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英雄水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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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3)

躺在大榕树下面的水皮,想起了冼冬晴和盐酸。水皮以为冼冬晴会在这个中午出现,可是他预料错了。她在该来的时间没有来。

水皮去她的化验室找她。化验室的门开着,却没有一个人。也许冼冬晴上厕所去了,也许她今天根本没上班。工作台上摆着几个空玻璃瓶。水皮拿中了其中一个,他还顺便拿走了一把毛笔大小的刷子。

废盐酸池里的盐酸快溢出来了。水皮舀了大半瓶。回到车间水皮用劳保手套包裹好废盐酸瓶,放在自己的工具箱里。车间已经采用新的工具箱了,那个被水皮砸坏的老工具箱,被送到了废品库。但是小刷子他丢掉了,认为小刷子根本没有用。

现在,月亮升起来了。但是月亮不大,看上去就像半圈绳索。水皮坐在体育场的台阶上。跑道和球场里有许多人在散步,他们像一个个黑点缓缓移动。他们说着话,还无拘无束地大笑。钢铁厂的人都这样,到哪儿都会开怀大笑。因为他们目中无人。他的身边有时经过一两个人,但他们都没认出此人就是自己所崇敬的救火英雄。

水皮把废盐酸瓶盖拧开,用盐酸泼自己的脸。

盐酸泼在脸上,比他预想的要痛得多。他想忍住却怎么也忍不住,盐酸与脸接触不到一秒钟,他就不得不哇哇大叫。

水皮痛得从台阶上滚到跑道上。

谁在喊叫?散步的人听到叫喊,都拥过来。

你是谁?你怎么了?他们说。

我好像闻到一股化学药品的气味。有一个工程师说。

围过来的人群迅速增加,有人将手中的电筒照向水皮。水皮手捂着脸。但是他们还是认出叫喊者就是水皮了。

快叫救护车,救火英雄被人泼硫酸啦!有人大喊。他们按常规的经验,以为破人相都使用硫酸。

有人跑到厂医务室,有人跑到车队。不久,厂医和一辆卡车来到体育场。一个力壮的男子,把水皮抱上车,并放在自己腿上......

水皮被送往地区医院。

保卫处的干部赶过来了。他们迅速组织力量在体育场附近抓捕泼盐酸的歹徒。只要见到陌生人或可疑的人就坚决抓捕。工人们大多拥有电筒,平时的夜间,他们都借电筒光线走向自己的车间,或走回自己的家。电筒和电池都属劳保用品,每个月,每个工人都能领到四节电池。

钢铁厂里灯光闪烁,到处是抓捕歹徒的钢铁厂工人。有人还大声叫喊,坏人,你给我出来!你跑不掉了,赶快投降吧!很多人一手拿电筒,一手拿铁棍,三人一组,五人一团,相互包抄。

派出所来人了,他们警力有限,不可能参与到搜寻队伍中。他们勘察案发现场,寻找犯罪分子的蛛丝马迹。他们找到了装废盐酸的玻璃瓶,里面的盐酸只剩一两滴了。

一直到天亮,可爱的钢铁厂工人们仍没有抓获到歹徒。工人们非常气愤。敢在钢铁厂来泼人盐酸,他们心里极为不平衡,你到化工厂、电表厂、林业机械厂做坏事也就算了,怎么可以到钢铁厂来做坏事呢?钢铁厂是谁呀!

歹徒趁乱逃走了。也许他就混在抓捕歹徒的人群里,贼喊捉贼。公安人员分析说。天亮了,毫无疑问再在钢铁厂里找到歹徒已经不可能了。

到底是"他泼"还是"情泼"?"他泼",坏人又是谁?"情泼",坏人又是谁?公安人员开始调查取证。昨晚案发时所有在体育场散步的工人们,都自发地来到保卫处门前。大约有一百人。他们积极地为公安人员提供破案线索,回忆昨晚看到的一切。并且找出人证,证明自己并非凶手。

但昨晚现场群众,没有人能为公安人员提供一点有用的线索。

谁有可能向水皮泼盐酸?通过调查,公安人员初步锁定了两个人:李月浩,阳晓莉。李月浩因为破坏生产工具,被"下放"当清洁工,而对水皮怀恨在心,伺机报复。阳晓莉因为恋爱不成,而把爱化作仇恨及其行动。

李月浩呢?公安人员奔赴李月浩的宿舍,李月浩不在。同宿舍的刘倍力昨晚上了中班,现在正在睡觉。刘倍力说,不知道。公安人员又说,昨晚10点你见到李月浩了吗?刘倍力说。我在车间,怎么能见到李月浩呢?

公安人员在后勤部找到了李月浩。公安人员亮出逮捕证,说,你被捕了!

我天天扫地,我犯什么法了?扫不干净,你们可以罚我重扫,不能给我上手铐。李月浩说。

一个上了年纪的公安人员,给了李月浩一耳光,说,我看你还嘴硬!昨晚你是怎么往水皮同志脸上泼硫酸的?说!现在人们还是认为水皮被泼的就是硫酸。

我为什么要往他脸上泼硫酸?李月浩说。

报复,因为他揭发检举你,你怀恨在心。公安人员把李月浩押上吉普车。

地区公安处副处长亲自审问李月浩。

姓名?

李月浩。水皮脸上的硫酸不是我泼的。

给我放老实点!年龄?

25。

民族?

汉族。

籍贯?

东河市。

............

李月浩面对公安人员严厉的审讯,决不承认自己是凶手。副处长对身边的干警说,给他点颜色,看他嘴还硬不硬!这位高大威猛的干警冲上去对李月浩拳打脚踢,李月浩嘴巴流血了,鼻子流血了,身子多处肿起来了。

把凶手关进去!两个小时后,疲惫不堪的副处长结束了这次审问。没审出一点有价值的东西,他很没面子,临走,踹了李月浩一脚。

李月浩被关进看守一间黑暗潮湿的屋子里。这里曾经关押过许多革命老干部,现在里面还留有老干部们的眼泪和血腥味。

放我出去,我不是凶手!李月浩大喊。喊过十来遍,他没力喊了,身上的疼痛紧紧缠住了他。

公安人员在抓捕李月浩的同时,另一路人马赶到了地区医院。非常巧的是,阳晓莉仍是水皮的护士。事情紧急,医院并没有考虑更多。水皮是英雄,理所当然住高干病房。阳晓莉就是高干病房里的年轻护士。

妈呀,造孽啊!当水皮被送到病房时,人们听见阳晓莉大叫了一声。

烧伤科的医生立即赶到高干病房。经过公安以及医院化验人员对所剩药液的紧急化验,相关人员得知,烧伤水皮脸的药水是盐酸。

水皮痛得失去知觉,他没听到阳晓莉的"妈呀,造孽啊",也没看到医生忙碌的身影。阳晓莉的眼泪哗哗流着,严重影响了工作进度。医生对她大骂不止,她对自己也大骂不止。滚开!医生对阳晓莉说。护士长迅速调来两名护士。等下我找你算账。护士长对阳晓莉说。

阳晓莉默默走出抢救室。她一个人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眼泪还是哗哗地流。

送水皮到医院的钢铁厂工人着急地在走廊上走动。怎么样?他们问阳晓莉。阳晓莉摇头。水皮同志被人泼硫酸了。他们说。不是硫酸,是盐酸。阳晓莉纠正说。

凶手抓到了吗?阳晓莉又说。

不知道,如果抓到了我们都会去揍他!他们说。

外面的天在医院灯光的照耀下很黑。他们在医院里到处寻找电话,然后给厂里打电话。保卫处没人,厂办公室也没人,厂长、厂党委书记家也没人。他们无法知道厂里抓凶手的任何进展情况。他们重新回到抢救室外,可是他们未能从进进出出的医护人员嘴里得到一点水皮伤势情况。然后他们就走了。

阳晓莉在走廊上坐了整整一夜。公安人员来到她身边时,她还坐在原地,如果她的脸色一点红润没有,谁都会把她当作死人。

阳晓莉!公安人员共三个,一个女的,两个男的。

阳晓莉狐疑地看着三个在院长带领下走过来的公安干警。

你被捕了!女干警亮出逮捕证。

院长说,你怎么把她抓起来了?她犯什么事了?

她是往水皮同志脸上泼硫酸的凶手!干警说。

天啦!院长拍着脑门,蹲了下去。阳晓莉啊,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呢?恋爱不成就杀人,你还是个人吗!

女干警给阳晓莉戴上手铐。阳晓莉不笑不哭不闹,任由干警摆布。

警车鸣着警笛离开了地区医院。整个医院此时一片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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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500瓦的灯泡在房间里点亮。虽然是大白天,公安人员仍然开着大灯。开大灯成了他们审讯坏人的工作习惯。审讯李月浩的那间房的大灯泡已经坏了,副处长拍桌子骂过人。阳晓莉坐在灯光集中的位置,灯光照亮了她的眼。审讯阳晓莉的工作人员有男有女,以女为主。

姓名?公安人员说。

多可惜啊,一张好好的脸就这么给毁了。阳晓莉说。

问你姓名!公安人员把声音进一步提高。

凶手心狠手辣,还不知道水皮的眼睛保住了没有呢!

姓名!

一个女公安跨出一步,这个位置正好能够她踢打阳晓莉。女公安揪住阳晓莉的头发,说,回答我们的提问!

阳晓莉冷笑一声,说,你们是天下最好的警察。我真佩服啊。

姓名?

阳晓莉。

性别?

女。

为什么要往水皮脸上泼硫酸?

不,是盐酸。

公安人员相互看看,就把硫酸改成了盐酸。为什么泼盐酸?

昨天晚上我在哪里来着?我记不得了,好像在家里,又好像在医院。不管我在哪里,我都有作案的时间,因为,你们说我就是凶手。我会分身术,我一个身影在家或者医院,一个身影就去往水皮脸上泼盐酸了。阳晓莉说。

说详细点。公安人员说。

我想起来了,昨晚我看了一场电影。阳晓莉摸出电影票,看电影时我见到医院里的罗大夫一家、刘亚鸥一家了,他们都热情地给我打了招呼,但我没理他们。他们曾经是我撬水皮李姝墙脚的积极传播者,我不喜欢他们。看完电影我就回到医院了。我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医院,除了医院,哪里我都呆得不舒服。阳晓莉说。

就是说你没有作案时间?公安人员说。

不,我有作案时间。往水皮脸上泼盐酸的是我的替身。她帮我完成了我的行凶计划。

你的替身叫什么?在哪里?

我的替身?哦,就是我的影子。灯泡这么亮,我的影子当然很明显。你们审问它好了。阳晓莉手去抚摸自己的影子。

阳晓莉!给我老实交待!不许装疯卖傻!

我是凶手,你们已经怀疑上了。怀疑了,就拿去枪毙吧。只是可惜了水皮那张好脸,便宜了那个往水皮脸上泼盐酸的真凶。

阳晓莉双手捧着脸。她看不到一个人,但她能听到从前方几个角度传来的审问声。

阳晓莉的审讯室与李月浩的相隔两个房间。此时,审讯李月浩的工作还在进行当中。审讯室的隔音效果不太好,公安人员怒吼和踢打李月浩的声音这边听得一清二楚。

听到隔壁的声音了吗?公安人员说。

听到了。你们想打我就打吧,我没意见。你们是刀俎,我是鱼肉,主动权在你们手上。阳晓莉说。

你从哪里获得的盐酸,又是如何往水皮脸上泼的?公安人员继续说。

你问我的影子吧,它会一字不漏地告诉你们的。阳晓莉说。

疯子!你不说就以为能逃避法律的制裁了吗?我们已经掌握了你犯罪的有力证据。

那就判我的刑,还审问干什么?直接判刑就得了。阳晓莉说。

公安人员又气又急,他们决定先把阳晓莉关起来。

李月浩的喊声在看守所里回荡,直钻阳晓莉的耳朵。阳晓莉脑子像一个篮球,想不成事也听不见话。这间屋子上方有并排着两个四方小孔,那是用来采光的。但它们并没有给屋子带来多少光线。阳晓莉喜欢这间黑暗的屋子,因为少了公安人员的吼叫,屋子安静无比。阳晓莉的手抱住双膝,坐在一个角落,她脑子里突然出现了水皮那张痛苦而恐怖的脸。

哇哇哇!阳晓莉叫起来。她的叫声与李月浩的叫声混合在一起。

公安人员对李月浩和阳晓莉的第二次审问在下午二点半同时进行。他们分别被带到不同的房间。

审问李月浩的人换了一些,具体说,副处长没有参加第二次的审问。李月浩的伤势还写在身上,他说,我不是凶手,你们抓错人了。他的声音不大,有气无力的样子。

东河市几十万人,我们为什么要抓你?说明什么,说明我们已经掌握了你犯罪的证据。公安人员说。

李月浩现在所处的屋子,灯泡很亮,强光照在他身上,他身上好像有一层薄雪。昨晚案发时,我根本不在现场。水皮同志是我们学习的榜样,《救火英雄水皮的故事》一书,我也有。目前我正认真地读。他的故事非常动人,谁看了都想争当英雄。我很敬佩他。我承认以前我对水皮不了解,对他的英雄行为不屑一顾,但通过看他的书,我越来越敬佩他了。我发过誓要向他学习,在平凡的岗位上做出自己最大的贡献。李月浩说。

你不仅心狠手辣,还很狡猾。但是狐狸再狡猾也斗不过好猎手。说,盐酸是从哪里来的?你又是如何泼向水皮同志的脸的!公安人员说。

我从来不知道世界上还有盐酸,我只知道有盐和盐水。李月浩说。

你是不知道盐酸,但你把盐酸当硫酸了。你原本是想往水皮同志脸上泼硫酸的!

现在虽然是夏天了,但应该下一场雪。我是新时代的窦娥。

还不老实,揍他!

立在一左一右的两个公安人员走到李月浩面前,分别踢他。

李月浩左躲右闪,但怎么也躲不过公安人员有力的拳脚。李月浩边哭边喊,你们是一群法西斯,我操你们家的长头发!

李月浩被打昏后,公安人员有的掐他的人中,有的抽烟。

另一间房里审讯阳晓莉的工作也在进行。他们叫阳晓莉抬头看墙上的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阳晓莉把这八个大字大声地念出来。

念得很好,公安人员说。老实交待吧。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太残忍了。阳晓莉说。

你泼盐酸的时候为什么就没想到残忍二字?公安人员说。

那时水皮同志就坐在钢铁厂体育场的台阶上,有很多人在散步,凶手胆子真大啊。阳晓莉说。但凶手也很聪明,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因为没有人会想到在没有多少月亮的夜晚,水皮同志会遭暗算。人们的警惕性很低,泼完盐酸又能趁乱逃走。

说得好,再说下去。具体一点。公安人员说。

盐酸装在碗里还是杯子里?阳晓莉说。

那要问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