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九龙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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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我辈虽生也晚,可也遇上时代动荡,社会变迁,正是一展雄才之机。生当坦坦荡荡,死当轰轰烈烈,方不枉为九龙洲人。”何贵根敬了段兴一杯酒,道:“段管家所言极是。作为九龙洲人,切不可为非作歹,留下骂名。你我均是贪苦出身,伤天害理之事,切莫为之,祸及乡梓之事,更不可为之。这九龙洲民团,老镇长郑超群在世时,尚可在里面混口饭吃,如今这杨本善当家,作恶太多,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段兴问道:“贵根老兄何出此言?”何贵根呷了口酒,叹气道:“段管家尚不知内情。民团如今成了杨本善手中的武装,成了独霸一方、欺压百姓的工具。我真不想再在民团里干了。唉,杨本善的恶行,真是一言难尽呐!”二人又谈及了一些民团的内幕及杨本善鲜为人知的贪婪和歹毒。当下二人又喝了不少酒。谁知,隔墙有耳,酒楼里有杨本善的探子早听得一清二楚。二人还未出酒楼,杨本善便得知段兴与何贵根在醉仙酒楼借喝酒之机骂他,说他的不是。一个是洪家管家,一个是民团副团总,竟敢借酒滋事,这还了得。原来,杨本善的民因里有其亲信,人称“一虎、二豹、三狼”。

“一虎”为民团一中队队长福元,“二豹”为民团特派员李安和民团参谋长杨信,“三狼”为杨本善贴身护卫阿发、阿灿、阿堂。这六人依仗杨本善的势力,无恶不作、横行乡里,九龙洲人对这如狼似虎的六人恨之入骨,诅咒他们有朝一日不得好死。其中的李安乃大理保安团杨本宪所安插,系国民党军统特务。段兴与何贵根刚出了酒楼便被人请到了镇公所。杨本善亲自讯问,可问了半天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段兴与何贵根本来就喝了不少酒,便趁势装醉,不知所曰。段兴、何贵根二人更是有意将事由均往自己身上揽。杨本善碍于段兴是洪家的管家,不敢动刑,只好放了。何贵根则被罚关了禁闭,令其反省。杨本善心知何贵根身边有一帮在腾冲抗日未死的铁杆生死弟兄,弄不好会惹火烧身、引发事端。酒桌上的话,是算酒话,还是算牢骚?杨本善本也是贪杯之人,时不时也去醉仙酒楼饮上几杯,更明了酒后之言的放纵,故不予深究下去。段兴走出镇公所之后,杨本善狠声对福元道:“九龙洲真有人敢于与本镇长作对,真是自寻死路。今后给我盯紧点,一旦找到岔子,便可收拾段兴这小子了。不过,要小心从事,切不可惊动了洪家老爷洪紫波,洪家的护院家丁是不好惹的。一定要拿到证据,知道吗?证据!”

段兴经历了醉仙酒楼的风波,差一点暴露了真实身份。不几天,段兴便接到了上级的指示,让其作好隐蔽,再不可鲁莽行事。要尽可能策反九龙洲民团,相机在滇西进行武装暴动,是为必要。段兴回忆那天醉仙酒楼与何贵根饮酒,言谈确实过于偏激,可未曾汲及机密,故心中平稳。段兴心想:“何贵根那日在镇公所面对杨本善的淫威,大义凛然,敢于顶撞,言谈沉着,避重就轻,说一切事情与我段兴无关。这表明何贵根是在有意保护我。何贵根与我有多年交情,此人重情讲义,是一条好汉,可择时发展其为地下党员。民团除了一虎、二豹、三狼之外,多数人均是穷苦出身,平时对杨本善敢怒而不敢言,早有怨气在心,若稍将引导和启发,定然为正义挺身而出,共举大事。此事若从长计议,定能成功。”段兴想到此,立即让阿龙传消息与郑达瑛,邀约其在九龙湖中的九龙亭会面,共商策反民团之事。

行前,段兴特意多带了一支手枪,准备送与郑达瑛防身杀敌之用。郑达瑛如约而至洱海边的九龙亭与段兴接头。段兴将手枪送与郑达瑛,并交待道:“这是一支德国制造的手枪,送与你。对敌斗争,做地下工作,没有这东西不行。”郑达瑛接过手枪看了看,道:“哦,多么精致的手枪呵!哦,我善使双枪,已经有一支同样的手枪,今后我就使双枪了。谢谢你,谢谢组织的关怀。”段兴又道:“接上级通知,要我们做好九龙洲民团的策反工作。我已与民团副团总何贵根有过接触,知他思想进步,身边有一帮弟兄,对杨本善实行的那一套很不服气。由此看来,何贵根可作为我们策反的首选对象。九龙洲洪家的银器厂的工人中积极分子也很多,由我负责去做工作。郑家粉丝厂的工人就交给你去发动和组织了。在九龙洲,只要将民团、银器厂、粉丝厂、商人和农民中的骨于分子动员起来,就一定会干出一番大事业来。

郑达瑛同志,你要在学堂通过与教师、学生和家长交流,为鼓动和策反民团举行暴动,做好准备。你做好这方面的工作,有什么困难吗?”郑达瑛点头称是,回道:“民团内郑家的旧关系有很多,学生的家长、亲属也有一部分在民团里,且大多是九龙洲的平民,死心塌地跟着杨本善作恶卖命的不是很多,策反和举行暴动的基础还是很好的。”段兴听郑达瑛如此言说,心中甚慰,欣然关切地道:“做工作的同时,要注意隐蔽好自己。只有保护好自己,才能更好地消灭敌人。目前,九龙洲周边的几个县,均有党的组织在活动,特别是剑川、洱源人民群众反抗黑暗统治的呼声很高,因此,我们在大理特别是九龙洲也要作好推翻反动政府的准备才是。”郑达瑛与段兴又谈了些策反和举行暴动的策略和措施之后,二人这才分了手。临别,二人约定,若无大事、急事,为了安全计,尽量少会面,不然,会引起杨本善的怀疑,坏了武装暴动的大事。

段兴回到洪家大院,洪紫波、丁敏惠正在结算当天的进项和支出账目。只听洪紫波道:“这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国内商号和工厂大多被国民党官僚集团霸占,损失已是不可估量。原想抗战胜利了,洪家龙洲祥会有更多的大钱赚到手。可当今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有时手中有货了,却无法脱手,有时手中无货了,却又市场急需。唉,真让人头疼。”丁敏惠也道:“不仅这生意赚不了多少钱,杨本善之流还大搞什么献金、献粮和各种名目的慰劳,闹得九龙洲的大户富商不得安宁。钱财只出不进,照这样发展下去,用不了几年,洪家这份家业可就折腾完了。”洪紫波、丁敏惠叹息数声,一筹莫展。洪紫波心里明白,从账目上看,洪家龙洲祥除了昆明、丽江、拉萨、中甸、保山、下关、腾冲几个商号有进项之外,其余的商号皆步履维艰,朝不保夕,大有倒闭的危险。段兴听洪紫波、丁敏惠之言,便道:“老爷、太太,恕段兴直言。原来日军占领区的商号、工厂被国民党官僚掠去大半,造成生意难做,皆是时势造成的原因。抗日胜利之后,国民党官僚的接收,先是瓜分,稍后是盗卖,若不行,便放火烧掉了事。

据从各地传回来的消息,穷人卖儿鬻女、举家自杀、路毙街头之事,时有发生,全国死亡之数甚至超过千万人。而以教书糊口的先生白天上课,晚上出去拉人力车,大学教授去摆地摊卖书籍,以维持生计,比比皆是。老爷、太太,洪家龙洲祥自抗战胜利以来,钱财损失不是以十万计而是以百万计了。这世道真是不合理,坏人得势,好人遭殃呐!”洪紫波见段兴越说越激动,越说越远,便急忙插言道:“社会本如此,有什么办法呐!”段兴道:“如果社会制度腐朽,无可救药的话,只有推翻,才是出路。”洪紫波听段兴这么无忌而言,早已吓出一身汗来,丁敏惠更是恨不能上去堵住段兴的嘴巴。洪紫波一直有一种感觉:“段兴思想倾向进步,会不会是共产党?腾冲抗日期间,段兴出于民族正义感,在腾冲打击日本人,本无可厚非,可如今他凭着精明强干,已是洪家的管家。若他真是共产党,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于是,洪紫波便对段兴道:“段管家不可如此放肆而言。现如今,九龙洲还是国民党的天下,若让杨本善的探子听见,是要被杀头的。你刚才的话已犯了死罪,难道你不明白吗?”段兴一听,这才意识到刚才一时说得痛快,话已说过了头。

段兴忙掩饰了一番,并在心中暗忖:“一贯小心谨慎的洪紫波虽有二少爷洪剑飞和儿媳妇郑启兰在共产党的军队里做事,可向来对政治不感兴趣,城府很深。平时对洪剑飞在共产党的军队里一事讳莫如深、矢口否认,为的是在白色恐怖中保洪家平安。洪家对段兴有两代人的恩情,如今,若因自己被牵连进去,那可就是罪过了。”段兴本是头脑灵活之人,便急忙对洪紫波道:“请洪老爷切勿多心。段兴刚才一番话,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别无他意。段兴历来敢作敢为,在腾冲杀敌也是出于正义之举,请洪老爷恕罪。洪老爷也是知道的,段兴要做就做正义之事,绝不会愧对苍生,授人以柄,辱没洪家的声誉。”洪紫波表面虽然不曾赞同过革命,可内心深处还是同情革命的,更为洪家有段兴这样有为的管家而欣慰不已。洪紫波规劝段兴今后说话更为谨慎,切不可乱言乱语,惹火烧身,不然,会连累洪家出大事。段兴心知刚才语言有失,故频频点头,说今后注意言行就是了。其实,身为中共滇西地下党负责人,段兴已义无反顾。洪紫波、丁敏惠、段兴的话题转入洪家龙洲祥的生意之上。

三人议定,鉴于当前国共两党正在东北、中原地区角逐,摆兵布阵,省外的生意除了成都、重庆、上海之外,恐一时难以恢复和经营,应当机立断,将有限的资金集中在时局相对稳定的昆明、下关、丽江、中甸、拉萨的经营上,特别加强茶马古道的商品贸易,其中要让美国的商品约占三分之一,经营中运用大马帮做几笔大买卖,挽回洪家龙洲祥在省外的损失。主意一定,洪紫波立即拟写电文发往各商号,抢占商机,赢取市场。段兴受洪紫波指派赶往鹤庆与马锅头首领赵大一起在剑川、洱源一带组织马帮,准备运输商品进入西藏,扩大茶马古道的生意。

一月之后,洪家龙洲祥的进藏马帮又出发了。一月之中,段兴利用组织马帮和货源的机会与鹤庆、剑川、洱源的地下党分别作了联络,传达了上级布置的武装起义的任务,并约定好了联络方式和暗号。段兴还利用运货之机,分别给鹤庆、剑川、洱源的地下党运送了不少枪支弹药,其中还有数箱手榴弹。段兴此行,既为洪家办了事又传达了上级的指示和运送了武器,真是三全齐美。一日,段兴见洪家龙洲祥进藏马帮已走,也就回到了九龙洲洪家大院向洪紫波复命。从此,洪家龙洲祥茶马古道进藏马帮的生意越做越大,利润明显,进项颇丰,成为洪家龙洲祥生意的主要收入渠道,壮大了洪家的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