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魂牵梦圆:老兵笔下的新中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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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出师无功反致乱(2)

领受任务后,各学校领导觉得这是古州发展的一件大事、好事,积极行动起来。城里和城郊两所小学的学生,带头组织起童稚宣传队。为了提高宣传效果,两校学生从戏院和武术班借来服装,敲锣打鼓,分头到街道和乡村动员。

一天早晨,私塾老师王恒找到捷舟,向他讲上私塾学堂的事。听到街道上锣鼓齐鸣,赶忙跑出来,看到是城里的童稚宣传队来妙疃村宣传,孩子们统一穿着背上绣有“勇”字的锦衣绸裤,精神抖擞,一个大点的孩子拿着纸筒卷的喇叭,激动地喊道:“我们古州,土地肥沃,矿产丰富,这些年,让八国联军和日本鬼子的侵略搞穷了,我们要发展,就要兴农业、办实业。

办实业要有资金,现在有钱的人少,需要大家合力,只要矿办起来,产出了煤和铁,古州就会富裕起来,大家都盼望的菱湖也才有能力恢复……”

围观的人们纷纷点头。但是等了许久,报名出钱入股的人也才有十几个。这时,街头的锣鼓再次响起来,一群孩子组成的队伍,整齐地走了进来。孩子们鲜艳的服装上,都有一个“武”字。带头的孩子打起竹板,宣传出钱入股的道理:“每人拿出一块银元,出了煤、出了铁,很快就会变成两块钱、四块钱、八块钱,这可是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的大好事。家家有钱,村村富裕,恢复菱湖圣泉才有希望……”

人们点着头,报名入股的人比刚才多了几个。

“这里有我们了,你们应该到其他地方去。”先来的孩子们不满地说。

“你们讲的那些道理太大,信的人少,我们讲的道理实,动员的人多。”后到的孩子不满地反驳。

“哈哈,我们是第一呀!”双方的孩子都在起哄。

“勇”字派领队的小孩个头稍高,他盯着“武”字派带队的孩子,好像发现了什么:“哎!你是上次在龙门崮与我们抢菱湖水的吧?真是冤家路窄,你叫啥名字?”

“我叫甄玉望,都怪你们那帮人乱抢,才把仅有的一坛水摔了。你又是谁?”甄玉望气呼呼地说。

“我叫宫义男,为抗战英雄找菱湖水救命,有什么不对?”宫义男理直气壮地反驳,“水是你们先抢的,还有南坡上那个孩子喊得也不是时候。”

“那帮土匪更不是东西。”想到那天的情况,甄玉望就愤愤不平,也是从那天起,他就想一定要有所成就,将来找到山魂,得到宝图。封专员的设想让他对未来充满了期望,所以下决心要大干一场。

宫义男也是这样想的,今天两个竞争对手碰到了一起,互不相让,唱起了对台戏。

尽管他们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演讲得精彩,乡亲们看得入神,听得入耳,可就是很少再有人能拿得出钱来。

宫义男、甄玉望对一直在旁边观看的捷舟说:“你们这里是个大镇,有钱的人肯定比山村多,你能不能领我们入户宣传动员?”

两个人都要捷舟领队,捷舟心里犯了嘀咕:他们还不知道那天在南坡喊话的就是我呢!如果知道了,我也成了他们的竞争对手,就不会让我带路了。

捷舟尚未迈步,高大的槐树上,一个老者声音传来:“哈哈,这办矿的事能成吗?”

“能行,老爷爷!这是兴盛古州的好办法,只要人心齐,下了‘砸锅卖铁也要办矿’的决心,没有办不成的事。”宫义男挺起胸脯,昂首答道。

“关键是投进去的银元能生利,开起矿来一块就可以变成两块,这样的好事谁不想干!”甄玉望也似乎胸有成竹。

“现在户户家徒四壁,锅也没得砸了,还上哪卖铁去呀!”捷舟瞅了瞅树上的老人,把这句要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他生怕惹恼了两个城里的孩子。

树上的老人瞟了捷舟一眼,飞逝而去……

“那可能是观通老人,听说很神的!”甄玉望好奇地望着远去的身影说道。

“你别啰嗦了,请这个小伙伴赶快带我们入户宣传吧!”宫义男着急地嚷着。

捷舟赶忙找来同村的李逊,分头领他们一户户地去动员。所到之处,残垣断壁,多数人家连锅碗菜刀都没有,灶头上放的是糠菜,乡亲们感叹着:“现在吃饭都困难,哪还有一块银元入股投资啊!”

宫义男和甄玉望扫兴地带着队伍去了邻村,捷舟呆呆地站在村头送行。

王恒老师走过来,拍了拍捷舟的头:“捷舟啊,抗战前,你们家可是耕读世家,你爹被拉民夫前,曾给我二斗小麦,让你上学。我的私塾明天开始授课,只有李逊、季述、张宏奎三个学生,你也来吧!县里要求我们组织童稚宣传队,我们这几个学生不够成立队的规模,我同他们讲了,你们下课后,帮程宝华看材料场,也算是为家乡发展作贡献。”

捷舟听了,心中暗想,这可能也是有所成就的开端,说不定能为将来找到山魂、得到宝图打下基础!

私塾设在一户逃荒未归人家的南屋里,一间草房、一张方桌、四个凳子;王恒先生经过数日走访,才找来两套书,四个孩子坐在方桌旁,听先生授课。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朗朗的读书声传出窗外,飞到村中,给山乡带来了新的生气。

“办得不错啊!”孩子们正读得入神,门外传来了程宝华的赞扬声。

王恒老师从窗口探出头,亲切地说:“程先生,我上午给这几个孩子上课,下午让他们帮你看材料场。”

“好啊!正好下午我要外出。”程宝华回答。

“到哪里去呀?”王恒问。

“唉!王老师啊,我那点大洋要办个铁矿,可是九牛一毛,还得多想办法找资金啊!今天我在几个村转了一圈,觉得集资入股的办法行不通。现在乡亲们实在太穷了,每人要拿出一块银元可不容易。我想去找个朋友,联系几位海外华人,弄点钱,把铁矿办起来。”

“好啊!”王恒赞许地点点头,“我们这一带,历来是比较富裕的,乾隆年间,大户人家,拿个三千、五千两银子不算困难,就是小门小户,拿个一二十两,也轻而易举。但大清后期,江河日下,朝廷财政困难,百姓日子过得艰辛,庚子赔款的那年,每人一两银子,有的人家已拿不出来了,被迫卖儿鬻女。后边这三十年,军阀混战,土匪横行,烧杀抢掠,手里有大洋的人家屈指可数。日本鬼子侵华这八年,更是把这里刮了三层地皮,有大洋的人家凤毛麟角,集资入股弄不到几个钱……”说到这,他欲言又止地停了下来。

“王先生,你讲得对呀!咋不说了?”程宝华不解地问。

“那我就直说了,你们办矿也给老百姓平添了许多灾难!”王恒忿忿地说。

“那怎么会呢?”程宝华越发不解。

“咋不会呀?最近,赵世禄、夏兆群几个豪绅打着封专员同意集资的旗号挨家挨户地搜刮,还逼着世代在矿区耕种的百姓无偿交出土地,又将有多少人倾家荡产,只好上山当土匪,你再想从本地筹钱,只怕是难上加难!你通过朋友,在海外想点办法,倒是条路子。”

程宝华恍然大悟,随后出远门联络朋友去了。

王恒老师也赶忙安排学生帮助他看守材料场。

下午,捷舟、李逊、季述、张宏奎高高兴兴地来到材料场,看到堆积如山的机械、钢铁,兴奋不已。这时,一个人影从山顶闪过,后面有人喊着:“忌春,等等我!”

“啊!忌春出现了!这也许意味着太平盛世开始建设了!”捷舟暗暗想着,一丝笑容挂到脸上,对未来一下子有了信心。

第四节困匪穴夜话挫折因

日头慢慢偏西,初冬的寒风吹得孩子们身上发抖。一大早外出的程宝华到现在还没回来,王恒老师很是着急,吩咐孩子们到路上迎一迎。村西有三条路,不知他是从哪条路上走的,王恒让捷舟从曲山下的一条路去迎,其他三个孩子去另外两条路。

捷舟沿着小路边跑边看,十几里过去,曲山到了,还没看到踪影。山风呼啸,草木低伏,几个人影卧在草丛里晃动,手里的刀棍隐隐可见。捷舟猫腰爬上山梁,躲在草丛里向山下的小路和对崖了望,远处一个人影慢慢进入他的视线:“啊!是程宝华!”

程宝华走路的姿势有点无精打采。原来,他找了几个熟人,无一例外遭到回绝:“现在兵荒马乱,海外的有钱人怕银元打了水漂,没人愿意回来投资!”

朋友们的看法,渐渐打消了他集资开矿的念头。从乡下返回矿山的途中,他心情沉重,百感交集,思绪万千,深感先辈们立志学习西方、振兴实业、走欧美发展道路,是多么地脱离中国实际!叹息众多仁人志士为这个镜花水月般的目标,苦苦奋斗了一生,不由仰天长啸:“少年立志经故国,颠沛造次徒蹉跎。卅年实业救国梦,国穷民困可奈何!”

“站住!在此等候你多时了。”程宝华一首诗刚吟完,几名手持腰刀、棍棒的强人从山上跳下来,挡住了去路。

“不好,遇上土匪了。”程宝华放眼环顾,围上来的土匪个个衣衫褴褛、菜色满面,知道他们都是迫于无奈上山落草的穷人,也就没有反抗。

领头的土匪指着他喝道:“呔,程宝华就是他,给我拿下。”

话音刚落,几名匪众拥上去,把程宝华捆起双手,架起就走。他们边爬山,边向程宝华解释:“程先生,我们已跟踪你好几天了,你不要害怕,我们只图财,不害命。知道你们家仁厚,只不过,方圆百里之内,已经找不到几个有钱的主了,为了生存,只能委屈你来山上住些日子。赶快给家人写个条,让他们送三千大洋来赎身。只要收到了银子,弟兄们会客客气气送先生下山。”

捷舟从草丛爬起,回村报信,跑了没多远,便觉寒风刺骨,脚下无力,他清早只吃了个菜团,现在很饿了,又跑了两个时辰的山路,在草丛中躲了这么久,被寒风一吹,浑身哆嗦。眼见天快黑了,走着走着,一头栽倒在草丛中。

离捷舟昏倒的草丛不远,有一个石屋,走出一位老奶奶,匆匆端来一碗米汤,扶起他,喂了下去。捷舟慢慢醒来,觉得身上热乎乎的,眼含泪珠,望着老奶奶,充满感激。老奶奶领他走进石屋,小屋是一块块石头垒起来的,四面透风,地上是草铺,一个婴儿在哭泣。老奶奶自我介绍:我是淄州的,一家人都被土匪所杀,我抱着这不满一岁的孙女雪莹去古州找我公爹,跑了几百里,谁想他那住处已寸草不生,公爹和孙子没了踪影,只好找这石屋暂住。这一带讨饭也不容易,我老了,浑身是病,手无分文,也带不动她了,盼着找个好点的人家送出去,可这兵荒马乱的,到哪找啊!

这时,山下枪声大作,捷舟跑出去,伏在草丛中看到,几名土匪正追着五个骑马人向这边奔来,这些人边跑边回身放枪。几匹马先后被密集的子弹击中,一个穿戴入时的夫人从马上摔下,三个携枪的人跃上有庙的高坡,还击掩护。“轰、轰”几发土炮射向庙前,马匹和人体的碎骸抛向空中!群匪乘势向前跃进,从马上摔下的几名持枪人不断后退。这时候,不知就里的老奶奶吓得抱着孩子向门外跑去,“哒哒哒”,一梭子弹扫来,老奶奶顿时倒在血泊中。

“老奶奶!”捷舟撕心裂肺地大喊起来,一边跃过去。老奶奶睁了睁眼,说道:“把这孩子送个好点的人家吧!”说完,头一歪就咽了气。

捷舟抱过孩子,不知所措。他看到身旁的夫人,已被炸得身首异处,怀抱中的孩子也被炸掉了半边身子。他抬起头,发现山上的持枪人来了援兵,正在反击;低下头看见被炸死的孩子也是个女婴,与老奶奶的孙女模样和大小相仿。他灵机一动:看来山上的人快胜了,他们会来寻找这对母女,何不倒换一下,给这个孩子寻条生路。

他飞快地打开死婴的襁褓,把惨死的女婴取出来,放到老奶奶身边。雪莹蹬着两条小腿啼哭,捷舟看到她背上有一团黑色的胎记,便双手捂腿,把她抱了进去,放到那位夫人的遗体旁。

捷舟躲进草丛,看到山上的土匪嗷嗷地叫着退了下来,抱头鼠蹿。山上的人冲了下来,望着两具遗体,抱起活着的孩子,围着遗体鞠躬。

“甄副政委,我们来晚了,宫支队长的爱人死得太惨了!”一个络腮胡子的军人提着手枪,气喘吁吁地跑来。

“白凯同志,多亏你们赶来支援,要不我们就全报销了。宫支队长的爱人不在了,孩子还活着,回去向宫支队长也算有个交待。”甄广怀领大家掩埋好几具遗体,迅速下山。

捷舟从草丛走出来,跪在坟前,先后向宫夫人和老奶奶及亡去的女孩磕了几个头,飞快返回报信。

程宝华被土匪绑了肉票的消息,很快报到封专员那里,这可不是件小事,他立即请示上级,增加剿匪的力量,责令剿匪部队务尽全力。

当时国民党的大部队,都在前线同解放军作战,古州只有一个旅留守,这点兵力,既要守住古州城,又要弹压市民骚动,还要剿匪,实在令旅长赵和光头疼。

但是程宝华的父亲在国民政府和侨界都是名人,不把他救出来,将在国内外引起很大的震动。在上峰“再难也要剿”的指令下,只好硬着头皮全线进击。这次进剿攻势凌厉,他们用堡垒战术一线平推,接连拿下了几个山头,把几股大的土匪压缩到逄山以西、博山以东的几个小山头之间。焦急的匪首王二麻子连夜派人送来一封信,信的内容是山谷中有个山头,叫妙竺山,山下有条河流——西坊河,这里三面环山,一边是河,陡立的峭壁像刀劈斧削,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入。这条河,水质甘甜,清澈见底,国军进剿区和古州城及沿岸近百里的村落,都饮这条河的水。现在土匪已经组织重兵严密地守住了这个山头,他们将大量毒药用绳子拴在了悬崖上,如果国军不撤退,他们就斩断绳索,让毒药掉进河里,和进剿部队与古州军民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