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晋江当代旅外文化名人辑要
13657100000004

第4章 作家林泥水

林泥水,1929年生,晋江市西滨人。二战后南渡菲律宾,毕业于菲律宾中正学院师范专科。曾任教7年,其后经商,并坚持写作。20世纪50年代写过大量剧作,反映现实,为各剧社、侨校争相演出,两次得过剧作比赛第一。1950年参加菲华文联短篇小说赛,得第二;为1986年度王国栋文艺奖小说得奖人。除此之外,也涉及散文、新诗、论述。1983年及1984年曾获菲华散文比赛第二、新诗比赛第二。著有短篇小说集《恍惚的夜晚》、戏剧选集《马尼剌屋檐下》和诗文集《片片异彩》。1991年,林泥水在菲律宾逝世。

汕头大学台港及海外华文文学研究中心副研究员吴奕锜、浙江财经学院人文学院副教授赵顺宏著述的《菲律宾华文文学史稿》(中国文联出版社2000年9月出版)以“菲华小说家林泥水”为题对其介绍,摘要如下:

林泥水,乍一看这名字,就有种如见邻家大叔般的亲切,再细细品读他的作品,不禁感慨“人如其名”:从容、朴实、憨厚又不失正直坦荡。林泥水是50年代崛起于菲华文坛的先进之一,早年他主要从事剧本的创作,多幕剧《马尼剌屋檐下》便是其剧本创作的一座里程碑。六七十年代,由于现实生活的压力和菲律宾军统时期的开始,林泥水弃教从商,创作也随之进入“冬眠期”。直到菲华文艺复兴的80年代,辍笔多年的他在耕园文学社社长王国栋先生的鼓励下,重新回到文坛。打个不恰当的比喻,80年代林泥水的创作欲望就像老房子着火了,一发不可收拾了。小说和散文成了他这一时期创作的主体,偶尔也写写新诗和评论。他的作品着眼于现实,以生活在菲律宾的华文作为主要的写作对象,反映社会问题也反映人性的矛盾……

……(林泥水)19岁才以“学生字”身份到菲律宾,怎样去适应那个社会并怎样在其中取得一定的位置,这是当年每一个“下南洋”的人最切身的问题。谈到这里,我们不得不佩服炎黄子孙强大的生命力,在与过去的故国家园几乎完全割裂的情况下,他们凭着一股不示弱不认输的韧劲,最终得以融入新的环境。这种韧劲……我们在林泥水的散文《片片异彩》、《佳果上市》又可看到。“何必追述过去它们的祖先在什么地方共同生活过……在我豁然放宽的寸尺中却量出浑然的美感”,不苛求不计较,处处可见美丽的存在。“此时此地,我宁可看到儿子穿鲜亮的花衫,操流利的英语,像那几条悠悠游异色的金黄,保存部分原质,掩起特有的形态,与长期相处的伙伴,在一水流中,同嬉同游……”像林泥水这一代人,也许还没办法完全褪去故国深刻的影响,所以他依然爱吃类似故国橘子的红柑,“我认为是值得,为冲淡渴念,味道不是舔在舌上,妙的还是一股暖流泛自心中”,但到了他的孩子们这一代,已经很彻底地被当地的社会同化了,所以他们不吃红柑也不理解父亲吃红柑的心情。不过,林泥水并不认为这是“大逆不道”或者“不可原谅”,他以包容的心接纳了这种“异化”,模糊、淡化故籍我们便能以更加开放的姿态走向世界。我们感叹炎黄子孙旺盛的生命力,更赞许这些走向世界的龙的传人气势轩昂的包容力。世界是人的世界,不管根在何方,总可以相亲相爱地共同生活,站在同一片蓝天下呼吸同一方空气,没有隔阂不存障碍,动人的美丽便处处可见了。同是表现“人类大一统”……林泥水抒写的是一份“豁达”。奋斗过的人们才明白奋斗的“艰辛”,“衣锦还乡”只是人们的梦想和旁观者的错觉。在风光的背后往往隐藏着无数的汗水和泪水。林泥水能以开阔的心境来容纳孩子们的“异化”,但他无法忍受不知就里的亲戚,盲目地以为金钱得之全不费工夫的糊涂。“自从接到远方外甥的一封长信,像一把尖刀在挖我30多年才合口的伤痕,勾起那渐渐淡去的孤寂感与漂泊感,最难过的还是想及归根无从的老舅父的下场。”作者在《雾里的瓶花》中以这样深沉的语调,讲述着自己对“一心一意往外窜”的外甥的无奈。“他不是没有钱,只是想趁最后一口气,多些积蓄,准备落叶归根,把几根从家园带来的骨头,埋在有摇篮血迹的故乡。”这种辛酸是远在故国的亲人无法明白的。“吕宋的诱力正像我桌前蒙上烟雾瓶中的红花,浅浅一瞥,模糊绮丽,若以深邃的目光透视瓶底,你会清楚那是一束叶绿芯艳而无根的瓶花,绚烂的生命原是苟延于暂时的虹吸作用”,林泥水在这里运用了生动而贴切的比喻,向自己的外甥传递了一份意重情深的希望与期待。整篇作品充满语重心长的意味,从另一个角度让我们看到了当年“新客仔”们艰辛的奋斗历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抱负和理想,其实作者也不是一概否定外甥那种一心想往外发展的念头,他只是想让后来者明白前辈们在外谋生的不易,不管在何处何地,艰苦奋斗的心理准备不可缺少,那种想一步登天的想法只能是“暂时的虹吸作用”。

林泥水是菲华文学的一名老兵也是一名健将,他一边不断地进行华文创作,一边又给予许多后来者真诚的帮助与提拔。从众多悼念他的文章中可以看出,在很多华文作家心中,林泥水就像一位可亲可敬的老大哥,他过早地离去,给人们留下了不尽的思念与痛惜……菲律宾的知名作家都与林泥水有着深厚的友谊,也给予其人品、文品高度的评价。在林泥水的散文《佳里山庄雅集》、《当时明月在》中,我们都可看到这位德高望重的前辈对后学者的殷殷期望之情。感叹“后生可畏”,感叹“长江后浪推前浪”,而且对于自己与其他人一起开创出来的蓬勃发展的菲华文学局面,他有着极深切的厚望,所以,林泥水毫不吝啬地给予后学者热诚的帮助。在年轻人中,他丝毫没有过来人的架子或者老前辈的“尊严”,而是以着一份孩童的赤诚之心融入他们当中,与他们一起探讨新诗、一起琢磨文艺理论问题、一起寻求在文学上更大的不断的进步。许多年轻作家都称他为“大哥”而不是“老师”,这种称谓的差别足以见到林泥水在大伙心中的位置与形象。其实,当一名老师,一名向龙的传人“授业解困”的老师是林泥水的心愿,他也实实在在当了几年的老师,后来只是由于生活的需要,他才放下教鞭当了“逃兵”——他自称“逃兵”,可见他心中真的有无奈更有不舍。“……远不如那可爱的破三弦/弹断了线/唱哑了腔/还为孩子述说龙的故事”,这是林泥水对孜孜不倦坚守着讲坛的老师们的敬仰与由衷的赞美。

林泥水说自己是被磨平了棱角的社会人,然而我们通过他的作品,却看到了一颗充满爱人、怜人、惜人之情的高贵的心。街边的乞丐以他为友,贫穷的邻里视他为知己。林泥水可以自己饿着肚子,把钱给一个饥肠辘辘的乞丐,看着乞丐用钱换来食物之后狼吞虎咽的样子,他便感到由衷的开心了。正是类似这样的事例的不断重演,林泥水才可能获得别人的尊重与喜爱。大凡有点文艺理论知识的人都明白,文学创作与现实生活并没有一一对应的关系,但是从描述现实为题材的散文,到以虚构组合为主的小说创作的对照中,我们依然可以看到某些对应的例子。譬如从小说《墙》的“老陈”身上,我们分明就看到了林泥水的影子。老陈酷爱文学,憧憬“悠然见南山”的恬静,同情穷苦人,与社会下层的人们相处融洽,因为他觉得那是最亲切最安全最温暖的所在。老陈与穷人们这一份心灵的契合,不会因为地位、金钱的差异而有所改变,在他心中,每个人生来都是平等的,都是蓝天下有血有肉活生生的生灵,这种联系决不会在外物的影响下而产生变化。老陈对人生的这种态度,其实也是林泥水的人生理念。

通读了许多菲华作家的作品之后,发现对于“新客仔”艰辛奋斗史的描写几乎成了菲华文学的一个“保留曲目”。我们可以想象,作家们所曾经体验或所目睹的“新客仔”们的奋斗经历应该都大同小异,但每个作家所感受到的与所描写的侧重点却大相径庭……而林泥水则以一份更为勇敢与健康的态度去直面一团和气后面的无奈。

林泥水对善良人们的爱,与他对那自私、无情、忘本的人的鄙夷成了明显的对比。因为对真善美的执著的爱,所以对假丑恶也有着深深的厌恶。《墙》中的小陈、《上天堂》中的李太太、《恍惚的夜晚》中的老郑、《暮钟的回响》中的鲍、《股票》中的老蔡、《两个瘤》中的叔叔,均是林泥水在作品中给予否定性评价的人物。林泥水赞同不同民族、不同国度、不同背景、不同层次之间人群的大融合,但同时他也对在这过程中所出现的种种丑陋的异化现象进行尖锐的抨击。同是穷苦人出身,同是来自那个曾经落后的国家,但一朝发达之后,便想把自己的以前统统推翻,于是对自己知根知底的人就巴不得他赶快在自己的世界里消失。《墙》中的小陈就是在发达以后,用一堵围墙把自己与穷人们的世界隔离开来,他忘了自己的过去,他急于成为上层社会的一员,所以,他硬生生地用强力来割断一份与生俱来的联系。《恍惚的夜晚》老郑则想用钱来获美人的心,《上天堂》的李太太可以在听教时泣涕涟涟,却对受了伤有着生命危险的员工漠不关心……这中间我们可以看出这些人的心理存在障碍,他们缺少了一种自强自立的精神、一种不卑不亢的气度,所以他们在金钱面前迷失了自己,丧失了良知,真正成了金钱的傀儡。

诸如小陈、老郑、李太太这些人的发迹史不是林泥水述说的重点,我们几乎看不到关于这方面的描写,但从这些人发财的种种表现,可以推测他们的成功靠的决不是自己的努力。林泥水很巧妙地运用“空白”的手法,有意地留出一处可供读者展开联想的“空白”,这不但不会让我们觉得故事的不完整,相反的,还能在读者心中产生一种更强烈的震撼效果。如果他们运用合理的成功途径,那么他们不会忌讳自己的过去,他们应该对自己的“白手起家”有更深刻的自豪感和成就感,对于自己的同伴也应该有更深刻的同情感与认同感,所以,我们几乎可以肯定他们成功的非合理性了。作者简省了整个故事的前因后果,其实却为读者开辟了更为广阔的思维空间。作为短篇小说,它不可能为作者提供面面俱到的描述空间,林泥水这一种布局实在是聪明的做法。中国的山水画因有空白而显得意味深远,林泥水作品中的空白便使作品显得更蕴涵深厚。

在短篇小说的创作中,林泥水还擅长使用“对比”的手法,作品中“美”与“丑”的鲜明对立,让矛盾的冲突显得更为激烈也更具冲击力。《上天堂》中“李太太”和“李先生”,《恍惚的夜晚》中的“老郑”和“小陈”,《两个瘤》中的“叔叔”和“侄子”……林泥水通过这些两两对应的人物的言行举止,让清者更清、浊者自浊。如果没有“李先生”的宽厚仁慈、“李太太”的冷漠无情,便不会显得如此悲哀;如果没有“侄子”在火中奋力抢救的惊心动魄,便显不出“叔叔”故意纵火的无耻。我们赞美“美”者的高尚,也就更憎恶“丑”者的卑鄙。林泥水明白这种“前景”与“主题”的对比关系,所以,他把人物设置得恰到好处。古诗中有“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这样的诗句,其实包含了一个深刻的理论:因为前后镜,所以镜中的画面便不是平面的,而成了立体的了,由一点延伸到一面,又从一面延伸到更深广的空间。借用这个比喻来分析林泥水的作品,我们也许更能领会林泥水使用“对比”的深刻用意。他把“美丑”放在两个对立的面上,彼此互相对照,铺设的不仅仅是“1+1”的简单重叠,得到的也不仅仅是“=2”的线形效果。读者可以从各个角度去理解小说中的人物,人物的内涵也就显得丰满而不干瘪了,我们可以说作者是在揭露“丑”,也可以说作者是在弘扬“美”。具体到作品,《两个瘤》中读者可能把“侄子”当主角,也可以把“叔叔”当主角,关键在于怎样理解人物的内涵和作者的用意。“侄子”的奋不顾身衬托出“叔叔”的老奸巨猾,反过来,“叔叔”的卑鄙无耻也衬托出“侄子”的高尚。我们在欣赏林泥水塑造的人物的同时,更对林泥水高超的谋篇布局深表赞叹。

作为菲华文坛的老将,林泥水在许多方面都起了表率作用。他高尚的人格深深感染着执著于华文文学的后来者,他在写作上的造诣指导和鼓励着喜爱华文文学创作的后来者孜孜不倦地努力。林泥水遗憾于自己不能始终做一个传授知识的老师,称自己是一名讲坛的“逃兵”,然而,纵观林泥水这一生,我们可以毫不犹豫地纠正他自己的这一说法:林泥水虽然“逃离”了讲坛,但他却固守在他所挚爱的菲华文坛之中,并且,真正做到了“生命不息,战斗不止”!

福建省作家协会顾问,福建省文联原副主席、书记处书记季仲先生以“菲华小说艺术的旗帜”为题(见《华文文学》2001年第4期),评议林泥水小说的成就,摘要如下:

按海外华文文学研究者通常的看法,一般都以为菲律宾华文文学以诗歌、散文见长,论及小说,则很难举出大家。过去我也盲从这种观点。但最近拜读林泥水先生的《恍惚的夜晚》,惊喜地发现菲华小说早在上个世纪80年代,已经达到很高的成就,其最主要的代表作家就是林泥水。

……我们现在能读到的由菲律宾长风联谊会出版的林泥水短篇小说集《恍惚的夜晚》,也许是他唯一结集出版的一本小说集,共收入15个短篇,窃以为除《雕龙》较为概念、乏味,其他所有作品都是既有思想深度又达到较高艺术水平的上乘之作。

林泥水小说不同凡响之处,在于他大大突破了华文文学往往着重表现“故土情结”与“创业维艰”的范式。他视野开阔又富有洞察力,善于从日常生活与人际纠葛中选取一个片段、一个侧面,通过巧思妙想,彩笔描绘,较为成功地塑造了众多的文学人物。譬如,他的《祭品》和《上天堂》都是以市民的宗教生活为背景的,前者写一个侨民在孩子病重的时候还热衷于做礼拜,结果是误了孩子看病,让孩子成了“祭品”,着重讽刺人的迷信和愚昧;后者写一个有钱的太太一心要先生去做礼拜,好让先生和她一起“上天堂”,而阻挠先生去关心一个因公负伤的工人,工人在期待援助中死去,上了“天堂”,锋芒所向是人的自私和伪善。《夜深沉》和《浑沌的下午》都写菲律宾那个不安定社会中的一次巧遇:前者写一个年轻人深夜遇到劫匪,后者写一个殷实的华侨正午到贫民区闲逛、喝酒,突然遇到敲诈、勒索的歹徒。而那个年轻学生显得从容不迫、英勇无畏,那个有钱的先生虽然锱铢必较却心地善良、息事宁人。《雨过天晴》、《暮钟的回响》和《理想的屋子》,都写华侨生活的艰辛,但年轻的知识分子与出卖苦力的劳动者的生存状态又大有不同。《恍惚的夜晚》与《剃刀的边缘》都写华侨在色情场所的一段经历,亦庄亦谐,妙趣横生,不仅把那个高级艺妓和发廊女的调情骂俏写得十分到位,几个涉足风月的男人也情状各异……总之,林泥水的小说题材广泛,又深谙写人物是小说的首要任务,他在十多个短篇中为读者相当生动地勾画了菲华中下层社会的众生相。

在这本小说集中,《龙子龙女》和《断坊》两篇是个例外,作者从童年的回忆中寻找创作灵感,以闽南故乡旧时代农村生活为背景,写了两个有声有色的反封建的爱情故事。前者是爱情战胜宗法势力的喜剧,后者则是封建观念扼杀爱情并造成祖孙、媳妇与情人同归于尽的大悲剧。现在我还不能判断林泥水先生是否看过陈仁鉴的名作《团圆之后》,就艺术构思与悲剧效果来说,《断坊》是很可以与《团圆之后》相媲美的。我非常佩服作者的剪裁功力。也许是时间和精力不够充裕的缘故,作者把这样两个足以写成鸿篇巨制的题材,剪去许多枝蔓,省去许多闲笔,留下许多空白,写成了两个漂亮的短篇。像这样两个曲折复杂的故事,如果加以扩充、丰富,写成中篇甚至长篇,或者改编成电视电影,也许都是相当精彩的。

林泥水能写出一批出色的短篇小说,除了具备很高的文学修养与天分之外,还在于他是一个有中华文化深厚底蕴的作家。我这里说的文化底蕴,在林泥水身上的表现,不仅仅是他与故国故乡的感情联系,更主要的是指融入他的血肉的理性修养,也就说,他的世界观、人生观与美学理念中,浸透着中华文化的儒、释、道的哲学思想。毫无疑问,林先生是个非常向善的人。善,是他的品格的核心;劝善,是他的文学的崇高目的。像《恍惚的夜晚》和《剃刀的边缘》这样涉及都市色情生活的题材,不是写成低俗和媚俗的故事,也极容易按着世俗的观点,把偶涉风尘者写成堕落分子。然而林泥水这两个短篇的立意,显然着重给人一种警示:那种灯红酒绿的场所是充满欺诈的,还是远离为妙!《祭品》和《上天堂》这两个都写华侨做礼拜的小故事,作者所持的宗教观,也完全是中国式的。基督教与天主教都有一严格繁琐的形式,把听讲道做礼拜受洗礼看成“上天堂”的必由之路,而中国式的佛教,是“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提倡“普济一切,愿代众生”。细读以上两个短篇,我们有理由认为作者正是以佛家博大的胸怀,对某些基督徒利己伪善品性的批判。再如《股票》,故事情节与莫泊桑的《项链》颇有相似之处:一个老华侨在炒股中,采取不道德的手段,坑害朋友,发了大财。但是多少年后,他害了重病,在弥留之际,两个儿子都想瓜分遗产,吵得不可开交。这时他的老朋友来看望他,他很感动,坦白了自己不道德的行为,而且要给朋友一大笔钱,忏悔自己的错误。他的朋友拒绝馈赠,向他倾吐肺腑之言:“我很丰富,我不需要钱。我儿子每个月底硬把钱塞到我手里。我儿子的钱是用劳动赚来的,比用手段赚来的干净得多。幸得你当时帮我破了产,不然我活到这把年纪还为金钱所困,脱不开酒色财气,哪儿有今天这个好身体。”“钱在我这把年纪还有用吗?我已经很满足了,我有两个儿子时刻关心我,比整个世界的珠宝还重要!”在这个短篇中,我们看到了老庄“祸福相倚”的哲思光辉,又读出了“多欲为苦,生死疲劳,少欲无为,身心自在”的佛学智慧。这种儒释道思想流注于林泥水小说的字里行间,构成一种内在的思想深度,使他比同时代许多作家对同类题材的开掘更加深刻,作品自然也就高出一筹。

读林泥水的小说,我还叹服他行文的质朴凝练,细节描写的准确精当,以及用寥寥数笔就勾勒一幅背景和渲染一种气氛的功力;更惊异早在现代派小说在菲华文学界不算流行的80年代,他的小说中有不少地方已经较好地运用了意识流和生活流的手法。至于现代小说常用的隐喻、暗喻等,他更是着意借鉴。譬如,穷工人的不幸死亡,与基督徒的“上天堂”的妄想同时发生;穷人婴儿的不幸死去,成为圣母像前的“祭品”;一个断裂的贞节牌坊下面,发生了寡妇鳏夫爱情大悲剧;“墙”,成为贫富隔阂的象征,等等,这些极具隐喻性的事物意象,或在小说中构成鲜明的对比,或成为有力的反讽,不仅在结构上可以使小说写得更加紧凑、精巧,而且大大加强了小说的艺术感染力。

……

林泥水先生肯定是上一世纪菲华小说艺术园地一面耀眼的旗帜,是标志菲华文学达到一个高度的标杆,就是置身于同时代世界(包括大陆与台港)华文文学之林,他也不愧为一位成就斐然的作家……

菲华作家若艾在《回首菲华文学剧作》(见林泥水戏剧选集《马尼剌屋檐下》,2001年9月出版)一文中,这样写道:

中学毕业典礼,他(林泥水)写了《父子之间》独幕剧演出,作为献礼,可见他的资质和才华都了得。

遂即应聘礼智省担任侨校教务,回岷后共同投效马尼剌业余剧艺社,承抗日战争胜利的余绪,展开话剧活动,轰轰烈烈,所有著名文化人大都参加行列。泥水兄的几个剧作,如多幕剧《天子之戏》、《魔窟》、《逃婚》、《谁之咎》、《饭碗》等等,亦都在业余剧艺社光荣盛大活动中创作和演出。侨社剧作家不少,泥水兄的作品,算是各侨团演出次数最多的第一人。

《马尼剌屋檐下》于1958年金城戏院演出,剧社总动员,本人担任的工作:副导演、宣传主任、布景装置、司幕;而出版单行本时,总策划写后记第一章。这说明泥水、我和业余剧艺社,是如何的热情拥抱,全身投入,开拓剧艺活动。且到五六百公里外亚巴里和蓼渥两地演出;亦到台湾宝岛联合演出《路柳春风》、《汉武帝》,名噪一时……

……可以说林泥水的文学作品,是菲华水准之作。而他的剧作是最有成就,可称菲华剧作家……

菲华戏剧家、导演吴文品在《漫漫十年念故人》(见林泥水戏剧选集《马尼剌屋檐下》,2001年9月出版)一文中写道:

林泥水的戏剧著作有3部多幕剧:《马尼剌屋檐下》、《阿飞传》、《光荣之家》;10部独幕剧:《龙生龙子》、《父子之间》、《天子之戏》、《教女成凤》、《逃婚》、《饭碗》、《魔窟》、《谁之咎》、《喜相逢》、《戏中戏》。

……

20世纪50年代,菲华兴起写作剧本热潮,有如满园春色,姹紫嫣红,以林泥水(13部)、陈烈甫(10部)为多产……

……

泥水先生原活跃于菲华文坛,以洗练的笔法、激厉的描述,用方言文学写出连篇生动活脱的剧作成名剧坛,是50年前的读者和观众最切实的感受、最富乡土味的作品,有如唐山人六月天在草棚下吃地瓜清酌、酱瓜豆豉、花生咸菜的感觉,其乐融融。乡土艺术的独特是描写田园农村的情感、淳朴敦厚的性格,让观众不自觉地神游在故里家山田野间,嗅到那泥土温淳的气息,对移居异邦的游子,激发更深奥的民族意识、故国情愫,像钢琴诗人热爱波兰的泥土——那在病中垂危的肖邦。

……

专栏作家尘逸(陈一匡教授)的评话:“林泥水先生有一份赤裸裸、菲华社会缩影铸成的宝贵作品。”部分剧作演出之后,广受观众赞赏,好评潮涌,骤然山顶州府各侨校、各话剧团体函电纷至沓来向林君索取剧本。计演出泥水剧作之埠头:伊里岸、荷浪牙波、怡朗、礼智、古远描岛、纳卯、三宝颜、佬渥、务端等。以《马》剧和《阿》剧最受广泛采用,因此,在50年代这群美丽的千岛,北自佬渥,中部未狮耶,南至棉兰佬掀起了层层波浪,竟然引发60年代阵阵话剧热潮,带动一波又一波多达35个千丈大浪头重重叠叠滚滚而来,仅大岷各校、各话剧团体如雨后春笋争相上演,自1963年至1969年共16个单位演出35部戏,平均每年演5部,为菲华20世纪创下光辉纪录……

2010年6月13日,福建省作家协会、福建省文学院、晋江市文联、晋江市文化馆在晋江联合举办旅菲晋江籍文艺家林泥水研讨会。

会上,福建省作家协会秘书长张冬青发言时说:

这位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蜚声菲华文坛的作家,在异国他乡筚路蓝缕从教从商的艰辛打拼生活中,执著于文学创作,孜孜以求,在戏剧、小说、散文以及新诗和评论方面都有着不同凡响的展示,其作品多次获得各类大奖。林泥水先生的文学创作就像他的名字一样,质朴、厚实、润泽,是华夏传统文化与晋江故土融合的泥和水,不断滋养成就了这棵大树,也繁荣了菲华文坛的一片森林。

首先,林泥水的小说来源于现实生活,来源于作家的切身体验和感受,他从内心的善良和爱意出发,颂扬真善美,鞭挞假丑恶,真切实在,不虚饰不造作。他的小说以生活在菲律宾的华人社会为主要写作对象,反映社会现实问题,反映人性的纠葛矛盾。我们可以从先生的自述体散文《片片异彩》中看到《雕龙》的影子,也可以从《墙》的老陈身上读到作家的处世立场。作家的内心词典里写着:无论贫富如何,每个人的人格都是平等的。在不同的环境里,人与人之间是可以也应该和谐融洽的。

从某种意义上说,林泥水的小说创作也可以看成菲律宾华人的创业开拓史和心灵史。

可以说林泥水的小说创作很大程度得益于作家早期戏剧创作的成功实践,他的小说注重组织故事情节,在矛盾冲突、事件的起承转合中塑造人物。譬如《股票》中的老蔡,靠发不义之财起家,却在操办奢华的寿宴后乐极生悲,突发重病住进医院,面对两个儿子争相胁迫自己将巨额股票转签各自名下时,老父亲终于意识到财富可能给家庭带来的祸害,在当年曾被自己伤害过的老友面前表示真诚的愧疚,要将股票奉送……又譬如《龙子龙女》中的老龙在残酷的宗族和利益冲突面前,得知已与女儿(龙女)珠胎暗结的外村人大福在抢水冲突中被暴烈的儿子(龙子)抓获,情急万分可能遇害之下,老龙幡然觉醒,冤冤相报何时了,终于挺身而出,解救被困的大福,成全一对儿女亲事。林泥水若干小说的主人公,人物性格都在矛盾冲突中得到较好的发展,并转化完善,体现了良知的觉醒和人性的升华。

对比是林泥水在小说里擅长使用的手法。譬如《两个瘤》中的“叔父”和“侄儿”,一个是叔父盼望大火燃烧以此获取一大笔囤积劣货遭灾后的保险费,因幸灾乐祸与人争吵被打而生成的瘤;一个是作为消防队员的侄儿在奋力扑灭大火受伤而长的瘤,两“瘤”对照,美丑立显,读者赞美高尚,也更憎恶卑劣,给人简洁明了、爱憎分明的审美享受。

林泥水先生小说重要的一点,还在于他的小说是以描述进行的,而不是一般性的叙述。他的作品着意氛围的渲染,大量的人物对话都很符合人物性格,口语化个性鲜明,他的一些篇章还使用象征和意识流的手法,这些都使人感觉生动亲切自然,增强了作品艺术感染力和整体魅力,在不同层面引起读者的共鸣。

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二级编剧伍经纬在发言时认为,林泥水的戏剧创作是“漂泊者的呐喊”:

当我拿到林泥水戏剧选集《马尼剌屋檐下》的时候,感到非常惊讶。原以为,戏剧活动在菲律宾的华文创作中是比较荒芜的。没想到,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却曾经有过一段昙花一现的辉煌。其中有一位最具代表性的人物,就是剧作家林泥水……(他的)剧作在菲律宾各地演出后,广受观众赞赏,好评潮涌,甚至引发了60年代阵阵的话剧热潮。

……他是菲律宾话剧民族化的践行者。

……林泥水创作于1958年的三幕剧《马尼剌屋檐下》,是最成功且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优秀作品。

……

林泥水的民族戏剧,走的是易卜生写实性戏剧的路子。写实性戏剧的审美观是建立在直接反映生活的基点上,把生活中的人,连同环境、细节都按本来面目忠实地搬上舞台,强调的是逼真。

……他善于捕捉时代、民族的情绪,反映菲律宾华人在异国他乡特有的思想和心理。他的作品大多取材于菲律宾当地现实的华人社会,角色有侨领、旧礼教的妇人、阿飞、留学生、赌鬼、家庭教师、孩童、侦探、新女性,由这些各具特征的典型人物,来串联华侨最现实的故事,表现他们的命运和生活,使读者、观众有身临其境的感觉,好像是在搬演他们自己的戏,使他们的心声跟那个不安的时代,同时跳动。

林泥水的剧作,充满了爱人、怜人、惜人的关爱之情。侨居菲律宾的华人作为异国他乡的漂泊者,要真正融入当地社会并非易事,而要保守中华文化传统也不容易,像无根的浮萍一样,许多人找不到方向,苦闷、压抑、彷徨,有的人奋争,有的人认命,有的人徘徊,有的人沦落。作为走入世俗之网和精神迷途的知识分子,林泥水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苦闷、悲哀、抑郁、愤怒的复杂情绪,终日终夜如潮水起伏于脑海中,使他时时在找机会发泄出来,于是写下了一个个戏剧作品,发出了一声声呐喊,目的在于展现菲律宾华人社会真实的生活,让人们产生恐惧和怜悯,呼唤人们振作精神,自强不息,互相团结,守望相助。

《马尼剌屋檐下》采用“家庭—社会”的叙事模式,选取平凡人物和平常生活,讲述侨领曹章华一家由于子女教育、婚姻、兄弟财产之争等问题产生的一系列矛盾冲突。家庭作为讲述社会文本的一大视角,不追求曲折离奇的情节和尖锐激烈的矛盾冲突,自然、平实地再现生活的本来面目。透过一些琐细生活的一端,让人看到形形色色的社会相。作者在介绍芸芸众生的色相之下,同时提出一些严重的社会问题,一些人与人之间的纠纷,一些人与行为之间的关系,揭示出生活的内涵。

林泥水的戏剧虽然是遵循“三一律”的结构形式写就的,但是,很少有易卜生式的倒叙结构,而是采用简捷明朗、顺序发展的“开放式”布局,从头说起,清楚地展开情节始末。

林泥水笔下的人物形象是鲜明的,美丑善恶对比强烈。他善于刻画戏剧人物的内心世界,用简洁、朴素的对话来展示人物复杂的情感、心理变化,用无言的动作、典型的细节,来透示人物心灵的秘密。

林泥水戏剧的民族化,还突出地表现在他的戏剧语言的民族化、地方化。他的剧作受众是菲律宾华人,而这些人大都是闽南人,因此,他在剧作中大量运用闽南方言、俚语,三幕剧《阿飞传》更是全部用闽南方言写成的。这不仅使剧中人物更加形象生动,也让观众倍感亲切。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福建省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泉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蔡芳本发言时说:

林泥水先生的文学创作涉及了多种体裁,小说、戏剧、诗歌、散文都是他的拿手好戏。在《片片异彩》这部作品集中,收入他的诗歌作品不多,但也可以看出他对于诗歌的认真与执著。

林泥水先生的诗歌是勇于探索的一种。他非常善于在叙述中抒情或者说是抒情中叙述,他的每首诗都有古典诗歌的意象,又都有现代生活的味道,显得十分饱满耐读。他往往会将一种意象推到一定的地位才罢手。像《渴待春雷》这首诗,他就极尽铺排,写出春天来临的美丽气象:“田垄上披上油油的衣裳/暖暖的水池/鸭子在游荡/绿绿的枝头/黄雀在歌唱。”

应该说,这首诗明显借用了古诗的意境。但如果仅仅描写春天的景象,那么这首诗,就显得简单,巧妙的是,林泥水先生不惜在开头写了残冬“料峭里的银花大树/缩影于危危的楼窗”,更妙的是,林泥水先生不无担忧地问了一句:“这飘雪的季节/有几人添裁新装?”读到这里,我们就更能理解林泥水先生《渴待春雷》的真正含义。诗人的心襟不能等同于一般人的心襟。诗人应以普遍的关怀,以永恒、体贴作为诗歌血肉。这是诗人的诗能否抵达他人心灵的一个重要因素。在另一首诗中,大段的铺叙之后,林泥水先生更是直截了当地说出他对于世界的担忧:“冬天还远着呢/风就这么高了/月就这么黑了/故国的春天/路是那么长。”(《夏天里的秋天》)

为了直达心灵,林泥水的诗歌大量叙写了菲律宾的景色。林泥水先生叙写的菲律宾的景色很美又不很美。在美的同时不时露出一些不美的破绽,叫人惋惜又叫人心痛。林泥水先生在美丑之间,不断暴露菲华的风情。这种风情既是菲律宾的,又是祖国家乡的,让你爱让你恨也让你想。这种选材,这种构思,成了林泥水先生诗歌的一大特色。林泥水先生会在大段的叙写中,加入了调侃加入了讽刺,使诗歌在抒情中变得不那么甜美,而是有一些滑稽。“晚风吹凉一袭黄昏/驮一车春意/轻轻然/笃笃然/擦过古意的教堂/晚风、马车、古院/牵连/小桥、流水、人家”,有一些美,有一些留恋,但却“载走无数青春、幸福/年年月月/永填不满的情坑”。“王彬街/像条斑鳞剥落的古龙/喘卧在巴石河边”(《王彬街十唱》)。这首诗在古诗意中融入现代的情感、现代的意象,让人看了心酸,看了惋惜。

王彬街应是菲律宾华人世代居住的地方,因为殖民者的侵入,现在变得面目斑杂,东不东、西不西,中不中、洋不洋,在这种冲突中,林泥水先生的理想是“牵引时光倒流”,回到纯粹的旧模样,作一次心灵的提纯。

忧患意识,使得林泥水的诗歌能够进入一个更高的境界。像杜甫、白居易这样的古诗人一样,民生的疾苦、百姓的安危,是林泥水先生诗歌生命的内核。

乡情的表达,也成了林泥水先生的诗歌的一个重要标志。在《可爱的破三弦》、《节前电话》、《雕龙》这样的诗篇中,无不满怀祖国家乡浓浓的味道,这种味道的散发者或是一根破三弦或是一座寺庙或是一条家乡的雕龙。摹写景物成了林泥水诗歌联系家乡的非常重要的纽带。“弹断了线/唱哑了腔”,林泥水先生还“累年积月/为孩子述说龙的故事”。

跟诗歌一样,林泥水先生的散文自有一代真切的乡情在里头。林泥水先生不像在写文章,而是他有话要说了。他的话,有时不是自己说,而是让别人来说。

比如他的乡情,他就让他85岁的老父亲来说。在王彬街,林泥水先生扶着他父亲走近一座中国式的坊门,在开始斑驳的雕狮的前面,他父亲很是感慨:“到底不是青草石做的。虽然样子还不错,才多久呢,耳朵就掉了,爪牙也折了,记得吗?我们家乡祠堂前的那一对,几百年了,还完整无缺,越久越光滑。”接着林泥水先生不厌其烦地写他父亲埋怨“看不到龙凤的线条,看不到金红的色泽,听不到洞箫的声音,连四四方方的方块字恐怕也看不到”。总之,他父亲怕失去的是一切祖国家乡的元素。许多时髦的东西日渐涌来,更使他父亲担心,林泥水先生所要表达的是:失去家乡的文化,失去的就是家乡,心就无可寄托。最后,林泥水让他的父亲“用竹筷赶下烫口的稀粥,嘶嘶簌簌戛响个不停,把一碟酱瓜啃得津津有味”。在这篇名为《片片异彩》的散文中,思乡的片片异彩呈现得十分强烈。就像林泥水先生所言,菲华侨胞不论入籍与否,对故国文化的恋念是天生的民族情感,其自然性有如子女对父母依恋,菲华社会之所以潜存着温柔敦厚的中华古老之根,就是因为代代不能切断的脉搏在延续。所以,用文艺手法发扬中华固有的文化,是冲淡物欲横流、秩序混乱的一剂冲凉剂。

应该说,发扬中华文化对于林泥水先生来说是有意识的,用文艺来展现也是有意识的。但到真正作品当中去,我们基本上见不到什么意识,林泥水是用场景在说话,用情节在说话,用联想在说话,用人物在说话,显然动用了各种叙写手段,文章因此摇曳多姿,但在这背后,我们看到的依然是自然的流露,依然是感性显现。看似雕琢,却没有斧凿的痕迹,应该是林泥水先生散文的最大特色。

在其他的散文篇什中,无不体现这一特色。所以,读林泥水先生的散文,最好持放松状态,不必去深究文章里头的所谓“要义”,而是去领略其中的情意。

林泥水先生是文章的老手,他对于文章的写法,自有一番意见:“一篇好作品,不一定需要虚构美丽的故事,神仙的出现,突如其来的东西,理由不充分的自杀以及其他变故,常常会令读者觉出是安排的,只能称为故事,很难给人印象,离文艺还远去一大截。”

这段话说的是小说,其实正表达林泥水先生的文学观,不管小说,不管散文,天然去雕饰是最重要的。

因为这样的文学观,林泥水先生便放心地去写,写得细密,写得絮叨,写得声色又写得素朴,整个给人的感觉,是略带伤感,在蒙蒙细雨中与众人喝茶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