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金玉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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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父亲最看不起的人是一位姓曾,名叫广财的人。

听父亲说过,还是他亲自把曾广财招进队里来参加地质工作的。

那还是50年代初期的事,还不到20岁的曾广财,在一个私人开的小民窑里当工人。父亲下民窑探矿时,看到这个小伙子很是朴实、憨厚、细致地工作,看到有学问的父亲来找矿,他也很是尊敬。父亲就问他愿不愿来勘探队工作,当时无依无靠的曾广财就说愿意。就这样父亲几乎是带着裸身的曾广财来到了勘探队里任采样工的。一时间,曾广财把父亲当成了他的再生父母……

没有读过书的曾广财干起工作来的确是把好手。他把大队当成了家,干工作没日没夜的。在父亲手把手教导下,什么是破面,怎样采矿样,有怎样的要求……他学得很快,而且干起工作来不走样,不马虎,不干完就不休息。任劳任怨的工作态度,保质保量的工作作风,没有多久就蠃得了领导和职工的一致好评。到了50年代末,还是父亲主动催年已23岁的曾广财回老家去成个家。60年代要宣传工人,曾广财还被大队推荐当上了劳动模范,后来又被提任为分队长。

曾广财得意的年代,也正是许八路和父亲一帮人落难之时。大字不识几个的曾广财一时也耀武扬威得不得了,胸前戴着毛主席像章,到在队的各个分队去作报告,向毛主席表忠心,开口闭口讲抓阶级斗争,讲批斗阶级敌人,讲斗争反动学术权威。走到那里就先喊几句响当当的时髦口号,见了有熟人就讲忆苦思甜。时间一长,弄得职工像躲“祥林嫂”式的躲着他。

认识曾广财的人知道,曾广财不过是个没有脑子的机器人,听任别人摆布。虽然官做到了大队革命委员会副主任,可他大字不识几个,也压根不想学、不会去学习。地质队是讲科学的单位,职工心里也有数,像曾广财这种人,说白了也就是个被人利用的“政治混混”。

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随着许八路被“解放”出来,曾广财就开始走下坡路了。当时大队几个大着胆子的几个头面人物,到了这个时候也就收敛了起来,有的人就干脆躲在后面虽不敢露面,当尽出坏主意。

而政治上无知的曾广财完全想不到这一层的,依旧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依旧是一副向毛主席表忠心的旧模样,只不过嘴吧里面的口号变了几句,一要斗私批修;二要抓革命,促生产。

许八路担任党委书记后,第一件就是顶着压力把一批地质、测绘工程师、技术员解放出来,要他尽快回技术岗位上去,按照当时的口号,“抓革命,促生产”。没有技术人员怎么搞生产?怎么找矿?马上解放。我可不管他们有什么帽子,只要能找到矿,能干好工作就是可靠的同志。出了问题我许红心负责任。

曾广财的工作怎么着?上级的要求是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曾广财只好先回到了分队去。回到分队后,他的工作问题就被挂了起来,毕竟在大队机政治处混了几年,也长了一些见识,而分队职工根本就不把这个“政治混混”曾广财放在眼里,还故意想法给他难看,他曾广财又只好回到采样工的岗位上去。

新一任领导班子成立后,许红心许八路成了名副其实的第一把手,党的一元化领导,又更加让许红心有了权利。“****”之初许红心受到冲击,住过“牛棚”,停止一切职务。一段时间里,许红心也苦闷过,想不通,干了大半辈子,结果落了个“走资本主义道路”。可许红心毕竟是老八路,趁着这段时间,他就认真地学习,学习《******选集》,学习《论持久战》、《实践论》、《矛盾论》,还真是学出了一些体会来了,什么是弥补武器,什么是游击战术,什么是不断增长的物质需要……不但边学而且边有体会,做记录写心得笔记。许红心过去和小日本打了6年多的仗,那时候没有时间学,后来到了东北打国民党,也没有时间学,再后来到了赣南先是剿匪,后来又组建勘探大队,他没日没夜地工作,更没有时间专门坐下来认真学习。这回有的是时间,许八路学习起来可认真了,他先是自已总结和小鬼子、国民党、土匪打了13年仗的经验、教训和不足,并还总结了他带队伍这十五六年来取得的成绩,而且很刻苦地反省,用人问题、带队伍问题、工作作风、工作决策、策略问题……

大队生产开始在恢复,找矿问题不能含糊,可一系列生活问题又摆在面前,不建生活基地不行,职工成天在外找矿,家属问题无法安置,子女读书问题怎么解决?就业问题怎么办?

自已建学校,建家属基地,安置就业,让孩子有书读、有学念,家属有事做,队伍才能稳定,职工才能安心找矿。

曾广财的工作问题怎么安置,又提到了党委书记许红心的办公桌上。他曾担任过大队革委会副主任,毕竟还是干部身份。

“干脆就叫他到子弟学校当校长。”不知是那个常委提出来的这个主意,几个常委一听也可以,他会讲忆苦思甜,就让他去吧。

曾广财到学校当校长本身就带些讽刺意义,学校的老师都是从全队抽调上来的文化人,根本就不吃他那一套,他喊口号老师爱理不理的,他左讲抓阶级斗争,右讲斗私批修。老师们要么转身走人,要么说:“曾校长请你到别的地方去讲,我们要备课……”

曾广财也就只好拿学生来撒气,上课前看到教室里乱哄哄的,就走进教室去先拍讲台,后训学生:“这么好的学习条件你们不好好学习,你们当中是不是有阶级敌人在破坏,抓他几个来斗一斗……”

吓得同学们个个都打抖。

这样的事隔三差五地来一回,慢慢地学生们也就习已为常了。

后来,学生们只要一看到曾广财,就说“‘曾斗争’又来了”。大家就大笑了起来。有一天,他刚一进教室门就有一个同学问道:“曾校长:‘抓阶级敌人’这几个字怎么写啊?”

这一回气得曾广财下巴上的几根山羊胡子都打抖了。

曾广财走到党委书记许八路的办公室说:“许书记,这个校长我当不了,这些老师们都是知识分子,‘臭老九’又酸又臭,我管不了,这些学生们个个调皮捣蛋,我管不好。”

本来心里对曾广财早就有成见的许八路发火了,他把桌子一拍:“干革命工作容得你挑肥捡瘦讲价钱?老子15岁就参加八路军,也就没想过把脑袋安在脖子上,随时准备牺牲。现在革命形势一片大好,你不把心思放在工作上,成天想着斗人、管人,谁要你管啊!要学会引导、教育,你干不好就不会学习吗?你参加革命工作都快20年了,听说到现在你连大字还认不到一箩筐,一天到晚就知道讲抓阶级斗争,我看你真是大饭桶一个。你给我滚回去,搞不好学校老子毙了……我撤了你。”

曾广财是哭着离开许八路办公室的。

没过多久,曾广财又神气了一回。批林批孔批倒退,全队又着实乱了一阵子。大队的一切权利归批林批孔办公室。曾广财又成了批林批孔办公室副主任。许八路的日子不好过了。

这一回曾广财没有以前的那种霸气了,嘴上老讲忆苦思甜,别人根本不吃他那套。虽然位置是一个副主任,其实就是别人拿他当挡箭牌子,开会叫他参加,文件上有他的名字。可回到了学校后,高年级的学生依旧嘲笑他,后来低年级的学生也根本就不怕他了。闲不住的曾广财每天只好像校工一样,扫一扫球场,修一修课桌,除一除杂草。他依旧是一心扑在工作上,参加工作几十年,老婆还在农村务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