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德川家光第一部:守正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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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天海天命 (2)

“大人就绷着脸,让我不要说这些可恨的话……这也是将军错了吧。我怎么会说可恨的话呢?我只是将事实原原本本地说出来而已……在这一点上,我认为我很符合您的教训啊。您因为不太清楚自己是一百三十岁还是九十岁,所以只是微笑地听着。我认为我所说的话跟您的行为一样诚实啊。”

“原来如此。事事在理啊。好了,斥责你回来晚了是不对的。因为板仓阁下比你更早离开江户,至今还没回来。不斥责板仓,而来斥责伊豆守你是将军大人错了。”

“除此以外,我还有一个请求。”

“还有吗?”

“是的。我请求您也说柳生宗矩但马守几句。”

“柳生但马守?”

“是的。柳生但马守狠狠地斥责了我一顿,才把我赶去九州的。但听说自我出征后,他在江户待着,竟然每日沉迷于能乐。”

“啊,沉迷于能乐?”

“我想请您斥责他说,你究竟是能乐演员,还是将军大人的老师?怎么能忘了自己的本分呢?”

听完,天海再一次高声笑了起来。

“呵呵呵……这些话,你直接斥责他比较好。我斥责他就不太合理了吧。我只是一个僧人。僧人去说武道的事情,惹得他生气了怎么办?这样的话,我就活不到一百岁了。你还是饶了我吧。”

“哎呀,大僧正,您也会拒绝不愿意做的事啊?”

“这是当然的。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伤身体啊。”

他若无其事地说道,明确地拒绝了这个请求。

“伊豆守阁下,不要贪得无厌啊。我叮嘱将军大人几句就足够了。至于柳生阁下,就让他去喜欢他的能乐吧。多余的智慧就把它给咽下去,这就是长寿的秘诀。好了,茶快凉了,趁热喝吧。喝完了就回去吧。好不容易从战场平安归来,要是在宽永寺的坡上跌一跤就没意思了。否则一会儿着急赶路,像板仓重昌那样可就不好了,你可得千万小心啊。”

接下来,仍然是轻松地说着沉重的事情。句句话尾,都有天海大僧正百余岁高龄的风味。

而松平信纲再一次,非常认真地向天海行礼表示感谢。

“都是无聊的话,有污清听。接下来,将军大人会跟我说些什么呢,我将满怀期待。”

天海大僧正笑吟吟地不再说话。他大概的确是有几分疲惫了。

屋外,樱花如雪般绕山飞舞,香气袭人。

宽永十六年,德川幕府正式发布了锁国令。这一年,正是平定岛原之乱后的第二年。

“若是这个锁国政策没有实行的话,会怎样?”

从明治末年到大正时代,历史学者们经常探讨这个话题。而当时的日本人无论是学者,还是普通人,都是十分好战的。

于是,对锁国政策的评价并不好。但到了昭和二十年,即一九四五年日本战败后,大家都纷纷转变为了和平论者。

因此,这些随着时代而作改变的言论,即所谓的“时论”也不过是迷惑世人的废话罢了。

宽永十六年的锁国令是因岛原之乱而颁布的,这个自不必说。但引发祸乱导致锁国的,可以说就是当时的那些天主教徒。

究竟是谁正确地掌握了这其中的微妙之处呢?

说他是一百三十岁也好,九十岁也没有异议的天海大僧正处理好了移葬东照权现到日光的所有繁杂事务。借入城觐见之机顺道拜访了纪州藩主的府邸。见到赖宣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这个时候,樱花已经谢了,草木的新叶却分外清澈地倒映在壕沟的河水中。

“真是稀客啊。若有要事的话,在城中见面就好了……”

赖宣把天海引到离大门较近的起居室里,一边问候着。

天海用嘶哑的声音说:“我是来向您辞行的。”

虽然天海的出生年月日无人知晓,但他去世的时间确是在宽永二十年(一六四三)十月二日的正午。那天早上,他在上野的东睿山读了《唯识论》,之后便洗漱更衣。正午时刻,端然坐化。在东睿山的记录里,清楚地记载着他“享年一百零八岁”,但也并不可靠。

《门迹传》永正十七年(一五二○)条记载:“宽永二十年十月二日圆寂。享年一百二十四岁。即本年是天海诞辰。”

此外还有记载说,天海是在此前十一年的永正六年(一五○九)出生的。

我们还能看到这样的记载:

“九月十八日,慈眼大师在城州、或是江州出生。他是足利十一代将军义澄的儿子。母亲是奥州会津高田城城主三浦盛高的女儿。”(出自《福山藩三浦五郎》)

如果这个记载是真,那么他在宽永二十年圆寂之时,已经是一百三十三岁了。

有人说:“如果是一百三十三岁圆寂的话,倒过来算,就是永正八年(一五一一)出生的。”而在足利家的家谱中记载道,天海是在永正八年的次年、即永正九年的正月出生。

那么,在圆寂之日,为何要清清楚楚地写明“享年一百零八岁”呢?其中奥秘无法了解。

总之,天海大法师在宽永二十年十月二日圆寂,四日商议葬礼。六日,其灵柩从东睿山出发,十日到达日光,并于十七日葬在了大黑山。这些事情是清清楚楚记载着的。不过,因为不知道他确切的出生年月日,所记载的年龄大概只是推测。

若从天海圆寂之日倒着算起,他拜访纪州赖宣的时间应该是五年前,即宽永十五年(一六三八)。这么说来,或许那时候,他的真实年纪是一百二十九岁吧?

他来拜访时的第一句话是:

“我是来辞行的。”

将军家光想要继承天台宗的佛法。虽然还没对他说出口,但他单方面希望拒绝此事,并用单刀直入的口吻说,

“希望您能谅解。”

“嗯,天台宗的佛法,将军家不能继承吗?”

“是的。这就如同武术中传授技艺一样,他还太年轻了。”

“这么说,您的意思是,将军太过血气方刚了?”

“对,还是太胡闹了。”

那时,天海大僧正是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将军大人太过锋芒毕露了,有时会不辨是非。”

“不辨是非?”

“他有时会朝着太阳吐唾沫。朝着天吐唾沫,唾沫只会落到自己脸上。”

“啊,竟然做这么无礼的事?”

“是的。因为必须要斥责松平伊豆守,所以才要继承佛法。”

“那么,伊豆守为何要违背将军大人的命令呢?”

“违背命令的是将军大人。我对将军大人说,伊豆守平定岛原动乱花了四个多月的时间,但不要斥责他回来太晚了……”

“啊,原来您已经吩咐过将军大人了。”

“对。若是斥责松平伊豆守的话,就会有麻烦事。那就不得不处罚已经战死的板仓内膳正的儿子了。”

“原来是这样啊。”

“于是,伊豆守为了阻止将军大人说出处罚板仓内膳正的话,便稍微狡辩了一下。接着,便不小心说漏了嘴,说‘我回来的并不晚。我现在已经镇压了暴动并且回来了,可板仓内膳正还没有回来呢。’”

“原来如此。说得确实有点过了。”

“说的是有点过了,但道理如此……将军大人不该生气的……可将军却大发雷霆,还让贫僧传授佛法,他竟把我当成傻瓜来看待。继承了佛法后再去教训人?这样怎么能传承下去?非但不是传承,简直是蛮横无理了。”

突然,赖宣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似乎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将军大人急躁的样子。

“这么说,大僧正是根本没想过将佛法传给将军大人?”

“不,贫僧正在考虑要不要传授给他。”

“什么,您说要传授给将军大人?”

“是的。贫僧所在的仙波喜多院某天夜里着火了。这应该是遭天谴了,我似乎听到了东照大神的斥责。他跟我说,不要纵容将军了,你这个只会指佛吃饭的和尚。若是这样的话,我天海也就不能算是佛法的传承者了吧。不久,我就必须回仙波去给神佛请罪了。因此,想请你帮个忙。”

“嗯。”

“这次,可能是今生最后一次见面了。日光山的事情已经都处理好了,我想,此次回到仙波后,应该不会再到江户来了。”

“这么说,你就这样看着将军家……”

“是的,我决定不管不问了。我教导他至今,他还是这么一位愚者,真是百姓的不幸……不过,只要有佛祖在,此后大人物仍会层出不穷、源源不断。”

听到他如此直率的话,轮到赖宣狼狈起来。

“这么说,您是想由我给将军家说,是您错了,改改吧,这样吗?”

“是的。若连这个都不能说的话,那算什么御三家,只是一群提线木偶罢了。”

“即使如此,那为什么不去找尾张阁下,而是来向我提意见呢?您是怎么想的?”

“您跟由井正雪这样的人物也能亲近,若是您也认为不说不行的话,就没什么困难了。”

“嗯,我总算听明白了。您认为非我不可,所以特意赶来的吗?”

“的确如此。没有别的要去的地方了,所以之后我便会渡河回仙波去。”

“啊,请等等。我不是要阻止您回仙波。既然是佛祖的召唤,我就不能阻止了。不过,若是将军大人反省后,想把您从仙波叫回来的话,你会怎么办呢?”

“我会从命。这可是代替朝廷掌握政权的将军家啊。若将军大人想法改变,重新召唤我的话,我也就只好回来了。”

“原来如此。这就是决定大师您进退的要点吗?”

“面对真理,谁都不能违背。”

“明白了,我完全领会您的意思了。话虽如此,将军大人的运气真好啊。”

天海毫不理会赖宣的话,又小声说道:

“所有的一切都是仰仗东照神君才得以存在……然而,不管贫僧怎么发奋用功,可是面对那么愚笨的子孙,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赖宣故意装作没听见,拍拍手叫来近侍。

“没人在吗?让名取三十郎赶紧给天海大僧正上斋饭。吃完饭后我们会马上去入城觐见,备两顶轿子。”

而此时,大僧正摆出一副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第一次伸手端起了面前桌子上的茶杯。

德川幕府将威严和权力相互结合,并加以整顿,形成了内外结合的严密格局。内部是御三家(尾张、纪州和水户),外部是日光庙和东睿山。

据说,家康第一次遇见天海大僧正是在从江户出发,前往骏府隐居之后。

但是,第一次相遇的具体时间却不清楚。或许随着询问人的不同,天海的回答也在不停变化吧。

家康大人是在庆长十年四月的时候,辞去了征夷大将军的职位,并把将军之位让给二代将军秀忠。有人说他就是在那个时候遇见天海的。

那时,从庆长十年到十一年,家康共有四个月时间在京都。而第二次上京前后,貌似他把当时住在长沼宗光寺的天海叫出来去了某地。

当时立秀忠为二代将军后,他想把祖先的菩提寺,即三河的大树寺定为敕愿寺,并允许该寺的主持着紫衣。大概他把天海从长沼的宗光寺叫出来,是为了询问这件事的可行性吧。

次年,即庆长十二年(一六○七)的十月,秀忠将军的女儿和子出生了。之后她便成了后水尾天皇的中宫皇后。

而当时,天海还算不上是得道高僧,只能算是被公认的,了解佛教制度的学者而已。

不过,大家都认为,被家康叫出来的天海在每件事上,都会作出违背家康意思的回答。

不管是三河的大树寺,还是江户的增上寺,家康信仰的一直是净土宗。而天海本来就是信仰天台宗的僧人。因此,两人的意见是不可能简单地达到一致的。

关于他们两人争论的内容,当然是不可能详细知道了。总之,家康似乎是狠狠地斥责了天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