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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待下人一走,郑超群急不可耐地站起身,在堂屋里来回走动,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时之间,鸦片烟隐又上来了。于是,郑超群急忙去烟榻上躺了下来,喷云吐雾一番,心这才安了许多。郑超群心想:“如今本老爷钱也有了,势也有了,权也有了,缺的只是年轻貌美的女人。唉,这真是人生的一大遗撼。”郑超群正犹豫烦躁之际,前去银苍德仁堂探听唐春杏情况的下人回来了。下人禀报说,银苍德仁堂的那位姓唐名春杏的姑娘,最近才从省城昆明来到九龙洲,年芳十九岁,留洋去过日本,是当今云南大权在握的省长唐继尧的侄女,学业中医,所以来到九龙洲银苍德仁堂做了女郎中。在场之人一听,吃惊不小。

段氏转而担忧的是如此身世高贵的新潮女子是否屈就郑家为妾?当郑超群得知唐春杏非一般女子,对纳妾一事,心内也一时没有了谱。杨本善一听唐春杏如此来头,更是不敢奢想。正当众人一时无主意之时,只听段氏如是说道:“此事本是一件好事,可谁知唐春杏非同一般女子,恐怕此事要费些周折,方可如愿。依本太太想来,我等尚不知唐姑娘心中所想,更不知她的后家同意此事与否,眼下最好让杨管家辛苦一趟,到省城昆明探个虚实,再请郑家的亲家高广财从中撮合,此事定会有成功的可能。杨管家去时,多带些金银财宝,让亲家高广财前去找找唐继尧省长,言明个中原委,若事情有了眉目,在省城,杨管家择时一并可以提亲。若唐省长应允,此事必成。”郑超群听了段氏之言,心里豁然一亮,连连点头称是。于是,郑超群让杨本善快去准备礼物、银钱,即刻赶往昆明省城,务必办妥此事。

杨本善见郑超群如此着急,不敢耽搁,草草收拾了不少财物,匆匆上路,赶往昆明去了。也该郑超群有此艳福,要纳美人为妾,不过十数日,从昆明即传来了电报佳音。原来,这唐继尧的侄女思想激进,敢作敢为,常常做出不寻常之事,让唐继尧头疼不已,故被唐继尧安插至远距省城的九龙洲银苍德仁堂做了女郎中。当得知九龙洲富商、镇长郑超群欲纳为妾,正合唐继尧将其下嫁乡间之意。不日,杨本善即返九龙洲带回唐继尧的亲笔手札,望郑超群、段氏勿念。郑超群、段氏闻听此讯,心内大喜过望。于是,郑超群、段氏不等杨本善从昆明返回九龙洲郑家大院,旋即安排有关之人前去银苍德仁堂提亲说合。前已所言,那唐春杏绝非一般人物,因在省城昆明受到不公平遭遇,被迫屈居乡下,万不得已在九龙洲银苍德仁堂做了个女郎中。万念俱灰的唐春杏早有嫁人的欲望,至九龙洲之前,唐春杏去了趟鸡足山祝圣寺,在虔诚祷告之后,唐春杏求了一签。签中所言令唐春杏吃惊不小。

寺中住持为唐春杏解释签意,说唐春杏将在数月之内嫁一大福大贵之人。只要有贵人出现,可以嫁人,不可失去良机。当得知来说亲之人乃有权、有钱、有势的新任镇长郑超群,便未多加思索,满口答应了。应允之后,唐春杏自然忆起了那日郑超群到银苍德仁堂巡察的情景。当时,唐春杏心中就有一种言不明道不清的异样感觉。郑超群走后,唐春杏一想起郑超群看自己时非同一般的热辣辣的目光,知鸡足山祝圣寺签中之意以及住持所言已有缘由,那贵人定是郑超群无疑了。唐春杏一时心乱如麻,越思越想越觉得事有蹊跷。谁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晚上竟然做梦嫁了郑超群当了郑家二奶奶。梦过了也就算了,可想不到今日已有应验,唐春杏更是惊异不已。其实,唐春杏嫁到郑家是有条件的。唐春杏对郑家前来提亲之人道:“本姑娘乃金枝玉叶之人,请回郑家大院转告郑老爷,嫁郑老爷可以,郑老爷得应允本姑娘三个条件,本姑娘方可嫁与郑老爷。”来人问郑春杏是什么三个条件,定然回去禀报郑超群。

唐春杏笑迷迷地道:“本姑娘的条件并不苛刻,不会为难郑老爷。其一,本姑娘嫁过去之后,虽然身为郑家二奶奶,可却是民国的新女性,追求的是自由平等,因而,本姑娘行事言语,不能受制于太太段氏;其二,婚礼须大操大办,明媒正娶;其三,郑老爷娶了本姑娘,从今往后,不能再纳妾娶小。这三个条件,只要郑老爷应允了,本姑娘十日之内可进郑家之门,否则,免谈娶本姑娘为妾之事。请回吧,本姑娘在银苍德仁堂静侯郑老爷的回音。”郑超群、段氏得报之后,认为唐春杏所提条件合乎时宜,便满口答应,让下人即刻回话唐春杏,一切照唐春杏之言办理。唐春杏得回音讯,自是欣喜不已。杨本善从昆明赶回到郑家大院之后,奉上唐继尧亲笔书札,郑超群阅后,更是一番欣喜。于是,郑家请人择定佳期,唢呐声声、鞭炮阵阵便将如花似玉的唐春杏迎娶进了郑家大院。其时,九龙洲自然又是宾客如云,人声鼎沸,人们聚集于郑家大院觥筹交错,热闹一番。远在昆明的唐继尧派人送来专礼,以示祝贺。高广财是唐继尧的亲信,新近调往云南警察厅当了厅长,带了一大批随从回到九龙洲做客郑家大院,自是威风得不得了。

那日,洪泰然怀着冷然的心去赴郑超群纳妾的喜宴,看到得意洋洋的郑超群新娶美人,禁不住也动了心思:“郑超群虽贵为一镇之长,可也只是九龙洲的一个土财主,与本老爷地位相当,在九龙洲,难道他可纳妾,本老爷就纳不得吗?本老爷在九龙洲是数一数二的头面人物,纳一妾又算得了什么?再说,纳了妾采阴养阳可为虚弱多病之身冲冲喜,此事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洪泰然做了郑超群的纳妾客回到洪家大院之后,洪泰然便直言不讳对吴氏说了心中所思所想。吴氏听洪泰然之言,说得在理,加之又得知郑家老爷郑超群已纳一妾,郑家有的东西洪家一定得有,此事不能让郑家占了上风,总而言之,焉有不允洪家老爷洪泰然纳妾之理?于是,吴氏欣然为洪泰然纳妾之事张锣开来。吴氏遣段有义四处寻访,意欲为洪泰然觅一品貌皆优又追风赶潮的与郑家小妾唐春杏不相上下的民家姑娘为妾。

功夫不负有心人。不出一月,段有义终于在大理城中寻得一大户人家的一位追求时髦的民家女子。段有义在探访之中,得知女子姓董名叫亚枫。董亚枫不仅习过武、追求时尚、追求自由、放脚剪发而且善解人意、美艳可人。董亚枫平时喜欢舞刀弄枪,行侠仗义,善使双枪,百发百中,是一个颇有心计而又爱打抱不平之人。段氏得到段有义的禀报之后,立即遣段有义与媒婆一道去提亲。很快,一切顺理成章,不过数天便促成了美事。洪家纳妾之庆办得风风光光,热闹当然不在郑家之下。说来也怪,洪泰然自从纳了董亚枫为妾,身子骨强健起了许多,病痛也相对减轻了不少,人也一下子似乎年轻了好多岁。如此一来,洪泰然对董亚枫宠爱有加,百依百顺,视若心中女神,爱怜无比。

洪泰然纳妾之后,也该是洪家龙洲祥有了财运,由于生意上比郑家德继祥略高一筹,进财之数明显超过郑家。与生意相同步,洪家相继在昆明、下关、腾冲、保山、丽江、中甸等地办起了茶厂、纺织厂、丝厂、毛巾厂、食品厂、矿厂,经营范围和规模也超过了郑家。洪家发家致富的这一切发展变化,大大出乎郑超群的意料之外,于是,利用手中之权和政界、社会关系常常设置障碍,阻拦洪家龙洲祥的生财之道。在郑超群的授意之下,郑达家及下人竟然将早已由开禁到查禁的鸦片、枪弹等违禁物品偷偷藏匿到洪家龙洲祥分布在各地的分号,栽脏陷害洪家龙洲祥非法经营,牟取暴利,敛收不义之财,以至于引发官府出面封杀了不少洪家龙洲祥的店铺,至使洪家蒙受了重大的损失,百口难辩。

洪家从来不经营非法商品,号规极其严厉,若店员吸食鸦片,做了违法乱纪之事,轻则处罚,重则辞退。既然如此,洪家怎能去经营违禁之物鸦片?然而,官府已人脏俱获,又有高广财提前下了严厉查处之令,执行之人明明知道洪家冤枉可也只能重判洪家违法经营之罪。洪紫波在各分号间来回奔波,碰得焦头烂额、狼狈不堪,也无济于事。龙洲祥各地分号纷纷告急,有掌柜甚至因此而进了大狱,经营几乎面临瘫痪。消息传到洪家大院,气得洪泰然口吐鲜血,病了数月。而洪紫波虽然四处活动,上下打点,可也还是差点吃了官司,做了班房,成为阶下之囚。面对如此黑暗的社会现实,洪紫波只能借助手中的三弦,抒发心中的块垒,感慨世道的艰难,诅咒世事的险恶。满怀一腔怨恨却又无可奈何的洪紫波仰天而叹,悲愤至极,常常朗声道:“苍天无眼!公理何在!”

九龙洲其实是中国社会的一个缩影。大处着眼,国内军阀派系林立,各自扩充地盘,混乱频仍,相互厮杀,割据称雄,独霸一方,政局动荡不已。灾难深重的中国人民受害尤深,灾害频繁,民生凋敝,赋税如毛,徭役无数,水深火热,死活挣扎。小处着眼,九龙洲虽然僻在一隅,可“匪如梳,兵如篦,官如剃”仍在无以复加地上演,闹得小小的九龙洲善恶难辨,是非不清,浊流涌动,民不聊生。洪家郑家在混乱社会的大背景之下,在九龙洲各自依托自身的实力和聪明才智,明争暗斗,争名夺利,用尽其极。洪家坚守商道,潜心经营,虽然几经灾难,一波三折,遭人陷害,被人暗算,险遭毒手,损失惨重,几近破产边缘,可终究化险为夷,度过难关。郑家自认为有政界之人称腰,加之郑超群任了九龙洲镇长,一手遮天,用尽其极,多次构陷洪家,使其蒙受不白之冤,想方设法搞垮洪家龙洲祥,妄图在生意场上独霸一方。在经营中,郑家放手经营违禁物品,大发不义之财。尽管如此,天意难违,洪家龙洲祥多次在危难之中,闯过险滩,沉浮商海,终成大器,独树一帜。洪家郑家这一对冤家、仇家,在九龙洲较量由来已久,并且远远没有结局。

有道是,好一场人世间的大戏正在热闹头上,好一段时代的传奇故事正在演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