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当代中国译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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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译制生产管理(1)

译制不仅是一个艺术问题和技术问题,它还是一个生产管理问题。从不同的功能看,译制是一种文化事业,也是一种经济产业,所以它兼具事业和产业的双重属性,完全可以划归文化创意产业的范畴。作为产业,译制不可避免地要涉及生产管理的问题。译制片的生产管理模式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随社会大环境的变化而发生演变。

第一节 早期的译制生产

外国电影最早进入我国是在1896年。早期的电影都是默片,开始没有声音,主要通过演员夸张的表情以及肢体语言来传达信息,后来默片有了字幕,再后来逐渐发展为有声电影,有声语言成为电影内容表达的一种重要手段,但是,此时引进的外国电影一开始还是原文放映,由于语言不通,观众在对影片内容理解上出现了一些障碍。1922年外国影片开始译配中文字幕,到1939年译配有了较大的改进,这就是“译意风”(Earphone)的应用。虽然“译意风”还不是我们现在所说的真正意义上的电影译制,但是它已经是一种译制的早期形态,或者说是萌芽状态,其管理模式相对来说还比较简单。

从宏观上讲,从国外电影开始引进到新中国成立前的这一段时间内中国身处乱世,“译意风”的产生正处日本侵华战争时期,1945年日本投降后不久又陷入了国共内战,因而所谓译制片的管理基本上处于一种松散无序的状态。1942年年初,太平洋战争爆发,日本军队进驻上海租界,一个多月后,好莱坞电影在上海沦陷区遭到日伪禁映,直到1945年日本投降,这种禁映才被取消,“译意风”又在市场上活跃起来。从微观上说,“译意风”涉及的资源配置问题比较少,盈利模式也很简单,在管理上也很好实现。

“译意风”的工作模式很简单,在影院的座椅背后安装一只小小的方匣子,里面有电线连接发音机。观众如需要翻译服务,只需在电影票之外再购买一张“译意风券”,凭这张“译意风券”就能领到一副可以戴在头上的听筒,并把听筒上的插头插进方匣子,等“译意风小姐”开始翻译时,观众耳中听见的便不是莫名其妙的外语,而是清脆悦耳的国语。

“译意风”的经营由影院包办。人力上,影院只需聘请一名现场翻译即可。这种现场翻译一般为女性,在当时被人们称为“译意风小姐”。当时招考“译意风小姐”的要求很严格,大致有这样三个条件:①具有良好的英文基础,能完全明了影片中的对白。②思路敏捷,口齿伶俐,说得一口标准流利的国语。③嗓音悦耳清晰,声调舒服动听。当时这种口译的要求并不太高,译者的任务只是为观众讲解影片的大意,省略情节、添加或删除语言等情况都比较常见。物力上,影院只需配置一套声音的收发设备即可运作。当时也会运用到一些广告手段,如当时上海最豪华的“大光明”影院启用“译意风”就通过海报的形式进行宣传来吸引消费者。从盈利角度讲,“译意风”的成本只是译者的工资加上设备费用,收益就是出售“译意风券”的所得。

总体来看,“译意风”时期的译制片是一种以“市场”为导向的经营模式,当时影院是以盈利为目的、为满足消费需求而引进“译意风”这种形式的,它由影院进行生产管理并自负盈亏。

第二节 计划模式

1949年5月,由袁乃晨担任译制导演的苏联电影《马特络夫》,由长春电影制片厂的前身——东北电影制片厂译制完成,该片正式定名为《一个普通的士兵》(后来改为《普通一兵》)。1949年8月,《一个普通的士兵》的公映受到了观众的热烈欢迎,这也标志着中国的第一部译制电影获得了巨大成功。该片的译制也开启了计划时代译制片生产管理的先河。新中国成立后很长一段时期内我国译制片生产管理都采用计划模式,甚至直到现在上海电影译制厂仍在基本沿用这一模式。

一、计划模式下的译制片生产管理

新中国成立以后,我国开始独立发展自己的电影事业,在拍摄放映大量国产片的同时也进口一些外国影片。新中国成立初期,中国在文化上还是相当开放的,进口电影的范围很广。为了方便广大观众能看懂电影,克服语言上的障碍,中国电影工作者对外国电影的音响录音进行了重新加工,把人物的原话对白置换成了大家熟悉的汉语普通话。配上了与画面同步的中文对白,这便形成了真正意义上的译制电影。当时我国陆续出现了几家从事电影译制的单位,其中历史长、产量大、艺术成就最高的有三家,即长春电影制片厂、上海电影译制厂、八一电影制片厂。新中国成立到“文革”前的这一段时期是我国译制片生产计划模式管理从建立、巩固到成熟的一段时期。

“文革”期间,我国的政治、经济、文化等各领域都被卷入这场空前的政治风暴当中,外国影片的进口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大的影响。另外,国际上对中国的孤立围困更加激发了中国人的民族主义情绪,产生了敌视外国的心理,当时,中国身边只剩下朝鲜、越南、阿尔巴尼亚、罗马尼亚几个小兄弟,这一时期的译制片也几乎全部来自这几个国家。“文革”期间的译制片生产管理无疑也是高度集中的计划模式,只是在政治审查和政治控制上较以往更为严格。

改革开放之后,中国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长期的与世隔绝使得国人对国外电影的娱乐需要空前旺盛,广大译制工作者也终于扔下了思想包袱,放开了手脚,创作热情高涨。在这种环境下,译制事业进入了一个辉煌时期,很多优秀的作品都在这一时期诞生,如《王子复仇记》、《简·爱》、《尼罗河上的惨案》,等等。

在计划模式下,生产译制片所需的人、财、物都由国家统一配备。在生产管理上采取导演负责制。这种制度的特点是译制片的艺术质量由译制导演全权负责,但是资金和设备都由国家统筹供给,导演无须操心成本及投资回报率等问题,无论片子挣钱与否,导演与其他译制组工作人员都按月领取工资。由此可以看出,这种制度是与市场脱离的。在人员管理上采取职工制,所有的配音演员都是译制单位的职工,按月领取工资,配音只是日常工作,与酬劳不产生直接联系。

二、计划模式面临的困境

首先,计划模式不利于控制成本。在传统的计划模式下,译制片不是按照市场回报率来考虑成本的,在不挣钱甚至赔钱的情况下,投资与用人成本也不会受到多大影响。以前,国家对译制厂投入较大的情况下,译制厂无须担心成本问题。但随着市场经济的深入发展,国家的资金扶植已远不如从前,如果一味地按照以往的模式经营,译制厂将面临难以为继的问题。

其次,用人机制僵化。由于计划模式采取的是职工制,配音演员都是单位职工,虽然这种制度有利于培养素质较高的专业配音演员,但也带来一个严重问题,那就是造成了声音资源的限制。几乎所有的影片配音都由这些配音演员完成,久而久之,就容易让观众产生单调乏味的感觉。另外,由于声音资源的限制,也不利于根据不同的角色寻找合适的配音演员。

总之,译制片生产管理的计划模式已经不能适应市场经济的大环境,传统的译制厂也面临着举步维艰的局面,以下将以上海电影译制厂为例来说明这一问题。

三、上海电影译制厂模式

上海电影译制厂成立于1957年4月1日,是我国唯一一家拥有独立建制的译制外国影片的专业译制厂,隶属于上海电影集团公司。它的前身是1949年11月16日成立的上海电影制片厂的翻译片组。1950年6月,翻译片组迁至万航渡路618号。他们将一间十五六平方米的旧汽车棚权当放映间,一台20世纪30年代的老放映机,墙壁刷白加一木框就成“银幕”,又在大楼的楼顶用麻布片包稻草作隔音墙改装成一间录音棚,并安装了一台放映机和一台苏制光学录音机。“上译人”就是靠这些装备,在陈叙一同志的带领下,开始了漫长而艰巨的创业之路。1976年上海电影译制厂搬迁到永嘉路383号。在这里的一栋小楼里,缔造了80年代译制片的辉煌。《佐罗》、《追捕》、《虎口脱险》等一批译制片经典在这里诞生。2003年4月,上海电影译制厂又由永嘉路迁往虹桥路广播大厦,拥有了国际一流的录音棚和数字录音设备,现代化的办公设施和生产环境。2004年上海电影译制厂又顺利地完成转企改制。

在成长的过程中,不管是计划经济体制下,还是在市场化运作中,上海电影译制厂始终保持着自己的特色。重视人的作用,保留独特的地域文化。

在计划经济体制中,上海电影译制厂很好地利用着这一体制的优势。

设备、人员集中,而且在国家为主要经济担负者的前提下,译制厂不需为经济成本和效益等市场因素作过多的考虑,从而可潜心追求艺术效果和社会效益。因此,在译制方面得到资金、设备、人员和调配等多方面政策支持,理所当然地成为译制大户。在其高峰期,如20世纪50年代后期和整个80年代,每年要承接30部左右的影片的译制任务,作品也获得很高的赞誉。

上海的地域人文特点赋予上海电影译制厂“洋”味,在译制欧美片时具有地域文化优势。据资料显示,在80年代中期,当时长春电影译制厂译制了来自三十多个国家的七百余部电影,而上海却译制了来自四十多个国家的六百余部电影。可以说,长春和上海“二分天下”,长春电影译制厂译配苏联、朝鲜的影片多些,上海电影译制厂则更侧重于欧美影片。

同时,上海译制厂老厂长陈叙一在组织方式上实行行当化。在组建队伍的过程中,他采取先特约、试用,然后根据需要有计划地把各种行当——犹如京戏里的生、旦、净、末、丑,逐个配齐。在这样配置下,上海电影译制厂邱岳峰(已故)、李梓、毕克、赵慎之、刘广宁、丁建华和乔榛等人因其各具特色的音色,为特定类型配音,传神到位,获得了广大观众的赞赏。这种行当化模式的优势是按照演员分配角色类型和角色贴切,但弊端是如果过于行当化,使声音固定,创造力难免会丧失。

据上海电影译制厂资深演员回忆,由于当时电影系统的垄断性,上海电影译制厂不需要参与市场竞争,有足够的翻译时间保证。通常一部影片翻译需要半个月到一个月的时间,每人一年翻译四五部片子,再精雕细琢也来得及。有时一部影片好几个人同时翻译,最后从中选出最好的作为定型本。

如上海电影译制厂苏秀老师在《我的配音生涯》中就详细介绍了老厂长(通常也是导演)是怎样控制译制片质量的。当时确立了一个翻译制度,一个人翻译的本子,等到了对口型的时候,让另一个人来做编辑。这叫初对,是上海电影译制厂的独创。而且,这个译制过程分为初对、对口型、复对、配音、鉴定、补配、混录七道严格而完整的工序。每部戏排完了有个鉴定,全厂一块看,提出补充和修改意见。

上海电影译制厂的发展模式,反映了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电影译制单位的成长轨迹。在新中国成立之初,由于体制和需求的原因,传统的计划性管理模式发挥着重要的指导作用,也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中国电影译制事业的发展。然而,改革开放以来,随着市场的发展和受众需求的变化,计划经济的种种弊端开始显现。就上海电影译制厂来说,计划经济中的工资分配模式,不利于培养和保留人才,更不利于发挥工作人员的创作积极性。此外,受到市场化的冲击,上海电影译制厂也在寻求更大的发展空间,而计划性的管理模式已经无法适应市场的变化了。

以前译制厂由国家养着,每年完成分配的译制片,不管译制片市场效益如何,单位职工照常领工资。改制为企业后,首先国家对译制厂不再负有“供养”关系,而且每年分配的译制片数量有限,如自2001年起,每年上海电影译制厂译制的影片不超过20部。仅靠分配的影片,显然无法满足译制厂运行。而且,长期依赖有限的分配也使市场越来越萎缩,甚至与市场脱离,译制产品无法获得良好的市场效益,这些都使其面对资金难题。

面对困境,上海电影译制厂尝试通过全面开发声音,进行产业化运营实现发展,用上海电影译制厂厂长刘风的话说就是“把声音当做产品来运作”。

在这种情况下,2004年,在经历了改革开放的探索和挣扎后,上海电影译制厂终于完成了转企改制。

改制后的上海电影译制厂似乎找到了新的活力。新一代的“上译人”在进一步传承和弘扬优秀传统的基础上,以译制精品为品牌,大胆创新,不断开发,围绕声音做市场,抓住市场求效益,并取得了可喜的成绩。除“主打”的电影译制外,上海电影译制厂把与电视台合作视为开拓的重要领域,如和电影频道签约,为其提供译制片。另外,上海电影译制厂把目光也投向新媒介,抓住新兴而且利润很高的网游市场,为游戏人物配音。此外,借鉴声音行业发达的日本和美国的做法,重视配音行业的重头戏——动漫,近几年先后为多部动画片配音,如2005年的《加菲猫》、《怪物史瑞克2》和《超级赛车》,2006年的《加菲猫2》、《冰河世纪2》,2007年的《多啦A梦大雄的恐龙》,2008年的《功夫熊猫》、《尼斯湖怪·深水传说》均获得不错的市场反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