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曼查完机房下来,已是晚上十点一刻。罗曼才想到邵铁峰又给她写了信和诗。她坐下看了起来:
青 春
之 一
小雨破碎的夜晚
音乐串起红黄色 串起月光和回忆
流过你的胸膛扑朔迷离
又流落在地
踩痛了我的脚
从开始到结束
用脚步编织着梦和希冀
编织着永恒的欢乐
过去的一切溶成泪水
消释在音乐里
让所有的苦难都向我袭来吧
只要还有心的跳动血液奔流
我将用宽厚的胸膛保护你
象保护自由一样
保护这个夜晚的记忆
之 二
凝望着窗前的碧绿
默默地写着小诗
冷冻的土地
古尸的陈腐,残酷的四季,还有
象鹰隼一样的迷雾
铸成的小路
苦难似阳光普照大地
所有的都在死亡
只有青春爱情和血液里的浓烈
成为生命的支柱
之 三
这是一幅美丽的生命画
我想起了梵高的向日葵
不用再画了
心灵的古拉格
早已毁掉了我卓越的手
把画留给时间吧
那样才不会被世俗的染指玷污
把画挂在历史的画廊上吧
那样才会有永恒的骄傲和美丽
之 四
当时间走过了凝滞和困惑
生命树已迈入悲怆的暮年
孤独的黄昏
纯情的幻想
预示着永远的悲剧
和红字的
哀伤
成熟的秋天终究会来临
如果需要
我会用我的血肉、青春、和爱情之光照亮
漆黑而痛苦的夜晚
罗曼看着诗,觉得邵铁峰很有才气,但情绪有些低落。她不知邵铁峰的情绪是不是和她有关。罗曼看得心情也不好。她想出去走走。
天很黑,没有月亮和星星。从宿舍到花园只有二三十米路,罗曼走得遥远而又孤独。这时巨大的悲哀像这满世界的漆黑一样,把她包围。罗曼觉得快窒息了。她站住,张大嘴,使劲吸气,却怎么也吸不进。她觉得快憋死了。
罗曼在花坛边的石椅上坐下,脑子一片空白。她望着浓厚的黑夜,伤感地流出些泪。
远处有只枭在啼鸣,叫声凄厉地在长夜中渐渐消失。一片寂静。罗曼脑子想些内容。她擦掉泪,心里责问自己:罗曼,你现在怎么老是哭鼻子。你是个连长啊!让战士们发现,你还有什么威信。
罗曼稳定了一下情绪后站起,往连里走。
罗曼走到大门口时,宗政站在那儿。
"你上哪去了?我到处找你。"
"上机房了。"
"我所有的机房都打遍了电话。"
罗曼尴尬地笑笑。
"你可别像小战士一样让我操心。"
"得了吧!宗政。我在花坛边坐了会儿。"
"哟,倒挺有雅兴。"
他们走进连部。
一起工作了几年,罗曼很清楚,此时找她,一定不是小事和她商量。
"什么事,说吧!"
宗政脸上露出笑意。
"这次发展党员你觉得于尚珍怎么样?"
"不错。我对她印象很好。"
"我也是。于尚珍长得漂亮文静,干起工作也很泼辣。"
"宗政,漂亮文静可不是入党的条件。"
"哎哎,我不是这个意思。现在我遇到了个难题。"
宗政停住,捋了把头发。
罗曼看着宗政,等着他说。
"晚上她送我两条烟,两瓶酒,我怎么说也不肯收回去。罗曼,只有你帮我送回去了。"
罗曼有些恼火。平时的教育,点名,已多次讲过这个问题,怎么还这样呢?而且还发生在于尚珍身上!她可是罗曼一直看好的战士。
宗政看到罗曼表情的变化。说:"罗曼,你别发火,好好说说。"
"行,我明天找她谈。"
"你千万要告诉她,这件事只有你我知道,不会有第三者知道。同时还要说明,她的入党与否和此事没有任何关系。一定要讲清楚。否则她会有很大压力的。东西就在我办公桌里面。"
"你考虑得够周到的嘛?"
宗政有些尴尬地一笑。
"哎,罗曼,我看这些天你情绪有些低落,脸色也不太好,没什么事吧!"
罗曼看着宗政心里涌起想倾诉的欲望。
"没什么。"
宗政看着罗曼,犹豫了一下,说:"罗曼,有事别憋在心里,我很愿意给你出出主意。"
罗曼转头望着窗外。
"那早点睡吧,把脸色睡得好点。别忘了你是我们连的门面,大院之花,你得对公众负责。"
宗政说了句俏皮话,想让罗曼开心些。但罗曼没有笑。宗政站起往外走。
"宗政,"
宗政停住,转身看罗曼。他见罗曼想和他谈谈,坐下。
罗曼盯住宗政半天,犹豫着。
宗政也感觉到了。他一脸严肃认真地坐着:
"罗曼,说吧,我一定会像你的兄长一样,帮你想办法的。"
宗政的语调真诚而严肃。罗曼有些感动。
"宗政,你觉得我活得怎么样?"
宗政抱住双臂,一手托住下巴望着罗曼。
"工作上挺累的。"
罗曼低着头,手指在办公桌上划着,脸上弥漫着淡淡的忧伤。
"幸福吗?"
"我看有点不妙,是不是和摄影家闹矛盾了?"
罗曼站起,走到窗前,望着漆黑的长夜。良久喃喃地说:"何止是矛盾。"
罗曼停住,转过身看着宗政:
"宗政,假如离婚,会怎么样?"
"得得,罗曼,别有点矛盾就这么想,像社会上的青年一样,动不动就离婚,那样还像个军人吗?这样很不负责任。"
罗曼盯住宗政,眼里闪着光芒。
"那矛盾不可调和了呢?"
宗政盯住罗曼那对漂亮的眼睛。
"罗曼,这要怎么看了,婚姻这东西和平时我们处理人际关系一样,互相谦让,互相从对方的角度理解,多想想对方的长处,宽容其短处,婚姻就能处好。你们才结婚二年,新鲜劲还没过呢!怎么就想到离婚?只要他不偷女人,不犯那种不可饶恕的罪行,都不应离婚。是他提的还是你提的?"
"都没提。"
宗政一脸严肃,正色道:"罗曼,那就是你不对了。摄影家到底有什么大错要让你这样想?"
罗曼不自觉的脸红了。
"宗政,你别说我,你和我谈谈,真离婚了会怎么样?"
宗政表情严峻地凝视着罗曼。
"那有一段时间,你日子会不太好过。你自己都会觉得压力很大。离婚总归名声不太好,尤其是在部队。你更是个名人。"
"那没有爱情,也这么厮守一辈子?"
罗曼的声调有些高。
宗政没说话,使劲抽几口烟。
"罗曼,我真为你难过。你们刚结婚,我们都认为你们真是天造地配的一对,整个舰队谁都知道,摄影家轰轰烈烈地追求你,你们的恋爱天翻地覆,怎么才两年就......"
渐渐地有些泪水涌上罗曼的眼眶。
宗政看着罗曼悲伤的表情,心里很难过,他忽然觉得是自己的妹妹遭受这痛苦一样。
"罗曼,你别太难过了,婚姻这东西,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看法和理解。说到底是一种感觉。山里的山民,他们与世隔绝,平静地过一辈子。我们会觉得他们很惨,可人家却觉得很幸福,说不定活成个百岁老人,过个钻石婚之类。有的人书读得多些,从小接受的文化熏陶多些,对婚姻的要求则更细腻,更浪漫,更富有爱情和诗意。若与之结婚的对象也有同样的文化背景和对婚姻有同样的理解,那就会很幸福,否则就悲惨了。实际上,我理解,婚姻就应平静、安稳,互相尊重,这就幸福了。就像我吧,我和我那口子就觉得很幸福,平静、安稳。当然她一个在家带孩子更辛苦些。"
罗曼流下泪来。她迅速地掏出手绢擦掉。她不是就想平静地过日子?可她连山里的山民都不如。
宗政倒了杯水给罗曼。
"婚姻学家说,结婚的头二年,是婚姻最危险的时期,这段时间是互相真正了解,磨合的时期,肯定会有许多矛盾,但互相忍让些,互相理解些,多交流谈谈,能过去的。"
宗政自己也倒了杯水。他捂着杯子,喝了一口。
"罗曼,听我一句,不要轻易提离婚,不要轻易就想离婚,和摄影家好好谈谈。离婚对人生是一个重大伤害,得花上五年十年时间才能修复,有时甚至一辈子都没法愈合创口。尤其是你,太高贵神圣。"
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罗曼有种想痛哭一场的欲望。宗政心里像被刀割着一样疼痛。
"罗曼,最后拿主意还得你自己。真的觉得很苦很委屈就离了。也别管别人怎么说了。怎么地首先应为自己活着。但丁不是有句名言,走你自己的路。但不论如何,要把问题想透、想开,该怎么就怎么,别老影响自己,把自己身体搞坏了。自己的身体最重要。"
罗曼真想扑在宗政怀里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