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得正酣,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楼下吵吵闹闹的,还有哭声。意识已经逐渐清醒,她想睁开眼,但是眼皮像是两块呼吸吸引的磁石一般紧紧地吸在一起,她怎么也挣不开。好一会,她才豁然睁开眼,直刺而入的光线让眼睛有些疼。
眼睛睁开了,脑子却又不清醒起来。她怔怔地坐了一会,才一把掀开被子,披了外衣往下跑。声音混杂中,好像听到了凄惨的哭喊声。
酒楼里一个人也没有,那些吃到一般的饭菜让人知道是突发的事情勾起了大家的好奇心,所以都跑出去了。紫娘从人群里挤进去,等到了中心位置,那扑鼻而来的血腥味让她心脏一提。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孩子撕心裂肺地哭喊着,那孩子浑身都是血,一动也不动。孩子白色的胸前,一个硕大的马蹄印触目惊心。
看着这一幕,紫娘只觉得浑身冰冷。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让她痛不欲生的过去……
血,满世界的血,侵占肆虐了整个视野,让人无处遁逃……
紫娘像是被人点了穴道,又像是被冰冻住了身体,怎么也无法动弹。唯有黑明珠一样的眼睛瞪大大大的,里面布满了恐慌,那与她一贯的云淡风轻截然不同……
不,不要!我要救他,我一定要救他!宝贝,妈妈一定会救你的,妈妈一定会救你的!你不会有事的,妈妈是医生,是很厉害很厉害的医生……
无声地念叨着,不停地说给自己听。意识还不甚清醒,动作却极其的迅速。“珠儿粉儿,马上去楼上把我的药箱拿下来!大家帮忙拦着过道,不要让马或者车从这里经过;你,小心地把他放在地上,一定要小心;你去抱两床被子来,一定要柔软的好的……”
下意识地,找回了在医院做手术时的麻利和魄力。也正是这种果断与魄力,让大家对她的话没有表示任何的怀疑,每个人都乖乖地照她所说的去做,一切显得竟然有序,仿佛训练有素的队伍。甚至没有人多说一个字,生怕干扰了她救人。四周静悄悄的,连呼吸都压抑着。
紫娘却压根没多看身边的环境和人一眼,从怀里掏出银针,扎在孩子几个紧要的穴道上,护住他已经渐渐微弱的心脉。情况很危急,她却异常的冷静。
一切井然有序地进行着,每个人都站在自己被命令站着的位置,听从她的每一个指令递东西接东西。时间悄然溜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紫娘缓缓地直起腰身,因为过度疲惫而踉跄了一下,眼睛发黑几乎看不清东西,被人及时地扶住了。等她能够看清楚的时候,才发现眼前黑压压的都是人。所有人自发地围成了一个圈子,而圈子的中心就是她和那个受伤了的孩子。大家看着她的眼神,很是复杂。
天气已近黄昏,天际火烧一般的云朵点缀着,一片绚烂。晚霞点缀下的人和物,一片祥和。
“我的孩子……他、他……”做娘的,依然不确定自己的孩子是不是已经没事了,但因为紫娘的命令,又不敢随便地碰他。因为心还在半空中悬着,恐惧还在信里盘踞着,连话都说得不利索。
紫娘擦擦额头上的汗珠,对着她绽开一个温柔的笑容。“他已经没事了。只要好好地休养,就能够好起来!”
看着孩子躺在被血染红了的被子上,她又对着某个方位吩咐:“再抱一床被子和一副担架过来,把孩子抬到屋子里去。让人马上在一楼搭建一张床,然后将这孩子放在那床上休养。”
没多久,担架和被子就送来了。紫娘帮着小心地将孩子挪到铺着柔软被子的担架上,看着四个人小心翼翼地托着担架将他往屋子里抬进去,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人群自动地让开一条通道,有些人还下意识地跟着四个抬担架的汉子小心地挪动着,视线紧紧地盯着他们的动作。呼吸,再一次被屏住,生怕一个喘气声就吓到了抬担架的人,然后摔到了孩子。
紫娘想,如若当初,她的孩子也这样被人救下来,那该多好。她固执地不愿意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却被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导,事实上是逼着她去接受现实。好多个晚上,她在自己亲手布置得无比温馨的婴儿房里,回想过往的一幕幕欢声笑语,流泪直到天明。多少次她站在阳台,看着那个对于大人来说很小,但对于她的孩子来说却是低于的间隙,恍若丢了魂魄,就这么纵身一跃追随孩子稚嫩的魂魄。她不甘心,不甘心她天使一样的孩子惨死,那对该千刀万剐的狗男女却继续无耻地逍遥快乐。她要替她无辜的孩子讨回公道,她要他们付出代价……
担架抬了进去,人群站成的那条通道的一端,她的小宝贝喊了一声娘,飞快地跑了过来。紫娘屈膝蹲下,朝着他张开双臂。眼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湿润了。心里有完全的感觉,无法形容,唯有将紫瞳散发着奶香味的身子,紧紧地抱在怀里。
人群里,突然响起如雷的掌声,大家看着这对母子温馨的拥抱都露出了暖暖的笑容。那笑容里,是赞赏,是接纳。
然后,孩子的母亲缓缓而来,啪一声跪在她的面前,不停地磕头。“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的孩子!你真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紫娘没有上前去扶起她,只是抱着紫瞳站起来。看着另一位母亲喜极而泣泪流满面,她不由得开始反思:她的决定真的是对的么?
不过,从今天起,她之前的决定是对是错都已经不再重要。因为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已经不可能再回到过去的日子。除非离开这里,再到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