在宁州市火车站一下车,偌大的火车站里,人头攒动,有一些乞丐在候车室里向旅客躬着身子乞讨。
赵俊林来到广场,正在四顾时,一个耍猴的人,忽然窜到他的面前,不由分说,拉起手中的一个小猴子说,来给老板敬个礼。说完一提手中的绳子,猴子会意地伸出爪子在脑袋前敬了一个标准的礼。赵俊林抬头一看,一下子愣住了,这不是村子里的老猴子吗?老猴子和他是同年人,他常年在外耍猴要饭,因此,村子人都叫他老猴子。
老猴子也认出了赵俊林,两个人寒暄起来,老猴子问赵俊林:“你这么多年在外面干啥,听人说你参加革命了。”
赵俊林警惕地说:“早就不干了,这次来南京想找份工做。”
老猴子说:“找工做?做工是吃苦的,你能做下来?”
赵俊林拍拍身子说:“我的身子多结实。”然后,两个人坐到广场前的护栏上,聊起了各自在外谋生的往事。
老猴子一直在宁州火车站这一带讨饭,老家来的人,一般他都有联系。这几年家乡的年景不好,出来的人更多了,在宁州市有不少人,其中,谈大广就在郊区的一个农场里给人家种地,如果赵俊林愿意去哪里干活,可以去找他。
赵俊林早有计划,到宁州市首先要隐藏下来,然后,才能去慢慢寻找组织,这可能需要一些日子,眼下,不妨先去谈大广那里落落脚。
老猴子给他讲了找谈大广的方法,然后又牵着猴子去要饭了,转身消失在茫茫的人海中。
赵俊林按照老猴子指的路,乘上公交车来到郊外,找到了位于一片青山下的农场。农场里有几排红砖瓦房,在绿色的庄稼地里,好看,宁静,要不是从战区来,看到许多内战的战火,还真感到这是一片世外桃源哩。
赵俊林在田野里走,看到地里有几个人在做农活,就上前问:“这里有没有一个叫谈大广的人?”
一个农民直起腰来说:“有。大广在那边的地里干活。”
赵俊林顺着农人指的方向向另一片农田走去,老远就看到那里有几个人影在地里晃动。赵俊林走到近前,站在田埂上瞅了瞅,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喊了一声:“大广!”
谈大广正卷着裤子,在田地里弯腰挖沟,听到有人喊他,直起身来。赵俊林说:“大广,我是赵俊林。”
大广从地里走上来,一把拉着赵俊林的手说:“林娃子,你怎么找来了?”
两个童年的伙伴相见更加亲热,站在田埂上就相互问长问短来。赵俊林说:“我是来宁州打工的,家里过不下去了,我在车站遇到了老猴子,他说你在这儿,我就找过来了。”
谈大广说话慢吞吞的,仿佛一个字一个字地在向外蹦。年少的时候,谈大广和赵俊林经常在一起玩,是一对好朋友,这些年没见了,大广生长得更加壮实了,也成熟了起来,模样更像他的父亲了,一看就是一个好庄稼汉子。
大广说:“在这里打工,一年到头也挣不到多少粮食,只能糊个肚子饱,但离开这里又能到哪里去呢?现在从北边过江来找活干的人多了,听说那边在打仗,不是人过的日子。”然后又说:“我们老板人好,你如果愿意在这儿打工,我可以去给他说说,把你留下来。”
两个人说着来到房子里,谈大广住的是一间窄小的单间,低矮的床铺是土坯垒的,上面放着一床破被子,大广把被子往里一掀,两人坐了下来。对面靠墙的地方,有一扇窗户,底下支起一块木板当桌子用,上面放着一些碗筷和粮食,生活很简朴。大广说:“比其他人住大通铺,他能有一间单间住就不错了,如果你留下来,我们两个人就住一起。”
晚上,谈大广带着赵俊林来到农场主的房间里。农场主姓王,正吃过晚饭和妻子在屋里歇息,听着收音机。王场主长着一副胖胖的身子,宽大的屋子里,陈设讲究。他的妻子是一位年轻的女人,皮肤白皙,五官端正。谈大广和王场主打了招呼,他的妻子就端来一个长条板凳,两人在王场主身边坐了下来。王场主和谈大广谈了一些地里庄稼的事情,谈大广说,现在春天了,麦地里菜地里都要上肥了,要不地力跟不上,可眼下农场里的肥料已经不多了。王场主对种地也内行,两人说了一会话后,谈大广指着身边的赵俊林对王场主说:“老板,这是我老家的伙伴,老家年年打仗,年成也不好,他找到我这儿来了,想来场里打工,你收下吧。”
王场主瞅了瞅谈大广身边坐着的赵俊林,没有作声,继续听他的收音机。
谈大广说:“王老板,我这个伙伴能干活哩,是一个种地的好把式。”
半天,王场主说:“大广,看在你的面子上,就暂且留下他吧。”
赵俊林留下来了,王场主给赵俊林安排的任务是每天到城里去掏厕所,再把大粪担回来,沤上。
第二天,赵俊林担着粪桶去城里掏粪了。农场离城里不远,赵俊林一会就走到了,找到一个厕所把粪勺子按下去,一股恶臭冒出来,他干呕了起来,差点吐了。但在农村长大的赵俊林对农家肥还是熟悉的,他紧咬着牙,终于掏了满满两桶粪担了回来,倒到农场的粪窖里。他一天来回担了三次,王场主过来看时,对赵俊林很满意。
晚上,赵俊林和谈大广谈起掏粪的感受,把谈大广笑死了,说:“你过去没来时,这个活就是我干的,担粪自由,进城可以看看小姑娘,可以看看城门楼,在地里干活,你要时时提防老板的眼睛的。”
赵俊林想想也对,利用担粪做掩护,也正好可以在城里寻找组织。
一天,赵俊林正在一条小巷弄里寻找厕所,忽然发现不远处有一个形迹可疑的人跟在他的身后。他拐了两条巷弄想甩掉这个人,但这个人仍跟着他,赵俊林想,可能被人盯梢上了,赵俊林决定干掉他。
赵俊林走到一条巷弄里,这条巷弄是一条死胡同,少有人来往。走到一个拐弯处,他停下了脚步,身子紧贴着高大的墙壁。那人没有发现,仍快步地跟了过来,刚一拐弯,赵俊林一转身,两只粪桶有力地拍打在他的身上。还没等那人醒悟过来,赵俊林一手抓住扁担,一手封住他的喉咙,有力而低沉地问:“你是谁?为啥跟踪我?”说着就用扁担的梢头抵住了他的喉结,这样只要稍稍一用力,他便一命呜呼。
盯梢的是一位年轻人,他被这突然的袭击弄得措手不及,他被挤在墙壁上,不能动弹,他的面孔扭曲着,眼睛向上翻着,嘴里艰难地呜呜着。赵俊林把手松了一下,他说:“你是赵书记,你不认识我了。”
这一提醒,赵俊林也激灵了一下,觉得有点面熟,他一下子松了手。这时,年轻人才恢复了过来,他说:“赵书记,我过去当过你的通讯员,我是颛孙。”
赵俊林“哎呀”一声,说:“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不识一家人了,我也在找你呀,怎么在这里碰上了!”赵俊林和颛孙已有多年没见了,过去的颛孙是个白面书生,现在却黝黑了许多,显得成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