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儿几个商量，晚饭去吃牛排。因为利物浦和苗渺不太会做饭，鳌翔又怕给外宾吃出个好歹，影响中日关系，所以出去吃。牛排馆离鳌翔家走路5分钟的距离。
苗渺显然不太同意出去吃饭，主要嫌贵。把乱七八糟的蔬菜往锅里一扔，加点盐一锅烩，再喀叱点中午的剩饭，又便宜又省事。
利物浦倒是觉得外宾来访应该重视，二则家里凑合的饭早就吃腻了，得借机改善改善。鳌翔满眼桃花，早就不记得察言观色，苗渺的不悦自然也没留意。
四个人坐下，除苗渺外的三个人很习惯西餐，道貌岸然地装深沉。苗渺看着眼前顺次排列的刀叉和形态各异的高脚杯，不知何去何从，浑身不自在。
服务员很绅士地把菜单递给两位女士，两位女士不约而同地把菜单递给餐桌对面的人。
裕子说："小翔，你先看。"
苗渺说："这都是什么呀，翻译给我听。"
鳌翔说："今天我奢侈一把，来一份和牛的牛排吧。"
裕子说："行，那要我和你一样的就行。"
利物浦说："老婆，咱们也吃和牛吧。"
苗渺说："点最便宜的吧。"
服务员冲着鳌翔微笑，冲着利物浦皱眉。
.....
和牛，就是日本养的牛，脂肪均匀地分布在肌肉里，肥瘦相间，就好像是粉红的瘦肉上下了一层霜，所以又叫霜降牛肉。
日本牛过着神仙般的日子，听莫扎特的音乐，喝啤酒，还享受按摩。和做神仙唯一的区别在于，神仙最终要上天堂，和牛一生的尽头则是人类的餐桌。
和牛价格昂贵，最邪乎的100克卖到1万日元，烤肉就像烤钞票一样，一阵香气飘过，钱包便会空空如也了。
可是劲还得较，毕竟鳌翔多少还带有些男人的劣根--虚荣，尤其在自己喜欢的女孩面前更虚荣。
佳肴不能无酒，鳌翔点了一瓶红酒制造气氛。苗渺瞪着他，服务员下单的时候，她这心里咯噔一下。利物浦看见了，也咯噔了一下。
烛光、红酒、美人，鳌翔陶醉在浪漫的气氛中。其实餐馆很普通，菜品也一般，可是经不住心里的魔鬼把瞎想变成遐想，把遐想变成梦境，让一切的一切看起来那么真实、那么美妙。
利物浦就不同了，他像是在热油锅里洗澡，锅底下的柴火越来越旺，油温在升高，身体在烤焦。添柴的是苗渺。
她把刀叉换了又换，恨不得把盘子里的牛排碎尸万段。可牛筋从中作梗，她使出吃奶的力气切啊、切啊，刀与盘子的摩擦发出令人想跳楼的声音，溅起的菜汁把桌布染成花布，进而蔓延到袖子。
好不容易切开一块，发现肉上挂着血丝，还不时有似血似油的液体流出。苗渺顿时食欲全消，要不是强忍着，肯定要把刚才吃下的东西吐一地。
"肉都没熟，利物浦，把他们经理叫来。"
"我说小祖宗，牛排就是半熟的，你看多香啊，外国人就爱吃这个。"
"啊？我吃不下去，你吃吧。"说着就把一大块肉用叉子叉起来，拽进利物浦的盘子里。
"是不是不合夫人的口味？"裕子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
"没事没事，今天她胃不舒服，看见油腻难受。"
"哎呀，早知道夫人不能吃油腻，我们换个地方就好了。"裕子很抱歉地说。
鳌翔也坐不住了，一边是女朋友，一边是同胞，他第一次感觉到在外国与外国人同席，外国的规矩和习惯就会变成标准，之后便会在"入乡随俗"和"保持自我"之间痛苦挣扎。
遗憾的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你的"保持自我"会被认为是落后，或者叫"土"。
苗渺很沮丧，说以后再也不吃牛排了，花了不少钱，饭却一口没吃，真不如在家就着辣椒炒肉大口扒饭痛快。
她说她们村没有来过外国人，也没有外国人这些乱七八糟的穷讲究，日子照样过得很好。
利物浦告诉她，世界在全球化，就好像她在老家明月村，通讯基本靠吼、交通基本靠走，可到了北京也用上了手机，到了东京天天上网和国内的朋友聊天一样，中国的农村需要进步，中国这个大村庄也需要和世界接轨。
鳌翔扶着裕子，什么话也不用说了。两杯红酒下去，裕子满脸通红，双眼迷离，说出的日本话听起来像中文。尽管如此，付账的时候她还是拿出钱包，一定要AA制。今晚她像月亮一样走不了了。
鳌翔把她扶上床，盖好被子，在她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说了句"宝贝，晚安。"自己翻出以前睡榻榻米时的被褥，在客厅的沙发和茶几之间刨出一块地方，倒头大睡。
梦里，他仿佛看见了利物浦在给苗渺做夜宵，还有跪搓板，还有穿着围裙烫衣服。他说了就梦话："男人真辛苦。"
.....
天还没亮，鳌翔隐约听见厨房里有动静，以为梦想成真，利物浦给苗渺做夜宵。于是也没太在意，拿被子捂上脑袋，继续睡。
没过多一会儿，耳边忽然响起一阵日语，琢磨半天才弄明白好像是叫他起床吃早饭。意思虽然懂了，可是整个故事情节连不上。
鳌翔睁开眼睛，看见与视线平行的茶几腿的旁边有一双膝盖。裕子正跪坐在地上，看着鳌翔。
鳌翔吓得坐起来。
"昨天真对不起，我喝醉了，谢谢你收留我。"说得十分楚楚可怜。
鳌翔把脑子里断篇儿的记忆迅速拼接起来。对了，昨晚裕子睡在他家了。"你先等会儿，我去刷个牙。"鳌翔从被窝里窜出来，一头扎进洗漱间。
裕子笑笑，"刷完了出来吃饭啊。"
当鳌翔再次走进客厅的时候，地铺已经收拾好了。饭桌上有两幅碗筷，自己的一套衣服被整齐地叠放在沙发上。
"裕子，早上好。"鳌翔实在想不出该说什么，他觉得自己在做梦，这个美梦的时间持续得太长了。
"我的手艺不好，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早餐是烤面包，煎鸡蛋，蔬菜沙拉，还有考培根和炸泥肠。不知为什么，煎鸡蛋的形状酷似桃心，其实就是桃心；炸泥肠像一只只小章鱼，其实是在泥肠的一端来个十字刀，下油锅一炸就张开了。
"五星级饭店里的早饭也就这样了。"鳌翔感叹。"你们日本姑娘都这么会做菜啊。"
"这是初中一年级的水平，家政课，懂不？"
"欧，怎么中国就没有家政课呢。"鳌翔自己嘟囔。"你一早出去买菜了？"
"嗯。用了你家的油和盐，还有微波炉，也没跟你打招呼。"
"裕子，你、你、你可真好......"情绪激动时，显然语言能力是会衰退的。
"锅里还有两人份，等利物浦他们醒了，想着让他们吃。"
"嗯，他来日本吃的第一顿早饭是外宾做的，让这小子感动一辈子。"
"又夸张。她老婆不做饭呐。"
"呵呵，是吧。"
鳌翔狼吞虎咽地吃完早餐，裕子给他端上一杯咖啡。"今天就凑合喝速溶的吧，我没找着你家的咖啡机。"
鳌翔最钦佩裕子这一点，没有不说没有，说没找着，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不让别人难堪。
"下次你来就有了。"
.....
裕子把洗衣机里的衣服晾上，把水池里的碗筷刷干净后走了。鳌翔把她送到地铁口。
"真对不起，你是客人，却让你干了这么多活儿。"
"义务教育里有这课，你就别客气了。昨晚谢谢你的款待。"裕子拍拍鳌翔的肩。"我还能再到你家来玩吗？"
"太可以了。"鳌翔激动地几乎吼了出来。"不过下次我做饭。"
"嗯。"
"对了，最后在罗嗦一句，日本男生也上家政课吗？"
"不上，他们那个时间一般在操场疯跑或者打棒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