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舰队坐落在上海市东北角海边。司令部机关大院在沿海围了一大片地。半个多世纪前,这里是国民党海军的一个舰队司令部。第七舰队大院经过半个多世纪的演变,现在是上海最有名的绿化优秀单位之一。机关大院除了马路、楼房几乎没有一处不是绿地。这和舰队大院从上到下普遍的爱护绿化有关。据说当年发生刺毛虫灾,如蝗虫一样的刺毛虫大片大片吞噬着树叶。整个大院的树木都成了秃子。管理局长立即写了报告给舰队首长报告灾情。舰队司令比处理任何一次文件都快地在报告上批示:拨款十万,坚决消灭毛虫。然后让秘书指示军务装备处,机关停止办公三天,全体人员上树抓刺毛虫。毛虫立即被消除干净,机关大院又恢复了盎然生机,绿叶葱葱。
女兵连就坐落在这花园中。花团锦簇陶冶着女兵连更陶冶着罗曼。罗曼在这儿待了六年。罗曼为人周正,工作积极,成绩出色,博得了全团的好评,在第七舰队大院口碑也极好。罗曼曾被评为全国"三八"红旗手。她不仅是通信总站的骄傲,也是第七舰队的骄傲。每到三八节前夕,女兵连就会有许多事情。罗曼那被外界认为是天造地配的婚姻也源于三八节。
罗曼这个三八红旗手时时刻刻生活在光环之中。这光环给了她很多好处,给她也带来了很多实惠,她一结婚,舰队管理局马上分她一套营干房子。舰队参谋长为此特别批示:对英模应予特殊照顾。
在工作上,实惠就更多了。比如女兵连的文化设施是第七舰队最好的。那天舰队政治部少将主任饭后散步来到女兵连活动中心。那时正放着一支舞曲,音响传出舞曲的同时,也夹杂着很多兹拉兹拉的杂音。少将主任皱了皱眉头,问罗曼是什么原因。罗曼说这套音响是团俱乐部淘汰给她们的。少将对秘书说让文化部替女兵连买套最好的音响,要给她们造好硬件环境。第二天文化部就把上海电器商店最好的一套音响搬来了。当时女兵的欢呼声据说传到了政治部少将主任办公室。少将主任脸上露出了少有的开心的微笑。
舰队每年要进行一次大阅兵,有两个竞争对手是很强硬的,一个是警卫连,他们的队列素质确实无可挑剔,队列走出来是邦邦的。以前已经连续多年夺魁。一个是女兵连。多年来一直屈居警卫连之后。罗曼这个追求高贵完美的连长决不会轻易服输。她当连长后,女兵连的队列素质让她训练得板板有眼。而且罗曼在队列之外动脑筋。阅兵前罗曼让女兵统一剪一次发。纪律条例规定,女军人不许烫发。罗曼打了个擦边球,让女兵们把刘海烫一遍。据说军务部门把这事报告到了司令部参谋长那儿去了。参谋长把报告放在那儿,长时间也没批。罗曼还让女兵们白军装里统一戴红胸罩,还订制高至膝盖的皮靴。大阅兵时自然印象分全拿到。尽管女兵连的队列走得不如警卫连,但由于罗曼亲自在前面领走。光环的作用便显现出来。自罗曼当连长后,大阅兵连续拿第一。这把警卫连的小伙子气得嗷嗷叫。
罗曼当然也生活在压力之中。工作上的压力罗曼完全能够承受,只要自己拼命工作就是。可是面对日益走向死亡的婚姻,罗曼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很想找人谈谈,父母亲肯定不行,一则说不清楚,他们肯定没法理解,二则父母亲知道后还不知会急成什么样子。以为罗曼出了什么大问题。罗曼梳理了所有朋友,让罗曼悲绝万端,她竟然没有一个可推心置腹可把心事和盘托出的朋友。她猛然觉得活得很苍凉和不幸。
罗曼慢慢地想到了宗政。罗曼觉得唯一可信赖的可能只有指导员宗政了。但宗政是男人呀,她怎么可以和一个男人谈自己的不幸婚姻和爱情呢?罗曼悲伤之极只得用工作或拿出英语诗集朗读来排遣悲伤和愁烦。
Behold her, single in the field,
(你看她,一个人孤伶伶地在田野里,)
Yon solitary Highland Lass!
(那个孤独的苏格兰高地上的姑娘哟!)
Reaping and singing by herself;
(独自割着麦子,独自在唱歌;)
Stop here, or gently pass!
(一会儿停下,一会儿又轻轻地走过!)
Alone she cuts and binds the grain,
(她一个人割着捆着麦子,)
And sings a melancholy strain;
(唱着一首凄凉的山谣;)
O listen! for the Vale profound
(哦,听吧!这深深的山谷,)
Is overflowing with the sound
( 弥漫着她的歌声。)
忧愁和悲伤在罗曼的朗读声中化解了。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罗曼拿起电话。
"我是罗曼。"
听筒里传来团长严厉的呵斥声:
"电话怎么老打不出去?!你给我立即跑步到机房去看看,组织力量抢修,二十分钟之内给我修通!"
不等罗曼说话,团长把电话扣了。
罗曼一阵恼怒,在第七舰队,再大的干部,就是中将司令政委对她说话也没有这样。司政后装几十个部长军衔比他高多了,对她布置工作也好,说问题也好,都是客客气气的。唯独她的团长。罗曼想归想,气归气,还是急步往机房赶。
是程控交换机中一路出了故障。罗曼急速出门,把几个技师叫上,一起去了机房。
"罗曼什么事啊,这么急急忙忙的。"
几个技师的军衔都比罗曼高,对她说话都很随便。
"程控机出问题了。刚才团长发火了。"
"有什么火好发的,是不是马尿又喝多了,机器出故障很正常。修就是了嘛!"中校李技师不屑地说。"罗曼在团长面前得不到半点宠,相反舰队首长倒从来不这样严厉对你噢。"另一个技师又调侃地说。
"别说了,快干活吧。"
技师们立即投入了抢修。罗曼站在一旁看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已过去,十分钟了,罗曼心里有些急。她看到技师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一个老技师抬头望了一眼罗曼紧张的表情,心里发笑。然后边干活边说:
"连长,看你一脸的浆糊,跟撒切尔夫人似的,你笑笑多好看,让我们活干得也爽心。"
"李技师,你在十分钟内修复了,我一定会笑得很开心的。"
"连长,你放心好了。装上去就好。"
李技师把机器板推进去,冲机房那头高叫:
"那边值班的,试机,9路,怎么样?好了?连长怎么样,该对我笑笑了吧!"
罗曼想憋住,但看到李技师光溜溜脑门上的汗及那副滑稽可笑的样儿,咧嘴笑了起来。
"李技师,你们辛苦了,我代表全连感谢你们。"
"别,连长,你代表你就行了,我们愿意为你干活。"
罗曼联想到上周末她临回家时,李技师让她回去活少干点那句话,脸腾地红了起来。她立即走开给团长打电话以摆脱自己的羞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