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设家之心理，非预计成败利钝，而见其为必成必利，则不敢下手，此偏重知识而毗于科学者也。
革命家之心理，则见其当为而为之，虽或见其未必成未必利，而不为所阻，此偏重感情而毗于美术者也。
顾革命之个性，亦可大别为二种：第一种，慷慨激昂，以奋不顾身之气慨行之；此等于美术中之壮美，如韩昌黎之诗，八大山人之画是也。第二种，从容中道，以行所无事之态度为之；此等于美术中之优美，如陶渊明之诗，倪云林之画是也。陈树人先生纯粹美术家，而具优美之个性者也，彼之从事革命，由其对于孙中山先生与汪精卫先生之信仰，彼信仰孙先生之人格与主义，信仰汪先生之品性与文学，直以美术家前辈视之，犹其信仰王摩诘、米襄阳也。
是以受孙先生或汪先生之委托，或理党务，或理政务，则亦直以美术品之工作视之，因物赋形，毫无矜心作意，急功近名之见参其中。
是以虽膺繁剧之任而神闲态静，且于休沐日徜徉山水间，不改其寻诗读画之生活也。
其所为画，极轻微淡远之至，虽所取间亦有峭崖、长桥，或鸷鸟、猛兽，且极守透视实写之规矩，而一出其手，无不化板滞而为灵隽，转粗犷而为秀逸，是诚彻底的出于优美的个性，而于六法中之气韵，特擅其长者矣。
余留滞岭南，适值第四辑画集付印，辄写所见，以质之言者。
（1931年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