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为君衔来二月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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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一切如容斐所想的那般进行着,从心底而出的喜悦也直接映现成为嘴角一丝抹也抹不去的笑意。

如何,祁皇,祁国北王都得不到的,却是安安稳稳到他手中了呢。

不止季青冥,日后连这潮州,连整个大祁也都会成为他的囊中之物,兄弟间的自相残杀无疑是造成内乱的最佳时机。只要在祁国百姓中散播北王是被皇帝陷害致死这样的消息,想来一定会引起一场好戏。

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终是忍不住仰头大笑起来。

“二皇子。”淡淡的声音由身后传来,容斐回身一瞧,果然是季青冥。

着了一身大红嫁衣,青丝系数盘成环髻,露出整张脸,显得格外明艳动人。

“青冥,你……”容斐掩不住眼中的欣喜。

“我想去楼台看看。”颔首微微一笑,仍是不卑不亢的语气,是故一句话明明该是征询,也径直变成势必要去做的事一般。

容斐几乎是顺应着点头应允,跟随她一并走到楼台。心知她要看的也不过是城门外沙场之上的祁元廷。

“二皇子觉得青冥是怎样的人?”眼睛紧紧盯着场中,战事才开始不过一刻钟,祁军就隐隐又转败为胜的趋势,这自与挥动长枪越战越勇的祁元廷又密不可分的关系。

“自然不是寻常女子。”容斐也显然注意到场中战事变化,抿唇一笑伸手做了一个手势。

“很小的时候娘亲就跟我说,容貌乃取祸之源,娘亲因为貌美,一生从未安安稳稳的生活过,”叹口气,青冥摇头兀自笑笑:“也不知是谁我莫名被冠上江南第一的名号,甩也甩不掉,三年前我自临安来到金陵,所有人都不知其中缘由,只道北王虏获美人心,呵,哪里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那是何……”

“三年前,临安巡抚欲纳我为妾,构陷罪名污蔑父亲,使他猝死狱中,之后娘也一并殉情,”说道此处一顿,青冥眼中泛起些许苍茫,隔了片刻却是又笑:“二皇子可知,为何后来我没有嫁成?”

容斐微微眯起眼,准备答时便见青冥抬起细长的手指直指脸颊,嫣然一笑:“因为,我毁了这取祸之源。”

隐隐猜到接下来的事情,容斐不禁向前跨了一步:“我自不是那临安巡抚,你随我回瑾国必定不会有所亏待,更何况,你难道不想救北王?”

“不是吗?”青冥疑惑的看向他,嗤笑一声,手指在脸旁上轻轻一划,隐藏在后方尖细的簪子立刻割开一道血口,就像是完好汉白玉裂了一般,顺着血迹的蜿蜒流出顿时呈现可怖的色彩:“这样你还要带我回瑾国?”

“你疯了!”愣了片刻容斐才反应过来,上前就要夺下她的簪子,却被灵巧避过,伸手又狠狠划了一道。

战场上的嘈杂声仿佛消失一般,青冥甚至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血急速流下,滴到嫁衣宽大的衣摆中,竟是一样的红:“疯了又如何,你的人已经驻入城楼,我便是连万分之一逃跑的机会也没有,我只是想知道,二皇子究竟是看上我的哪一点。”

适才容斐做的手势定是占取城楼的信号,只要告诉守备他们是前来援助,轻而易举就能闯进。

“自然是……”望着眼前破碎的容颜,一句话竟怎么也说不出口。确实,他和临安巡抚一样,为美貌所迷惑却又亲手毁了她。

“哼。”仿佛是得到心中的答案,青冥冷冷一笑,走到栏边,底下的战事已然分明,虽说折损大半,但终究是祁元廷一枪刺穿鞎族首领,祁军险胜。

“便是贪图美色又如何,男人不都如此,祁元廷也不例外,”容斐亦是时刻关注着战局,结果一出立刻挥手命弓箭手做好准备,有些意外的固执:“现在我仍想带你回去,你当真是弃他的性命于不顾?”伸手遥指坐在马上振臂高呼尚且毫不知情的祁元廷。

“不一样,你什么也不知道,三年前毁容之后巡抚便将我赶走,是元廷在街头救下我,他从一开始喜欢的就是我这个人,而非这张脸,他亦不像你想要带我回去找人治好,若不是我自己提出,即便成为王妃也就是一个丑人而已。”轻声一笑毫不避讳的说出容斐心中想法,霎时让他哑然无声。

“再说,就算我跟你走你也不会放过元廷,不止是你,还有陛下,”叹口气松手,金簪应声落地,扶住不甚高的石墙道:“二皇子也过分低估陛下,连亲弟弟都不信,他又如何会相信你?你所做的一切必定被他看在眼里,小心被反咬一口。”

说罢回头莞尔作笑,一张脸顿时诡异无比,骇的容斐不禁退了两步,却在此时,青冥忽然纵身一跃,竟从百尺高的楼台跳了下去,容斐伸手想抓,却只扯回一根红色的衣带,齐齐的裂口分明是早已做了手脚。

场中的祁元廷似乎先前就已察觉,正策马冲回城门,容斐心下一敛紧紧拽住手中衣带,终是止不住浓浓怒意,大声喝道:“放箭!”

流年暗换,叹一声,红颜乱;

永隔参商,吹一曲,九回肠。

叶笛细小却无限绵长的声音在酒庐上空缓缓散开,坐在石阶上的浮尧抿着唇,盯着眼前的那株红商陆久久也未眨眼。

百年的相伴到底是何意义。

到如今再来想这些是不是已经晚了,从最初做了这样的决定就该无怨无悔的陪着他走下去才对,可是,就算是这样想,也还是不甘心数百年到最后竟毫无意义可言。

捂住耳朵,笛声仍然还能清晰听见,站起身懊恼的一跺脚,干脆跑到后院去见吹了几个时辰的七尹。

果然是在竹林。那一身青衣要是不注意,就会和满眼青竹混在一起。许是听到浮尧的脚步声,笛声漏了两拍又不着痕迹的接了回去。

“小七,你还在恼我。”

走近才发现他是闭着双眼坐在竹林中间的歪梅树上,但即便浮尧出声,也仍是连衣摆都纹丝不动。

“不过是两个凡人,小七你从来都是说旁观就好,我拦着你有什么不对!”浮尧说着心底就委屈起来,平日灵动的眼睛也蒙上一层水雾。

笛声这时才戛然而止,七尹低头看向她,微微一叹,手中的竹叶也飘落下地:“呵,就算是我说的,你也大可不必这般听话。”

这类似责怪的一句让浮尧猛地睁大眼,半日接不过答,咬着牙眼泪也还是不争气的掉下:“小七便是这么看我?”

明明是问,却等不及七尹回答就转过身:“那我这就走,再也不碍你。”说着竟当真化作一阵轻烟,下一刻便寻不见踪迹了。

知晓她是误解自己话中意思,七尹慌忙翻身下树,四处一寻正要掠上屋顶,忽然又止住动作,深深吸了口气。

如果就这样走了,也未尝不好,既然他不能给予任何承诺,又何以要让浮尧陪伴这漫漫无期的等待呢。

说到底无非都是为了一个情字,所以,在见到祁元廷与季青冥时,便忍不住想要帮他们,没料最后想要救下二人,却被浮尧拦下。

并不是怪她,又如何能怪她。他虽是谪仙,也还是要遵守天庭的律例,不能插手人间事,浮尧是为了他。

只,听到大街小巷说着他二人的死讯,感触颇深罢了。

皇帝的手段或许才真的叫手段,说是瑾国毁约,非但不予援助还在北王胜后将其刺死,北王妃情深不渝自毁容貌殉情而亡。百姓听闻,皆斥瑾国不是,昔日北王带领的将士亦是愤慨不已,在皇帝昭告天下攻打瑾国之后,纷纷踊跃出战。凭着一腔热血,不过五日便当真拿下瑾国,斩二皇子容斐,悬其头颅于金陵城门之上,受万人之唾。

百姓看到的自是这表象一层,哪里会究其深意。而这多半也才是人和仙之间最大的不同,阴谋策划,到底不是清心寡欲的神仙所能明了。

一样的,他等的人经过几世轮回,未必还如当初,心思单纯的浮尧,不如不见。

只是,少了浮尧的酒庐当真就像少了鱼的池塘,死气沉沉,便是性情欢脱的商小丸来寻,也说不上两句话。

原来早在无形之中就习惯了浮尧的存在。或者是更早。

在他还是酒仙,在浮尧还是一尾鱼的时候,就已习惯每日晨起暮下就去池塘边喂食,说着天庭里有趣无趣的事,看着她慢慢幻化出人形。

相处何止人间百年,他又怎么会不知道浮尧的心思。

他在等一个答案,浮尧亦在等。

是故,当碧莲来到酒庐时,七尹几乎是下意识的欣喜。

浮尧果真是去找了曾和她一起居于水镜湖中的碧莲仙子,哭了一顿后竟赖着不走,碧莲无奈,这才来寻他,说这些的时候碧莲倒是不甚在意状一直笑嘻嘻。

七尹便知事情尚好,不着痕迹的舒口气,道:“带我去那瞧瞧吧,我想尧儿也一定会去。”

对他的直接微微有些愕然,碧莲那些原本作劝的话语悉数吞回肚中,点头应。

去的是潮州一处偏隅小镇,将七尹带到一座别致的庄园门外,正准备进去时碧莲却四下瞅瞅忽然从暗处拎出一个人来,笑骂:“尧儿,你鬼鬼祟祟作甚,不是说打死也不回来?”

“那是昨日说的,不作数,回酒庐没看见小七,就知道你们来了这里,”浮尧讪讪笑,摸了摸鼻子,说罢又像是下定决心,上前拉住七尹回头煞是慎重的说道:“碧莲姐姐,我带小七去。”

碧莲点头轻笑,便言告辞,作弄一般将二人推了进屋,顿时听见有熟悉的声音正击碗念道:

“竹叶且青青,少年五杯不解意,百杯始癫狂,一颠一狂多意气。”

说话的少年以及右脸上有十字疤痕的女子听见声响一并抬起头,见到是他们均是一笑。

“我便猜到尧儿没办法束手不管。”不等浮尧解释,七尹就已淡笑着先开口,显然是已清楚。

浮尧舒口气,咧嘴笑开不再多言,牵着他走上前,端起桌上清酒:“那小七尝尝,他们这次酿的竹叶青,蜜是多了还是少了?”

“多有多的好,少有少的妙,前世有前世之美,今生亦有今生之意,尧儿,再伴我一段时日罢,我似乎已经做不到束手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