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俊林说:“现在天已经亮了,再往前走,检查就严了,枪带在身上好暴露目标,我们要扔掉。”
说着赵俊林把自己的手枪从腰下解下来,用手轻轻地擦拭了几下,然后头一扭,朝塘里扔去,手枪落进水里,发出扑通的一声。接着张二江、杜小春也把自己的枪扔进了塘水里。
三个人轻装走路,快速多了。几个小时后,来到一个码头,这里每天有两趟去下杜城的小火轮。现在时间还早,候船室刚刚开门,一位老人在打扫卫生。室内暖和了许多,他们在一个长条的板凳上坐了下来,河面上水的混浊的气息在室内鼓荡。三个人坐了一会儿,卖票的窗口打开了,杜小春去买好三张船票。
陆续有乘船的人来了,他们中有做生意的,挑着担子;有旅行的,背着大大小小的包。乡下的人穿着破旧的衣服,城里的人穿着时尚了许多,让人一眼就能分辨出来。人慢慢地多了,候船室里开始嘈杂起来。
张二江的目光被一个青春女孩子吸引了,他看着女青年娴静地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秀发从肩上披下来,她的脸庞因为赶早而冻得红扑扑的,令人可爱。
杜小春猜到了张二江的心思,他捣捣张二江说:“伙计,别看呆了,我们还要去做生意的。”
张二江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说:“谁看呆了,我在想问题呢。”
杜小春吃吃地笑,说:“你当然是在想问题,但想的不是生意问题。”
开始上船了,大家排着队,从狭小的门口走出去,然后通过跳板,上到船上。
过了一会,小火轮开始缓缓地移动,来到河中间,呜的叫了一声,在河道里航行起来。
船在河道里缓缓前行,河道弯曲,河水浑黄。有时,岸上出现一个村子,一条小道从村子直通到河边,形成一个小码头,但很快就消失在船的后面。
中午时,船快到下杜城了,河上来往的船只也多了起来,河水不停地掀起波浪涌向岸边,可以看到远处的几座楼房了。赵俊林说:“准备下船,这次来,我们一定要把生意做好,不能做亏了。”
杜小春和张二江知道赵俊林话里的意思,就说:“老板,这一趟能做好的,上次那笔生意不是赚了。”
船到了码头,大家都上了岸。
三个人沿着大堤朝城里走,这时,张二江想起一件事来,匆忙走到赵俊林的身边说:“老板,我有个事要跟你讲。”
三个人走到一个偏僻处,停了下来,等身后的几个人走过去后,赵俊林问张二江有啥事。
张二江说,他老家有一个人叫郭平地,在下杜城当警察队长。春天的时候,郭平地的父亲去世了,他赶回去奔丧,有人把这个情况汇报给了张二江。张二江当时还是村子里的民兵队长,他一听就火了,这个伪队长,敢跑回来,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张二江带着几个民兵赶到郭平地的家,郭平地一身孝衣,正跪在他爹的棺材头前烧纸哩。张二江走上去,一把抓住他的后衣襟说:“别哭了,跟我走。”
这时,郭平地家里炸开了锅,向张二江求情。张二江说:“郭平地是国民党的警察队长,是在为蒋家王朝工作,双手沾满了人民的鲜血,我们共产党决不错杀一个好人。”
郭平地的姑妈和家里的妹妹就抱住了张二江的双腿说:“二江啊,他是回来给爹奔丧的啊,乡里乡亲的,你可不能做绝情的事啊。”
郭平地安慰她们说:“不要哭了,我跟他们走一趟就是了,如果我回不来了,你们按规矩把爹葬了。”
郭平地可能早有准备的,他拍了拍身上的灰,把身上的孝服一一脱下,然后,跟着张二江走了。走出村口,张二江就命民兵把他捆了起来。
张二江把郭平地带走后,审了一天,郭平地身上没有命案,就把他教育了一顿又放回去了。虽然没要他的命,但郭平地也惊慌了一通。
郭平地回家把爹葬下后,就走了。
现在,走到下杜城了,张二江忽然想起了这件事,他对赵俊林说:“要是被郭平地撞上了,他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杜小春说:“城市这么大,不会这么巧就碰上了吧,再说当时你也没为难过他,就是碰上了也不会有多大麻烦吧。”
赵俊林听了,心里格登一下,但要找到党组织,必须要进下杜城,与地下交通站联系,现在已经到了城下,计划不能改变了,赵俊林决定继续进城。
最后,赵俊林拿定主意说,三个人走路时,要保持一段距离,张二江在前面走,如果要是碰到那个郭平地,就用右手在后脑勺上抓抓,后面的两个人立即采取办法或散开,如果走散了,晚上在城里火车站前见面。因为火车站这一带人多情况复杂,容易隐蔽。
远远的,下杜城在阳光下呈现出清晰的轮廓来,几个人沿着宽阔的马路朝城里走去。马路两边的房子也多起来,刚起早的人,站在门口打着哈欠,神情木呆呆的。高高的城楼,在清晨淡灰色的光线中,显得突兀高耸,这里赵俊林多次来过,但这次来却与往常的心情不同了。以前每次来,交通站的站长大个子都会带他去城里转转,看看古迹,然后在他家宽大的客厅里吃饭,赵俊林不能喝酒,两杯喝下,满脸通红,大个子能喝,就劝他多喝几杯,两人在欢快中说着话。现在,不知道大个子还好不好。
沿着一条马路往城里走,远远就见城门口的墙上贴着大大的红字:检查站。城门口四周满是铁丝网,一条宽宽的大路只剩下仅容一人通行的窄道,行人走到了这里要排着队,慢慢地向前走,接受检查。检查棚分两个部分,一个是检查普通百姓的,一个是进行特别检查,检查那些重点怀疑的人。一个脸上长着麻子的官,口里叼着烟,歪戴着帽子,坐在椅子上,对行人进行喝斥着,威风凛凛的样子。几个士兵背着枪,站在一旁,几个警察弯腰检查每个人的行李,上上下下地抹着行人的身体。
赵俊林哈了一口气,双手拢在袖口里,对杜小春和张二江说:“走!”
三个人随着一队赶早做生意的人走进了检查站。
赵俊林和张二江很快就出来了,站在外面等杜小春,过了一会儿,还不见杜小春出来,两人心里揪了一下。
这时,从里面走出一个士兵几步走到赵俊林和张二江面前,推搡了一下两人说:“别走,进去,进去。”
赵俊林和张二江都紧张起来,但仍站着不动,赵俊林说:“咋啦,咋啦,不是检查好了吗?”
“别废话!”一个士兵说着,另一个士兵也几步走了过来。脸黑着说:“让你进去,没听见吗?”
赵俊林担心起来,是不是杜小春出事了,在节骨眼上,可不能丢下他不管。
“我一个人去就行了,我是老板。”赵俊林说,他想把张二江留下来,以防不测。
“不行。”士兵说着,就去推张二江。
两个人重新走了回来,刚走到检查棚跟前,就听见杜小春在里面吵吵嚷嚷:“老总,你们讲不讲理啊,我是一个伙子,哪里藏有什么信件了。”接着听见几下扑通声,可能杜小春挨打了。
赵俊林听了心里一紧。
麻子警官一见赵俊林进来了,用手推了一下大盖帽对两个背枪的士兵说:“带进去,我要亲自审。”
赵俊林被推了进去,窄小的房子里,里面除了一个桌椅,空空荡荡的。麻子官坐下来,赵俊林沉着地站在对面。麻子官右手捏着烟屁股,嘴里喷出一股浓烟,阴阳怪气地说:“竟敢从老子的眼皮底下溜走,胆子不小。”
“老总,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赵俊林焦急地说:“我那伙子怎么了?”
麻子官把烟屁股一扔,一拍桌子说:“你是共军,你听懂了吧。老子要毙了你。”
“哎呀老总,”赵俊林假装害怕,作着揖,说:“老总你别误会,我们都是百姓,当年我还给国军捐过款哩。”
赵俊林知道这些国军都是见钱眼开的家伙,心里早有了底,然后,从怀里摸出几块大洋,抖着手递给麻子官说:“老总,我们做生意就想赶个头彩,你方便我们一下吧。这点钱你拿去给兄弟们买点烟抽吧。”
“拿钱想买我。”麻子官叭把几块银元扔在了地上。
赵俊林把地上的银元拾起来,又从怀里掏出几块银元,加在一起,放在麻子官的面前说:“老总,你饶饶我吧。我们做点小生意不容易的。”
麻子官点起了一支烟,吸了一口,从鼻孔里吐出来,起身走了出去。
赵俊林知道事情已经成了,也跟着走了出去,赵俊林笑着对麻子官说:“老总,我们走了哈。”这时,杜小春和张二江已站在了门外,杜小春和张二江的脸色都白了。
三个人往城里走了,走到僻静处,赵俊林就笑了。赵俊林说:“你们当时吓坏了吧,我不怕,国民党的这些官只要有钱就能打发了。”
杜小春说:“他们检查完,我刚要出去,一个小兵把我拦下了,我就知道不好了。没想到他们是为了搞几个钱。”
“他妈的,今天开头就不顺。”张二江骂了一句。
城里的大街上,不时地看到警察的身影在盘查行人,马路两旁的店铺里,伙计们都闲着,拢着双手目光无神地望着外面。
前面有了一家小饭馆,赵俊林说:“我们进去吃点早饭吧,昨夜到现在没吃东西,你们都饿了吧。”
经过一夜的奔波,三个人确实又饿又累,需要休息一下了。三个人走进去,店里很整洁,桌椅板凳擦得油光发亮,看来小饭馆的生意也不是很好。三人各要了一碗下杜炒饭吃,下杜炒饭是这一带有名的小吃,用不软不硬的米饭炒了后,再加上各种炒菜,既便宜又好吃。过去赵俊林每次来都要吃上两碗的。
张二江和杜小春听说吃下杜炒饭,都高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