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魂牵梦圆:老兵笔下的新中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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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良策重绘江山美(4)

“到家了,多少年没回来了!”俩人跳下驴背,感慨着。

“闺女回来了!”刚走出门的王奶奶看到她俩,激动地叫着。

捷舟一下子明白了,这是战乱时嫁到铁道北去的姑娘,那个地方鬼子去的少,村里有好多姑娘嫁到了那边。现在和家里取得了联系,回来走娘家了。

他心头豁然一亮:“刘书记不是说,上级开会推广的是她们那里的经验吗?我去问问她们,已经连续种了几年?产量如何?不就有说服力了吗!”

两个回娘家的人各自进了自己的家门。中午,捷舟去串门聊天,详细询问了情况,俩人介绍了种双季三年来的增产情况,个个乐得合不扰嘴。

捷舟兴奋地找到村长,让他组织个会,请这俩回娘家的人,向乡亲们介绍婆家连续几年种双季的收获。王季冰听了眼睛一亮:“捷舟啊,可真有你的!这个办法好,哪有出嫁的闺女骗娘家人的!”

这道理,那道理,都不如事实有说服力!听了两个出嫁姑娘的介绍,村民的思想通了,种双季的户数和亩数大幅度上升。

“噢!人们对‘实’的认识,分为直接感受和间接感受,他们最易接受的,是那些信得过的人的实践!”

割了麦子种玉米、红薯的方法,改变了古州地区只种一季粮的传统耕作方式,产量翻倍。收获季节,大人在前面收割,捷舟和乡间的孩子们一样,跟在大人后面捡拾麦穗。颗颗汗珠顺着额头滴在地下,捷舟扬头擦了把汗,看到远处山上的几棵大树:“嗬,红彩带又飘起来了!”

“看啊!山魂现身了,他又燃起了对太平盛世的希望!”捷舟飞一般向山上跑去,山峦重重,层林叠嶂,欢快的笛音,好似来自天际。

秋收之后,有人开始卖酱油、醋,那缸上写着大大的“醋”字、“油”字等,竟被许多不识字的人们念出来。捷舟长这么大,也第一次见到挑着担子卖对虾的人走街串巷。

丰收后的妙疃,炊烟缭绕,小孩追逐着、打闹着,嬉笑声、劳动的号子声、小贩串乡的叫卖声、家禽家畜的鸣叫声交织在一起。

农村的生产蓬勃发展,国家宏伟建设的摊子也全面铺开,公私合营、实行所有制改造,交通运输、工矿企业、科研院所、基础工业项目建设不断扩大,资金来源主要取自农业。地里的收成只那么多,“国”这一头支援得多了,“家”这一块留得自然会少,为了工业化,国家不得不实行了工农产品“剪刀差”,农民的经济状况发展较慢,每年的学费成了穷孩子的难关,从小学到高等小学,再到中学,学费像拔地而起的翠竹节节升高。高等小学离家十几里,隔三天回家背一次煎饼,取几块咸菜,学杂费还可以对付;到了中学,离家六十多里,要趟两条大河、翻一座大山。盛夏,河水暴涨,盆口粗的大树被巨浪卷得像根鹅毛,陡峭的山谷怪石嶙峋、林木掩映、饿狼长嚎,这么远的路程,回家背煎饼已无可能,在学校入伙,每月一块八毛钱的菜金,成了孩子们最大的负担,不少孩子因为交不起这一块八毛钱的菜金而辍学回家。

孩子们的家长叹息着、自怨着,孩子们也在忧虑着,目光时不时地投向义仓。

“这义仓万万不能动啊!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来任务,我们全乡保证过,无论什么时候,义仓要总是满的。”赵殿辉不失时机地向村里人劝说。

宫义男听说了这件事,觉得农民的思想太可贵了,专门写了个赞扬的小剧宣传。

甄玉望看了不太满意,他私下对捷舟说:“政府是不是可以把‘家’这一块关照得再多一点?”

捷舟已经被这一块八毛钱压得难过,不好说对,也不好说不对,因为究竟先国后家,还是家国兼顾,哪头多点,哪头少点,他还没有完全弄明白。

一天,季述兴冲冲地找到捷舟说,有人在山里捡到了废铜铁,卖了不少钱,约他和李逊等一起上山,希望有个好运气,也捡到一些,卖点钱,凑个学费。

爬到山上,几个人仔细地搜寻着。

“有宝贝!”季述惊喜地喊道。

捷舟和季述走过来,看见一个冬瓜样的大铁块儿躺在那里,有的地方已经锈蚀。

季述激动地说:“好大的铁瓜!”

“这下学费该够了吧。”季述满脸高兴,“就是锈太多了,怕卖不上好价钱啊。”季述用手拽了拽这个铁蛋子,感到有些惋惜。

“我有办法。”季述灵机一动,抱起“铁瓜”往石头上砸了下去,他希望摔成几块,把铁锈磨掉。

“会不会是炸弹?可别砸响了啊?”捷舟提醒着。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交学费再说。”季述没抬头,继续使劲儿砸着铁疙瘩。

“轰!”铁疙瘩响了。一股浓烟散去,季述倒在了地上,一只胳膊炸飞了。

闻声赶来的大人们把季述抬起来。捷舟和李逊擦着眼泪,一路小跑,跟随人群把昏迷的季述送到古州医院。

回来的路上,俩人经过火车站,听到路边有人议论:“为什么年年增收,孩子们连学费都交不起呀?”

“是啊,不应该这么穷啊,去年还丰收了呢。”

“共党不是口口声声为人民服务嘛!国家把粮食都拿走了,还服什么务啊?应该找政府去!”一个矮个头在人群中喊。

“对,应该找去!”人群中有人呼应。

议论纷纷的人们向古州涌来,矮个头躲在路旁,开心地坏笑着,原来是一木。冷不丁有人一掌拍在他肩上:“没用的,枉费心机!”

一木扭头观看,观通老人早已远去。

“咋能不行呢!肯定行,人们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一木吩咐随从跟上人群看看,只见长长的队伍在向城里疾行。

“穿过火车站,是去专署最近的路。”有人跑在前面引导。

“哎,你们看,车站的月台上怎么围了那么多人啊?”李逊指着前面说。

他们挤进人群,看到无数的人在为火车上的人送行,一位老奶奶拄着拐棍,正往一个少年手里塞着什么。

老奶奶白发苍苍,满面皱纹,衣服补丁摞着补丁,战战巍巍地拄着一根弯弯的拐棍儿。车窗里一个男孩,十四五岁,一脸清瘦,过膝的大厚褂子下边是一条灯笼裤,打着一片补丁,脚上蹬着一双破棉鞋,大脚趾露在外面。

“臻子啊,前边的路很远,把这个馒头带着。”老奶奶把紧握的小馒头往男孩的手里塞着。

“奶奶,您身体有病,都好久没吃过馒头了,留着吃吧。”男孩有些哽咽,把馒头又推了回来。

听着他们的对话,捷舟感到心里阵阵难受,扭头看了李逊一眼,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

“臻子,你去支援包兰铁路建设,一定要好好干,发挥咱们家祖传木工手艺的特长,不能丢人啊!”老奶奶再次把馒头塞回男孩手里。

“放心吧,奶奶,我一定会好好干的,您一定要看病啊!”臻子使劲推着奶奶手里的馒头。

“开车了、开车了,送行的人再往后站一站。”铁路警察在招呼着、提醒着。

“奶奶,您拿着吧,我不饿。”臻子再次把馒头塞了下来。

“前面路远,还是带上吧!”老奶奶又把馒头推了过去。

趁列车启动的一刹那,臻子把馒头递给了老奶奶,“哐当、哐当”几声响,列车徐徐开出了车站。

“奶奶,那一块钱我给您留在炕头的席子底下了。”火车上飞出了臻子的叮嘱声。

列车渐渐远去,老奶奶拿着馒头,踮着脚尖,身体前倾,像一尊塑像呆呆地立在那里,眼睛远远地望着前方。

轰隆隆的火车渐渐远去,驶出了车站、驶出了视野,最后消失在了地平线上。

老奶奶像失去了一切,蹲在地上放声哭了起来。

“老人家,别难过,他是去修包兰铁路,为国家建设做贡献。”

“别难过,老奶奶,他支援铁路建成,很快就会回来的!”

人们围着满头白发的老人,劝说着、安慰着。

这时,老奶奶站起来,双手抹着泪水说:“我不是为孙子远去而难过,而是为以后再也没有亲人可送了而悲伤。”

“我家世代木工,淮海战役,前线急需做担架和推车的木工,我把年过半百的老伴送上前线,参加了支前子弟兵团,这一去啊,再没回来。”老奶奶抹了抹眼泪。

大家静静地听着。

“解放初,国家要恢复鞍钢生产,急需木工,我把大儿子送去了东北,到现在也没回来,听说那里很苦。”

“前年,国家修青藏公路,全县找手艺好的木工,我又把二儿子送去,只回过一封信。前几天忽然来人把儿媳接到西安医院,说儿子得了一种高山病。”

“去年修成渝铁路,也是急需人,我又把三儿子送去了西南,在一次塌方中砸伤,现在还住在那里的医院里。”

“国家成立生产建设兵团开发新疆和青海,需要女娃。儿子们都送出去了,我又把大女儿和二女儿送去了两地。今天送走的孙子,是我身边唯一的亲人了,从小心灵手巧,喜欢学木工。近来干部们为找不到好木工而着急,我只好又把他送去了边疆。我知道,国家医治战争创伤,到处需要人,可是我再也没有亲人可以送了啊!”说到这里,老人已泣不成声。

人群里静静地,个个眼里噙着泪花。

沉默……

沉默……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老奶奶万岁!”

“老奶奶万岁!”、“老奶奶万岁!”

发自心底的口号声响彻了车站,响彻了大地,直冲云霄。

一位老师深深地向老奶奶鞠了一躬,回身给大家宣讲起来:“老人家是共和国的英雄,我们古州人的骄傲!当年日本人说,鞍钢至少要二十年才能恢复生产,可我们只用了一年多就重建起来!成渝铁路、青藏公路都是国家的经济动脉,这是过去历代想都不敢想的事。新疆、青海兵团守卫我国的西北大门,解放才短短几年的时间,我们国家就医治了战争创伤,恢复了生产,建起了工业体系基础,靠的是什么?靠的是集体的力量。一人捐一个鸡蛋,一村出几个劳动力,我们就建起了铁路,恢复了工厂;每人捐一块钱,十几斤粮食,我们就支援了抗美援朝,第一次在国外打败了世界列强参加的帝国主义侵略,我国的国际地位迅速提高,更多的国家和我们建立了友好合作关系。所有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们有崭新的社会制度,有勤劳善良、发奋建国的人民,老奶奶就是我国人民的一个缩影!”

“老奶奶万岁!”“老奶奶万岁!”人群中再次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口号声。

捷舟和李逊静静地听着,眼里噙满了泪花。

不知什么时候,刘汉卿也来到了人群里,找人把老奶奶送回家。

他惊奇地问车站怎么来了这么多孩子?捷舟不说假话,惭愧地讲了来城里的想法。他个子小,被人们拥在中间,外围的人一层又一层,没人看清这话是谁讲的。

刘汉卿语重心长地说:“我们国家底子薄,又经历了几十年的战争,现在要医治战争创伤,恢复经济建设,哪里都需要钱和粮,可是我们没有什么工业,这副担子主要靠农民挑。西方骂我们通过剪刀差盘剥农民,实际上我们是在依靠农民,依靠千千万万个老奶奶这样的家庭,依靠我们优越的举国体制搞建设。通过几年的努力,我们的基础建设大规模发展,周边关系也在好转,北边有苏联老大哥为邻,我国同印度、巴基斯坦、缅甸、越南、朝鲜等国的友好合作关系都在发展,这是我国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中华民族任人欺凌的年代一去不复返了!”

激情的话语感染了人们,人群又是一片欢呼,几年来的辛勤操劳、节衣缩食、艰难困苦都在这一刻化解了。

这时,一个满头大汗的小伙子挤进人群,高喊着“刘书记!”他黝黑的脸庞,破旧的棉袄,肥大的灯笼裤子,一根草绳扎在腰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你不是妙疃的文书褚富益吗?”刘汉卿看着小伙子问道。

“是啊,刘书记。”小伙子还在喘着粗气,“我来看王季冰村长是不是也在这里。让他赶回去,王同林的老婆要跳河!”

“噢,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跳河?我也看看去!”刘汉卿转身向妙疃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