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走过青春的纯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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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人心难测

我在当天夜里回到宿舍,只见老赵和大肚收拾整齐,正准备出门。我说你们两个属耗子的啊,这么晚还不睡觉。

老赵说:“肚爷今天晚上有演出。老李,你是哥们就来捧个场。”

我刚想说旅途疲惫,准备就寝休息,却被两个胖子硬拖着出了门。

省城初秋的午夜,已经有了明显的凉意。

下半夜三点钟,在省城著名的大型批发市场门外,我们眼看着各个批发商披星戴月地进出购货,场面甚是热闹。大肚不知从哪里捡来一件藏蓝色的破棉袄裹在了身上,又从兜里掏出了一只破碗,选定一个人员往来密集的区域,忽然就哆哆嗦嗦地跪了下去,面容凄苦,神色憔悴,嘴里面无力却清晰地重复着:“行行好啊,行行好。”

我和老赵远远地站着,看大肚像模像样地学乞丐要饭,不禁哑然失笑。

我问老赵:“他的破碗哪来的?”

老赵眯着小眼睛,说:“从食堂偷来的。”

我哭笑不得地说:“他个死胖子肚皮滚圆,衣服都盖不住,哪像是青黄不接饿肚皮的样子啊?”

老赵笑着说:“这大冷天的跪在那里,换成是你,早就冻感冒了。也只有我们的肚爷,有这份耐寒的本事。”

正说着,大肚的碗里“叮当”一声脆响,一枚硬币落下。再看大肚,三叩九拜,感恩戴德,脸上却是一副不悲不喜的样子,甚是逼真。

我问老赵:“你们没事跑到这里来装乞丐,玩的哪出啊?”

老赵说:“肚爷的鬼点子上来了,谁也拦不住。”

正说着,一个城管模样的人远远地瞄着大肚,飞快地向这边奔来。我和老赵大呼小叫,发出预警。大肚一看形势不对,“嗖”地一下将破碗揣入怀中,大步地奔到我们面前,边跑嘴里面还骂骂咧咧地嘟囔着:“城管大半夜的不睡觉,跑这儿来耍威风,真他娘的敬业!”

三个人转眼间落荒而逃……

转眼又是一个月,在郑胖子摧枯拉朽、追债要钱般的疯狂劲头下,我终于完成了他的论文初稿。

其实在给郑胖子起草完开题报告时,我对他的论文已经是成竹在胸。因为论文讲究的是思路和理念,这就像绘画中的构图和行军打仗的布局一样,早早地规划好了,剩下的只是不断地去充实和完善。郑胖子给我送的企业资料也基本上补充了MBA论文所需的企业实践案例的最后一块拼图。我只是将既有的资料像零部件一样有序地组装在了一起,并细致地润色直至最后出品。

郑胖子迫不及待地拿着初稿给其导师过目,回来后照例是劈头盖脸地先骂我一顿,将论文大大小小的二十几处修改意见一股脑端上来,伴着唾沫星子,准备把我淹死。

我早已习惯了郑胖子的三板斧:这种人,他骂你的时候你就老老实实地忍着别说话,给足他发火的空间;他和你揪着针头线脑的小问题较真时,你就保持足够的耐心和他周旋;他和你趾高气昂地耍淫威时,你更是要给足了面子的同时据理力争,不卑不亢。

所以,在看到郑胖子的这种反应时,我丝毫没有意外,不紧不慢地看着其导师批复的意见。大致看完后,我已感觉到曙光在前。这论文的修改意见只有些细枝末节的更改,不伤论文框架的筋骨,这对于本次的论文来说,已经是成功在望了,但细节仍待改善。

在那之后,我又修改了不下五次,从论文的格式、文献的引用和选择到标注的准确和严谨以及模型的论证等,无一不是反复检验。终于在又过了一个多月后正式成稿,打印装订,连同电子文档工工整整地交到了郑胖子的手里。

虽然距离郑胖子的毕业答辩还有三个月有余,但眼见着论文已经基本大功告成,我便试着打电话和郑胖子谈报酬的事情。说来也怪,这郑胖子软硬兼施地逼着我赶论文进度时,好像是如影随形,电话每时每刻都有可能响起。如今,却冷不丁地静了下来。打他的电话要么不接,接了也是以开会和出差等各种理由匆匆地挂断。我心说不妙,难不成这死胖子会赖账?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一个连三十万都舍得出去买张文凭的人,还会在乎这点钱?我不敢逼得太紧,免得他恼羞成怒,再额外生出枝节。这“秋后算账”的事情便又拖了下来。

这天,林家雯出差讲课,我坐守办公室。座机突然响起,竟然是之前在故乡款待我的那个认证公司的于经理。于经理热情地和我寒暄了一番,问我最近的销售业绩怎么样。我谨慎地没敢多说。

他又问我林家雯是否出差了,在得到了我的确认后,追问是不是去了某某城市。我琢磨着他既然已经说出了林家雯的去处,多半是之前和林家雯有过交流,怕他找林家雯有急事,加上看着他们之前以“姐弟”相称的那股子亲热劲,便放松了警惕,确认了他的问题。

过了两个多小时,林家雯的电话来了,开口就问我是不是告诉了于经理她的行踪。我没有否认,心说,你们俩的关系这么硬,很多信息连我都不知道,又何必明知故问。

林家雯有些气急败坏地在电话里训斥我:“小李,你是猪脑子吗?连保守公司机密这种基本的常识都没有?你知不知道,我被那个于经理抢了一单生意,损失了三万元?”

我一听也有些慌了,心说,这“姐弟”俩表面上一派春风,实则却各怀鬼胎。我的道行还是太浅,轻易地就被一个销售高手给蒙了,但仍有些不解地问道:“林姐,我们不是于经理所在公司的合作认证培训方吗?我们揽到了生意,自然会给他们的公司增加业绩。他又怎么会来抢我们的生意呢?”

林家雯火气更盛,骂道:“你研究生都白念了吗?动动脑子。他那么大的认证公司,怎么可能只有区区我这一家合作的培训公司?他背靠大树,坐地收钱,谁给他的好处多,他就把业务给谁分得多一些。我这次出差洽谈的目标客户已经和另一家管理咨询公司签订了培训合同。”

我心里面更为惊讶,至此才真的确认林家雯的确是言之有理。

还没等我缓过神来,林家雯已经在电话里迅速地作出了处罚决定:“你成功揽到一个客户,公司给你百分之十的提成。按照权力与义务对等的原则,现在既然因为你的失误导致公司损失了一个客户,我也要按照这个比例扣你的工资。这笔业务合同标的额是三万元,对应要扣你三千元。自本月开始,直到扣完为止。”

我心说,这下好了,老子钱没挣到,反而签了卖身契把自己给卖了。想想虽然有些冤枉,但到底是由于自己的疏忽造成的,权当花钱买了个沉重的教训吧。何况,我天生的大心脏,一想起前几个月的收入和销售提成足够支付这笔罚款了,也就没多往心里去。

大学好友孙超已经走了两月有余,期间只给我打过一次电话,大致说了那边的情况,基本和钱进之前说的差不多,国有企业,月薪五千元,包吃包住。同时,他还不忘提及欠我二百元钱的事情,信誓旦旦地说一拿到工资马上就寄过来。

我不无感慨地对他说:“老孙,到了那里就安安稳稳地干吧。挣了钱也多给自己置几身漂亮的衣服。至于那两百元钱,倒也不是很急。”我很想在电话中和他多聊一会儿,他却匆匆地挂了电话。

此后很久,他都再无音讯。

给郑胖子的论文交了差,虽然大笔的款项还没有到手,但算上他前期预支的一千元,加上我几个月上班的工资和销售提成,作为一个学生,我着实发了一笔小财。

这天,我接到了初中同学崔小强的电话,要我帮其解答专升本考试中关于高等数学里微积分的题目。这崔小强从小学到初中,每科成绩从没有超出过六十分,却在中专毕业后凭着家里的关系,早早地进了一家国有大型银行工作。更可笑的是,他干的居然是会计。

在这个学历满天飞、关系满街找的年代里,尽管关系永远第一,学历一文不值,但文凭却又是锦上添花甚至是在同等关系条件下决定胜负的关键筹码。对某些人,在某种意义上,它是就业的敲门砖,是晋升的硬指标,是找结婚对象的刻度尺,更是一个人摆脱低俗形象的最佳途径。所以,从政府机关到企事业单位,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人员都在拼命地找关系补学历。找我写论文的郑胖子如此,我导师门下的那个财务总监博士如此,崔小强也是如此。

我坦白地和崔小强说,自己胆子小,不是当枪手的料,如果让我去考场代考就免了。

他哈哈大笑道:“用不着那么复杂,我进去考试,你等我的电话,我在考场告诉你考题,你答完了再用电话将答案复述给我。”

我一听鼻子差点没气歪了,心说,这算哪门子考试,开卷也不能这样明目张胆,简直是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啊。但看在和崔小强的关系上,我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

这天下午,崔小强打来电话,聚精会神地念着考题:“小括号……X的右上方有个小二……”

我听了半天没缓过神来,心说,什么小二,二锅头吗?仔细一琢磨,这不就是X的平方吗?他居然把X的平方念成了X的右上方有个小二,我差点笑喷。

接下去的故事更是妙趣横生。只听他念念有词地把立方和积分等名词符号分别念成了:“X的右上方有个小三……”、“小f把横杠去掉,后面带了一串的公式”……这着实让我忍俊不止。

我花了差不多四十分钟做好了答案,给他回了电话,又逐字逐句地把“X的右上方有个小二”、“X的右上方有个小三……”“小f把横杠去掉,后面带了一串的公式”等等念给崔小强,直觉得用这种鸡对鸭讲的方式念答案,简直比作答案还累。

临近圣诞,我早早地开始计划着要给谭晶晶一个惊喜。我转了几个礼品商店,买了一套圣诞老人的服装,又去商店定制了一盒可以DIY的巧克力,与卖家约好了在巧克力上喷涂“谭晶晶我爱你,圣诞愉快”的奶油字样。一切安排就绪,就等着安排圣诞夜吃大餐的地方了。

恰巧崔小强打来电话,开口就感谢我帮他过了那次微积分的考试。我连说都是哥们,这点帮忙不算什么。

他却郑重其事地说:“沛文,哥们今年在单位的职称评选全靠了这次考试过关,大恩不轻言谢,一定要给你安排安排。你不是有个女朋友吗?想不想给她一个难忘的圣诞夜?”

我一听顿时来了精神,问道:“你有什么好主意?”

崔小强在电话那端神秘地笑了,顿了顿说道:“我因为业务关系,认识省城一个温泉度假村的经理,他在我们行有贷款业务。我已经和他打过招呼了,你领着女朋友在平安夜那天去玩玩吧,朋友关系,费用全免。”

我一听心里大大的感激,赶紧说:“这肯定价格不菲啊,我还是自费吧。”

他只说:“放心,一切我都安排好了。”

我生怕他破费,连说不行。两个人在电话里推让了半天,崔小强豪情万丈地说:“哥们连这个都摆不平,那可真的是白混了。你就踏踏实实地去吧。”

我见盛情难却,便说:“这个算是我欠你的啊,放寒假回家,我请你吃饭。”

崔小强“嘿嘿”地笑道:“好说,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