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科播音主持艺术论
13847600000045

第45章 理论编(21)

话语的叙述方式,是观察角度、解析深度、语域规格和思辨力量的总体呈现;而表达样态,则是语言功力、新闻敏感、艺术分寸和话语活力的具体表现。同样的时间、地点、事件、人物,由于不同的视角、不同的阐释,就会作出不同的评价和结论。即使是评价和结论基本一致,但是,由于叙述方式不同和表达样态不同,也会产生不同的效果,出现不同的吸引力和导引力。我们在研究“怎样传播”的时候,应该十分注意话语的叙述方式和表达样态,而不要只是关注思维方式和词语序列。

我们当然要以正面宣传为主,不过,正面宣传并不意味着使用同样的话语结构,同样的词语序列,同样的叙述方式,同样的表达样态。那种同义反复、同一形态、同向路径、同类组合,肯定会造成人们的厌倦,或称“视听疲劳”,反而加强人们的求异倾向,“不得已而求其次”。在“正面宣传”的过程中,应该专心致志地讲究突出“这一个”或“这一次”的特殊性,既坚持正确的舆论导向,又机动灵活地“另辟蹊径”,避免重复和单调。这是以正面宣传为主的题中应有之义,但却必须付出艰苦的劳动,不会“一蹴而就”的。

我们也要“针砭时弊”,揭露社会现象里的“黑暗面”。但却不能“为揭露而揭露”,一定要遵循“依法治国”、“以德治国”的根本方针,为提供解决问题的思路和方略,去进行批评以至批判。如果一味追求“零距离”,却缺乏积极向上的引领,并无诚意和善意的关怀,只是把现象展览出来,这对于阴影的消除和心灵的慰藉又有什么帮助呢?有时竟会导致方向的迷失、信念的淡漠,何谈体现时代精神,何谈人文关怀?

我们的宣传,的确“要宣传得好,使人愿意接受”(毛泽东语),而不应只讲宣传口径,不探索宣传艺术。宣传,或传播,是政治,但不同于政治口号和政治纲领,而应是能够深入人心的、准确鲜明生动的艺术性言说。一定要讲“倾向性”,不过,按照马克思的说法,这倾向性“越隐蔽越好”,不要那么直截了当、不讲策略,不要那么生硬老套、缺乏活力。在语言传播中,必须与时俱进,必须不断创新。政治文明、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都应该有其特有的表达方式、言说方式。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法,语言文字的规范化,说普通话,写规范字,为我们打开了语言传播的通衢大道,为我们开辟了语言传播的广远时空。我们在如此宽松、和煦的语境中,应该发挥个人的智慧和群体的能量,迅速强化“怎样传播”的意识,把大众传媒的社会潜能充分调动起来。

三、有声语言的生命活力

自从秦始皇“书同文”之后,文字语言的普遍使用,逐渐形成了汉民族的书写规范共识,人们在识字、用字方面,已经克服了交往障碍,实现了传播和接受的“共同体意识”,达到了理解和沟通,并且鲜明地表现出历史轨迹和本土特色。虽然,在语法体系中,还未能完全实现民族语言的独立建构,还带有不少欧美语言的印痕,但是,在实践上,特别是现代白话文典范著作,早就具备了本民族语言的优良传统和本民族文化的深厚底蕴,并在国际上享有盛誉。浩如烟海的名篇佳作,有力地证明,我们的文字语言,确实是十分优秀、十分精妙的。

至于有声语言,在长久的历史发展中,由于地域广阔,方言复杂,人口流动频繁,语言教育滞后,特别是“重文轻语”(重视文稿写作,轻视朗读说话)观念的纷扰,至今仍然处于被冷落、受挤压的无奈境地。就连使用有声语言的人们,大多也认为思维重要,写作重要,朗读只是“照本宣科”,没有什么学问;说话只是“随心所欲”,不必严格要求。这样下去,我们的有声语言还能够净化、强化、美化吗?还能够精致、精彩、精妙吗?这一点,正是有声语言日益滑落的根本原因。其他的问题,都是由此而来。

为什么我们的有声语言缺乏生命活力?为什么我们的有声语言缺乏表达经典?首先应该引起所有使用者、把关人的高度重视和极大关注。在广播电视中,我们的总监、编辑、记者和主播们,有的人为什么会眷恋方音、欣赏土语,有的人为港台腔所陶醉、因油腔滑调而击节赞叹?更有甚者,以洋泾浜为时尚,时时夹杂几句外语,显示了殖民地文化心态。列宁早就指出:“学洋泾浜的法国话,就等于学俄国地主阶级中那些学过法文而没有学好,又把俄语糟蹋了的最没出息的人物的最没出息的东西。现在不是该向破坏俄罗斯语言的现象宣战了吗?”(《论纯洁俄罗斯语言》)我们仍然应该坚持1951年6月6日《人民日报》社论的基本观点:“这种语言混乱现象的继续存在,在政治上是对于人民利益的损害,对于祖国的语言也是一种不可容忍的破坏。”“我们应当坚决地学好祖国的语言,为祖国语言的纯洁和健康而斗争!”至于那些有意无意地干扰语言文字规范化进程的言行,那些公开地宣扬“混乱是语言有生命力的表现”、那些片面强调语言的“不纯洁”而忽视语言共同体建设的言论,终究会被历史的潮流冲洗掉,我们还是勇往直前吧!“他们在这里私语干你什么事呢?你随我来,让人们去谈论吧!”

有声语言的生命活力,首先来源于“言为心声”。老子说:“善行无辙迹;善言无瑕谪。”走路不留下脚印,多么轻快飘逸;说话摒弃污浊错乱,多么高雅明晰!鲁迅说:“案言为心声,岂可衰飒而俗气乎?”(《集外集拾遗补编》)这里,把那些低级庸俗的言说排除在外了,因为那里本就没有真正的生命价值。

有声语言的生命活力,还来自有声语言的内涵和表达形态。内容决定形式,形式又反作用于内容。“说什么”,是非常重要的,例如:是国内外大事还是生活琐事;是平民生存状态的积极反映还是明星大腕绯闻的刻意炒作;是集思广益“汇天下之精华”还是集怪猎奇以荒诞为诱饵……但是,“怎样说”同样决定说得“对不对”、“准不准”、“美不美”。有的内容相当好,只是由于没有表达好,而适得其反,甚至产生歧异,造成误解。琼生有一段话评论培根的演说,说得很好。他说:“若论说话干净、准确、有分量、最不空洞、最没有废话,谁也比不过他。……听众不能咳嗽、不能回首他顾,咳嗽一下或回一下头,必有损失。”“每个听他演讲的人唯恐他结束。”(《十七世纪英国文学》)有声语言的生命活力,在培根的演说里,不是一种精确的阐释吗?斯大林叙述列宁演说的情景时,说道:“非凡的说服力,简单明了的论据,简短通俗的语句,没有半点矫揉造作的色彩,不玩半点令人昏眩的手势,不用半句故意刺激听众的辞藻——所有这些,都使得列宁的演说比通常‘国会’演说家的演说高明得多了。”(《论列宁》)我们的播音主持人员,在话筒前、镜头前,不是常常有人用“矫揉造作的色彩”和“令人昏眩的手势”,迎合低级趣味,追逐流行,招欢买笑,以招徕受众么?对他们来说,信息是否真实准确、是否迅捷密集、是否具有美感,都抛到脑后了,他们只是一味追求“眼花缭乱”和“胡聊乱侃”,追求“人际化”、“生活化”——可以挤眉弄眼、撸胳膊挽袖子,可以敞胸露肚、叉腰跷二郎腿……以此作为哗众取宠、追名逐利的招数,还美其名曰“为大众”。

鲁迅说过:“不过,也不能听大众的自然,因为有些见识,他们究竟还在觉悟的读书人之下,如果不给他们随时拣选,也许会误拿了无益的,甚而至于有害的东西。所以,‘迎合大众’的新帮闲,是绝对要不得的。”鲁迅接着说道:“由历史所指示,凡有改革,最初,总是觉悟的知识者的任务。但这些智者,却必须有研究,能思索,有决断,而且有毅力。他也用权,却不是骗人,他利导,却并非迎合。他不看轻自己,以为是大家的戏子(贬义,并非指戏曲演员——引者注),也不看轻别人,当做自己的喽啰。他只是大众中的一个人,我想,这才可以做大众的事业。”(《且介亭杂文·门外文谈》)这一段话,简直就是对今天广播电视语言传播工作者,特别是对播音主持人员的最明确的言行告诫和最严肃的职业规劝。

在“怎样说”的逻辑起点确定之后,我们再来看有声语言真正的活力。

恩格斯所说的“非说不可”,是指说话的强烈愿望。被动地说、不得不说、冷漠地说、懒散地说,都会造成愿望的缺失和懈怠,自然不会产生活力。

“有的放矢”,是指说话要有目的:有重点,有主次,有对象。

“有感而发”,是指说话要有动因:有比兴,有语境,有灵性。

“有动于衷”,是指说话要有感情:有感受,有情绪,有情感。

“控纵自如”,是指说话要有技巧:有顿挫,有抑扬,有分寸。

总起来说,就是:理解是基础,目的是统率,感受是关键,感情要运动,声音要变化,状态要自如。

要排除干扰,时刻把国家民族利益和广大受众日益提高的精神文化需求放在心上。在汲取西方先进经验的时候,不要忘记国情民意,把他们的价值观念奉为圭臬,效仿他们资本扩张的生存模式,“让每一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在坚持先进文化的前进方向的时候,不要舍弃本土的优秀传统,让殖民地文化心态浸染神圣的智慧心灵,让投机取巧、低声下气、轻浮虚伪、庸俗低贱取代中国老百姓喜闻乐见的中国作风和中国气派。

要努力创新,殚精竭虑、全力投入,不放弃每一个机会,不浪费每一次创作,走进广播电视,融入具体节目,当好热情主人。抛弃懦夫的模仿,拒绝懒汉的“克隆”,自重、自尊、自强、自信,研究和创造传播个性、节目个性、语言个性和艺术个性。不必迷恋于“明星效应”——“一举成名天下知,成名就能知天下”,什么节目都请明星作嘉宾,明星们什么话题都敢发表意见,由于修养欠深、专业所限,难免闹出笑话。这不过是商业运作的神话,为什么还要趋之若鹜;不应追赶时髦,所谓“说”,并非万能,并非唯一,除了节目需要,除了平铺直叙,只会耗散信息、迟滞信息,削平艺术、放逐美感;不要拾人牙慧,“读报”可以作为一档节目,但是,不宜多,不宜烂,而且不该“聊报”、“侃报”。广播电视是最现代化的舆论工具,怎么能依赖报纸的消息转手告知呢?各个台、各个频道都一窝蜂地“读报”,而且添油加醋,枝蔓横生,弄不清哪是报纸上说的,哪是“读报人”说的,远不如简要介绍什么报纸有哪篇文章可读来得清楚爽快。

至于“个性化”,应该是指“艺术个性”。因为“自然人完全是为他自己而生活的;他是数的单位,是绝对的统一体,只同他自己和他的同胞才有关系。公民只不过是一个分数的单位,是依赖于分母的,它的价值在于他同总体,即同社会的关系。好的社会制度是这样的制度:它知道如何才能够最好地使人改变他的天性,如何剥夺他的绝对的存在,而给他以相对的存在,并且把‘我’转移到共同体中去,以便使各个人不再把自己看做一个独立的人,而只看做共同体的一部分”。大众传媒中的公众形象,更不能脱离社会、脱离传播群体而独立存在,他们的个性化,必须服从于、服务于传播的任务和需要。当一个人走进传播、融入节目以后,应该“强化、美化节目所需要的那部分自我,弱化、淡化节目所不需要的那部分自我”,以便适应广大受众的需求。所谓“张扬自我”、“张扬个性”,容易导致自我和个性的膨胀、变形,失去道德关怀和社会责任。“……人本主义哲学家对自我的关注并不是要美化人,而是旨在将自我在宇宙中的地位恢复为一个自由的负有责任的个体。他们继承了威廉·詹姆斯的观点,将尊重自己的个性与尊重他人的个性视作尊重生活本身的一部分”。

孤立地强调“个性化”,不能解决内涵与外延的确定性,很难起到引领作用,反而造成同尊重他人的个性割裂开来,甚至拒绝尊重他人的个性。更为重要的是,必须区分个性的“善”与“恶”,以使个性,包括艺术个性,提升到真善美的境界。恩格斯在1859年5月18日从曼彻斯特给斐·拉萨尔的信中,鲜明地指出:“您完全正确地反对了现在流行的恶劣的个性化,这种个性化总而言之是一种纯粹低贱的自作聪明,并且是垂死的模仿文学的一个本质的标记。此外,我觉得一个人物的性格不仅表现在他做什么,而且表现在他怎样做……”我们看到,当前的所谓“个性化”,要么眉飞色舞,要么故作深沉,要么口若悬河、不知所云,要么囫囵吞枣、自我欣赏,在“怎样做”上真是自作聪明,还自称形成了什么“风格”。现在,仍然应该反对流行的恶劣的个性化,同时凸显有意义和有责任的个性化,大力提倡焕发时代精神、洋溢人文关怀的传播个性、节目个性和公众形象个性。在“德才兼备,声形俱佳”的前提下,各显其能,不断提高审美意识和审美能力,创造个性美,生产欣赏个性美的大众。

生活大树常青,传播魅力永驻。

2004年9月27日于播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