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家回到家时，如往常一样轻轻地开了门。他看到房间收拾得很干净。知道罗曼回来了。
摄影家心里流过一丝涌动。曾几何时，每当回到这个家，心里就充满爱情热血沸腾，感情就像涨潮的河水一样，便会情不自禁地拥住罗曼亲吻她。温馨而幸福。才一年多时间，那已成了一个遥远的梦。尽管他和罗曼依旧彬彬有礼，相敬如宾，但他和罗曼都清楚他们之间的爱情已成为昨日云烟。罗曼经常会找出一些理由拒绝周末回家。就是回来，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同旅店里萍水相逢的房客一样，是礼貌而又虚伪的热情。作爱纯粹是尽义务和发泄。摄影家认为他和罗曼作爱如同抱着一个有生理功能的机器人一样。
这种生活对两人来说都是度日如年，尤其是对浪漫多情需要爱情滋润的摄影家更是如煎熬一般。
两人都是很重脸面的人。在外界的感觉里摄影家的婚姻是最幸福的，事业有成，妻子是个海军军官，高贵娴雅漂亮。摄影家不想让离婚来破坏自己的公众形象。罗曼的顾虑更大，在部队，你要离婚了那有形的无形的麻烦会像夏天的蚊子一样围着你转，让你不得安生。
他们都想过如何来拯救自己婚姻，不能再这么过下去。摄影家想，只要罗曼稍微给他点爱，不是始终表现得这么冷漠的所谓的高贵，他便会加倍地爱她。罗曼想婚姻的最大幸福就是平静地携手到老。她怎么也不理解那么神圣的婚姻，作爱怎么可以像狎妓一样放荡呢？那样的话，婚姻与妓女和嫖客的关系有什么区别？每当摄影家向她提这样那样罗曼认为是淫乱的要求时，罗曼的情绪便落到冰点，心底升腾起对摄影家的厌恶和轻视。每当摄影家放那些不堪入目的VCD时，罗曼会羞耻得无地自容，脸红得发烫，她就立刻离开卧室，直到摄影家把VCD关掉。罗曼便会觉得，趴在她身上的不是大名鼎鼎的摄影家，而是那种游手放浪的嫖客，便感觉自己像个妓女，痛苦悲绝地落泪。
罗曼无数次想和摄影家沟通思想，好好谈谈，谈谈高贵的婚姻生活，谈谈娴雅而富有诗意的爱情，谈谈平静地携手到老的问题。但多少次罗曼鼓起了勇气却不知如何开口。罗曼哀叹，高贵、娴雅、平静不是靠说的，而是长年的熏陶，甚至是几代人的修养习惯形成的。罗曼悲绝地想起了父亲小时候给她朗读英语版的华兹华斯传记中的一句话：三代才能培养一个贵族。
墙上的挂钟指在六点三十分上。房间里没动静。摄影家悄悄地推开厨房门，发现桌子上烧好的菜肴，都是些他爱吃的。摄影家就很感动。两人的感情已有如此大的裂隙，罗曼每次回家还能这样，给他做他爱吃的菜，心里就生出些亲情，涌起想抱抱罗曼的欲望。罗曼毕竟是个高雅、美丽、贤慧，富有魅力的女人。
摄影家很容易忘掉种种不快，产生对罗曼的激情。摄影家又悄悄推开卧室的门。
罗曼还在埋头写什么，没理会摄影家进来。摄影家走到背后，看到罗曼写的是话务训练及比赛大纲。
摄影家伸手满满地抱住罗曼的胸脯。罗曼吓了一跳。摄影家都能感觉出罗曼剧烈的心跳。
"怎么才回来？"
"在单位洗照片。"
摄影家为自己悲哀，他现在撒谎撒得这么溜了。从追求罗曼开始，摄影家完完全全改掉了他和其他艳女交往时的时常出现的应酬语言的习惯。他对罗曼的巨大爱情使他变得真实坦诚，摄影家觉得他完全换了个人似的。可现在他变得什么样了......他这么想着开始亲吻罗曼，脸、嘴、脖子、胸脯。
罗曼一动不动地承受着。罗曼心里流过哀伤，他下午明明不在报社，为什么要说谎呢？爱人之间不说真话，爱情也就不存在了。
"你怎么跟木头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摄影家不满地说着使劲掐了罗曼的乳房。
"咝--"
罗曼痛疼得嘴里一阵轻叫，心想又会多了块乌青块了。
罗曼的皮肤很白，一掐就会出乌紫块。罗曼想起身上胸脯上经常有的一小块一小块的乌青块。为这每次去浴室洗澡罗曼都得回想一下身上有没有青块。否则她绝不敢出现在浴室。有一次副连长发现她乳房上的掐痕，问她怎么回事。罗曼脸红成猴腚，不知所措。还是副连长聪明，说，是太爱你了吧，爱狠了就会掐。你真幸福。罗曼只得苍凉的一笑心里充满了痛苦。
罗曼一把把摄影家推开，厌恶地说："你怎么跟动物似的！"
罗曼想起，今天是喜日子，她不想弄得太紧张，她没再说下去。
"吃饭吧！"
摄影家的热情的心一下子掉进了冰窟里。他心境灰暗地走出卧室。
罗曼调整好表情把菜端上来，把酒倒好。看到摄影家在看花，便温和地说："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买花吗？"
罗曼盯住摄影家，眼神有些温柔。
"当然知道！我又不低能。"
摄影家的语调灰恹恹的，并没有什么喜庆之色。
罗曼看着摄影家，心想，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早点回来？有什么事情比今天还重要？
罗曼这样想着，心里便涌满无限的悲凉。她想到父亲，每到结婚纪念日，父亲就早早地回来，买上玫瑰花，烧好母亲爱吃的菜，等待着母亲的回来。母亲一回来，父亲就对罗曼说，罗曼，你看妈妈今天漂亮吗？然后儒雅地拥住母亲吻她的脸颊。母亲娴静地承受着，端庄高贵。罗曼就高兴得跳起来，双手使劲地拍。父亲放开母亲然后抱起罗曼，亲吻着她对着孩子们说，今天是爸妈结婚×周年纪念日。家里充满了幸福祥和。
罗曼看着桌上菜，索然无味。
摄影家把酒喝掉又倒了杯，喝了一口，又吃了口菜说饿死了。
"述文，你不想说几句吗？"
罗曼说这话时，心里冷极了。
摄影家放下筷子，迷惘而有些不恭地盯住罗曼。
"说几句，说几句，"摄影家在选择词汇，选择语句，"罗曼，我最想说的就是你以后，......"摄影家看着罗曼考虑着该不该说下去，但摄影家还是说了，"你以后表现得更好些，我是说，在爱情上，在，在性爱上。"
罗曼吃惊地看着摄影家，产生了从没有过的陌生感和厌恶。在他们神圣的结合纪念日，他居然没有一句为婚姻和爱情的祝福，却在提他性爱！在提他那种充满淫荡的性爱！
罗曼心里凉透了。她哆嗦了一下。
罗曼认为，最高贵的婚姻和爱情是神圣的，性爱应完全源于爱情，应彻底摒除淫荡的成份。
"述文，你不想祝福我们的婚姻？"
罗曼痛苦的盯住摄影家。
"当然！但婚姻最本质最根本的是性爱，我们性爱质量太差。平静得像墓穴一样。"
摄影家使劲端起杯把酒干掉。
"述文，我们的爱情能不能圣洁高雅些？"
罗曼这么说着感觉到自己脸很烫，心里充满了羞耻感。
摄影家点燃烟，把烟从嘴上拿下。
"圣洁高雅？你指的圣洁高雅是什么？"
罗曼看着他的烟，又看他的脸，克制着涌起的不快，苦笑着说："述文，你应该懂的呀。你追求我那阵，结婚最初的一个月，我们不是很圣洁，很高雅吗？"
摄影家喝了口酒，往椅背上一靠。心里漫过许多忧伤，许多屈辱，许多痛苦。追求罗曼的苦难岁月的苦难感觉又回到了他脑中。若婚姻幸福，那追求时的痛苦就是一种肥料，使爱情之花更加鲜艳。若婚姻不幸，那追求时的痛苦就会成为一种永远难以吞咽的苦果，使他永远感觉耻辱。
"罗曼，我懂你的圣洁高雅，但你的圣洁高雅太冷冰太残酷了。罗曼，我，"摄影家欲言又止，他抽了口烟，缓慢地吐出。
罗曼看着摄影家放肆的抽烟样子，心里再次涌起不快和厌烦。
"罗曼，我盼望着我们充满爱情地作爱，可是你始终那么平静那么冷冰冰的跟个机器人似的。"
罗曼脸腾地红了。
"述文，我认为我很爱你，那时更爱你。"
罗曼说这话时羞愧到到极点，她明白她也在说谎。
"你那样也叫爱我？你和我作爱到现在居然没有来过一次高潮。这真是可悲。因为你没有激情，没有爱情，你仅仅是在尽责任。我不知道这是你的残酷还是我的残酷。"
巨大的羞耻感几乎把罗曼粉碎了，她低下头，感觉脖子都红得发烫。
摄影家又连续地抽了几口烟，以平静自己的心情。
"罗曼，你知道我和你作爱有什么感觉吗？我就仿佛抱着一个有生理功能的机械人。"
"别说了！"
罗曼心里一阵剧痛，犹如刀割一般。我曾经是那么爱他，他却是这样看我。罗曼难受得想哭。她觉得太悲哀了，神圣的纪念日竟搞成这样。可那时他有多爱她，现在那爱情都到哪去了呢？那时摄影家激动得跪在她面前，嘴哆嗦得说不出话来，亲吻了她一个多小时，亲吻象雨点一样润满她的全身，嘴里只有一句话：罗曼，我爱你，我永远爱你。可现在只过去了二年，这爱情就荡然无存了，像春天的早上天上飘过的云一样。
罗曼失望而悲伤地望着摄影家，两行热泪滚下脸颊。罗曼离开桌子走到了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