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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血浓于水的亲情 (7)

方云慧的头一下子大了,她和林胜利在闹离婚,云雪怎么也凑这个热闹!转念又一想,就姜东德那种人,云雪早跟他扯清关系早好,可现在,孩子都出世了,以后云雪可怎么办?

“他们之间发生什么事了?”庄晓晓问大哥。

方云国摇摇头说:“我问了,三妹不肯说,光知道流泪,还说对不起你,她把你伤了。”

“云雪!”方云慧叫了一声,鼻子一酸,对妹妹的芥蒂顿时消释,泪水止也止不住,眼下心里存的,只有对妹妹的痛爱了。

方云国由着二妹痛痛快快地哭着,能这样痛快地哭出来,心里就会好受些。

哭了好一阵,方云慧才发现大哥还是前面的架势站着,她自己倒抱着纸巾盒坐在沙发上。她赶紧起身,又要拉大哥坐下。方云国还是不肯坐,扭捏了半天,才在沙发上挂着半个屁股。

方云慧不哭了,望着大哥。

方云国被汗水浸湿的头发已经干透,粘乎在一起,他的脸就像个刚玩过泥巴的孩子,看上去有些滑稽。方云慧去卫生间拿来湿毛巾,要大哥擦脸,把方云国慌得忙不迭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却死活不肯接毛巾,拿袖子往脸上擦巴。

方云慧又是好一阵心酸,泪眼模糊地望着大哥。

方云国却不敢正视方云慧的注视,望着别处,期期艾艾地说:“二妹,哥这次来,还……还想求你点事……”

“什么……事?”方云慧的心抽紧了,这个时候她最怕有事,她的这种状态能做什么事?却因为说话的是大哥,她不忍心拒绝。

“想请你帮我贷……点款。”

“贷款?你贷款干什么?”

“有——急用。是果园要急用。你帮我多贷点。”

“得多少?”

“十……十六、七万。”方云国结结巴巴地说。这个老实人一急就结巴。

方云慧疑惑地看着大哥。方云国尽力装出自然的样子,躲闪妹妹的目光。方云慧突然间明白了,大哥贷款真正的用途。可怜的大哥,为使母亲尽快从医药费的阴影里走出来,抹平他们兄弟姐妹之间的裂痕,竟然借用为自己家果园贷款的名义来独自解决问题。一个小小的果园几年都挣不下几万块钱,又哪用得了投资进去十几万?何况这几年,方云国的果园一直被他打理得还可以,根本不需要贷款。

被方云刚两巴掌打得心灰意冷,打得自以为已心硬如铁的方云慧再也忍不住了,她又失声痛哭起来。她这般伤心,是大哥的举动使她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情。那次,她去代销店买本子,看到一帮小孩围着卖雪糕冰棍的柜台,津津有味地吃雪糕。雪糕是什么味道,方云慧从末尝过,最酷热的夏天,她连两分钱的冰棍都很少吃到,家里情况很艰难,母亲没有闲钱给她买。唯一吃过的一次,还是她帮一个同学做完当天的功课,同学让她在冰棍上小小地咬了一口。那又清又凉又甜的味道顺着嗓子眼慢慢滑进了心里头,真是叫人回味无穷啊。可惜,那一小口冰棍在舌尖上停留的时间太短,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回味,直回味得那味道淡得再无法回味。同学舔着冰棍还直说难吃,说雪糕比冰棍不知好吃几百倍呢,又甜又软又香,吃多少都不嫌够。

方云慧不知道,那比冰棍好吃几百倍的雪糕又是怎样的味道。没有收入来源的母亲,绝对不会给他们兄妹买根冰棍吃的,雪糕更别想了。但方云慧知道雪糕的价格:一毛!娘哎,那可是一斤半盐的价钱,一家人可以吃大半个月呢。那天,方云慧不知哪儿来的胆量,买完本子,用剩下的钱买了一根雪糕。她想尝一下蛋黄色的雪糕到底是什么味道。雪糕的确很好吃,可她并没能尝出来美味,她的心思全放在回家怎么给母亲交待上了,雪糕的味道,竟不比冰棍强出多少。方云慧很懊恼,早知如此,还不如不吃呢。她想了一路,回到家,她先发制人,把自己弄得泪水涟涟,伤心地告诉母亲,商店找给她的是两个五分的硬币,她上了趟厕所,钱掉进了粪池。母亲丢下手里正在翻炒的菜,两眼刀子一样劈向女儿。方云慧低下头躲开母亲的目光,等待着一顿痛骂或者挨打。

可是没有,过了半天母亲才有气无力地问她,你能肯定?她点点头。母亲追问,是哪个厕所?方云慧不敢说是学校的厕所,那样会穿帮,她是放学后去的代销店,就说是街巷口的公厕。母亲当即放下炒菜的铲子,抓起捞面条的竹笆篱,拉着她去街巷口的粪池子打捞。方云慧没想到母亲会这么做,又不敢改口,跟着母亲把街巷口的粪池子搅得臭气熏天,路过街巷口的人怨气冲天,当然没捞到一分硬币。母亲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把捞过低眉顺眼的方云慧就要打。这时大哥闻讯跑来,说竹笆篱缝隙太大,根本捞不到,他脱掉长长的上衣,蹲在粪池边,用手捞。方云慧怎么也没想到,大哥竟然捞出一个五分、两个二分、一个一分的硬币来,刚好凑够一毛。钱捞到了,母亲也不追究是两个还是四个硬币,更懒得关心方云国手心里的那些硬币为什么是干净的,她只要数字对就行。后来,方云慧才弄清楚,是大哥怕她挨打,把自己几年积攒的硬币捏在手里顶了账。

方云慧哭得伤心欲绝,没有人在乎的大哥总是在她最艰难的时候悄没声息地站在她的背后替她撑着,而她现在,却认为自己是个被兄弟姐妹抛弃了的人。

方云慧哭得投入,她把这一段时间以来的伤感、委屈、愤懑,还有对林胜利的痛恨,全化做哭声,哭得惊天动地。

方云国慌神了,看着妹妹伤心,他心疼,打小他最喜欢二妹,在方家也只有这个妹妹对他最好,从不歧视他,甚至,他在外面受了别人的欺负,方云慧会奔出去和人家大吵一通,她曾狠着脸说,谁要再敢欺负她大哥,她一定饶不了谁。其实,当时的方云慧对别人一点威胁都没有,就是她的嘴上有点功夫。她说的那些话是一个年少无知的孩子的话,但在方云国的心里,却能深深感动。这会儿,方云国嘴拙,不知道怎么劝妹妹,只能跟着方云慧一起流泪。

楼下住着一对退休的老头老太太,他们正看着电视连续剧呢,被楼上突如其来的哭声吓坏了。老头说:“这大白天的,哭成这样,不像是小俩口打架啊。”老伴竖着耳朵听了一阵,突然清醒过来,对老头喊道:“快打110报警,再晚就出人命了。”

方云慧哭得死去活来,要不是110警察来敲门,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会哭到什么时候。经过这么一场撕心裂肺的痛哭,方云慧的情绪才算平静下来,内心积攒数日的郁闷之气也淡化开了。她擦干眼泪,强行把方云国推进卫生间,拧好毛巾叫他洗把脸,又给他泡好茶。

这时的方云国放松了一点,终于在方云慧的推让下,在沙发上坐下。

方云慧拉着大哥的手说道:“哥,你的心思我知道,我有你这个哥,是我,不,是我们弟妹的福份。”

这一说,兄妹俩的泪水又下来了。在父亲医药费这件事上,方家兄妹最应该淡然面对的是方云国,可偏偏只有他不逃避不躲闪,尽心尽力地承担着兄长的责任。面对这个为父亲的医药费要用贷款来偿还的兄长,方云慧觉得她这个父亲的亲生女儿,还有姐姐、妹妹,弟弟,都应该感到羞愧。想到这里,方云慧抹把泪强做笑颜,轻轻地说道:“看我,又忍不住了,大哥,你别难受,我说的是真心话,自从爸生病开始,你是照顾他最多的,在爸的丧事上,你也比我们都要尽力,爸在天之灵也会感到欣慰的。反而,是我和云丽云雪云刚四个人……唉,不说那些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回来这几天,我心里没平静过,我自认为方家是尽心尽力的,怎么到最后反倒弄出一身的不是来?云丽和云雪恨我,云刚打我,他们凭什么?难道我为他们所做得还不够多?我难过啊,这个结怎么也解不开。可刚才从你身上我突然明白了,这么多年,我是在为咱方家尽心尽力着,可在很多事情上却过于独断,忽略了大家的感受,云刚那两巴掌打得不是没有道理,站在他的立场上想想,任谁心里都会对我有气的。爸爸是我们兄弟姐妹的,高档医院又是我执意要爸爸住的,最后的欠条是我叫云刚写的,最后要没人能承担这医药费,那十七万可不就一下子落在了他的身上么,没人能受得了。又偏偏还掺乎进了云雪的那个丈夫……”

方云国打断说:“二妹,我绝对不信你会勾引云雪的……云雪心里现在是清楚的。”

方云慧摆摆手,说:“不说了,不说了,云雪和姜东德都已经这样了,这事再提也没什么意义了。大哥,你今天这趟来得好呀,我心里的结,被你打开了。说实话,我原不想再管咱家里的事,操了心还落下恨,何苦来着。反正我也是个出了嫁的女人,撒手一放,不管也就不管了,捡个清闲。但现在却不这么认为了,我还得承担起咱们家的责任,谁让我是咱妈看定的主心骨呢……哥,你听我说完,咱爸咱妈一辈子不容易,在芙蓉里谁都可以看我们家不顺眼,我一直不服气,想在芙蓉里给爸妈挣个脸面。到今天,咱兄弟姐妹五人,都长大成人过上了自己的日子,可是,大家的日子都过得不够好,你——老大,基本能维持生活;老二靠做钟点工和骑三轮车拉货挣俩钱,养孩子上学;云雪表面上风光,但咱们谁又能体味到她内心的苦?碰上那么一个丈夫,能幸福到哪里去……说云刚吧,刚买了期房,单位又不景气……比来比去,还是我比大家过得好点。何况这笔债,是我考虑不周惹来的,云刚说得对,我挣了一时的面子,却讨来一笔沉重的债务。爸爸的丧事之后,咱家发生的这些事,对我是个教训啊!”

方云慧一番推心置腹的话,叫方云国又激动起来,他要站起来身来,让方云慧又拉回到沙发上。他说:“二妹你千万别有负担,钱没事的,我是你们的大哥,我也有责任,你放心,我不会不管的。”

“大哥你别说了,这钱说什么我们都不会让你出的。刚才我也想了,在这件事里,最不能躲开的,就是我,最应该负起责任的也是我,而不是大哥你。”

“可……这不是一笔小数目啊,压得咱妈喘不过气来,她心都快碎了。再说了,二妹你平时也是只拿死工资,哪来这么多钱还?人多力量大,咱们还是再商量商量,总会有办法的。二妹……你还是想办法帮我贷些款吧,好歹我还有个果园呢。明年我还打算再多租些地种些别的,钱会赚得比今年多。”方云国不忍妹妹一个人扛下责任,还想帮她分担。

“大哥,我没本事贷来这么多钱。”方云慧坚定地说,“但我有办法还上这笔钱!”

十九

方云慧要留大哥在省城住几天,反正她这几天也不用去上班,想和大哥说说话。方云国执意不肯,说家里事多,妈又病着,他要赶回去照顾,连顿饭都不肯吃。方云慧没办法,只好听任大哥的。

方云国走后,方云慧给家里打电话,问母亲受伤的情况。

侯淑兰听到女儿的声音,在电话里哭得喘不匀气。她给小三子打过无数次电话,可都没人接,打手机又没开机,她知道这次老五把小三子的心伤死、伤透了,小三子不愿意与任何人联系,包括她这个母亲。侯淑兰越想越难受,有时,她会因为难受,脑子变得晕乎乎,她的思维从子女们闹得一塌糊涂那刻起,跳跃性很大,时不时处于混乱状态,有时,她都分不清谁对谁错,不知道该怪谁才对。

方云慧从母亲一边哭一边颠三倒四的诉说里,感到很内疚,自己也不想想,她的态度对母亲影响有多大。一回到省城,只觉得自己委屈,切断电话,不与家里联系,叫母亲经受了多少煎熬啊。

方云慧陪母亲在电话上又痛哭了一通。

侯淑兰渐渐收住哭声,能听到小三子的声音,她的心里一下子踏实了许多,她听出来了,女儿的声音比较正常。

方云慧给母亲打电话,除了宽慰母亲的心外,最重要的,是想弄清妹妹云雪的情况。她心里还是放心不下这个个性跟自己很相似的妹妹。

听小三子过问老五的事,侯淑兰又有了往日对女儿的依赖和信任。好像一棵树,只要树根紧紧地扎在泥土里面,任风狂雨骤,这树就不倒。侯淑兰说:“云雪的早产儿是个女孩,母女俩都已经脱离了危险期,只是云雪的身体很虚弱,东德开始照顾了云雪两天,这两天不见影儿了,到处找不着人,打电话也不接,要么就关机。也不知他和云雪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云雪净念叨着要和他离婚。这孩子,也中邪了,再有啥不好的事情,不都过去了嘛,这世上难道有什么坎不能迈?何况她现在都做母亲了,比不得以前没有孩子的时候,云慧你说是不是?”

方云慧没说话,妈妈显然不赞成妹妹离婚,尽管不清楚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下意识地,却认为是跟几天前方云慧和方云雪的那场争执有关。

方云慧不想跟母亲说那场无中生有的事情,也不想对妹妹夫妻间的关系做太多探究,她心里清楚姜东德是个什么样的人就行。对母亲,还是知道的事情越少越好,知道多了,反而叫她想得太多,担心这操心那,总不得闲又没实际用途。

“那谁在医院照顾云雪呢?”方云慧把话题拐到妹妹这里。

“唉,还能是谁,云丽呗。刚好有一对外国夫妇到家政服务培训班来选人,看中了她,要她去他们家做保姆,都要签合同了。但到了外国人家里,只能礼拜天回来一趟,她怕没人照顾云雪,咬咬牙就推掉了。我也看出来了,她是真的很想去做,外国人给的工资不低,每月八百块呢,好多人都争着去,也怪,偏是看中了云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