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走过青春的纯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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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患难真情

这天晚上,我又给谭晶晶打了电话,开口还是那句:“我就想听听你的声音。”

这次,谭晶晶的声音中少了几许紧张和关心——大家在突如其来的灾难而又安然无恙后,重新归入了正常。她忽然半开玩笑地说:“你老听我的声音不腻吗?”

我知道这个是考验功力的时候了。面对女孩看似不经心的问题,接招者却不能太过随意地回答,因为敷衍了事显得诚意不够,正经回答又显得缺乏幽默感。难怪有人说,女人是虐待狂,非要将男人“逼上梁山”,她才“便是晴天”。

我灵光一闪,厚着脸皮说:“腻倒是不腻,不过有点缺钙,浑身酥软。”

谭晶晶那边没做声。

我知道她不好意思的时候都会先吐舌头,估摸着这会大概也是如此,便说:“别伸舌头了,都快成小狗了!”

谭晶晶啐了一下,“咯咯”地笑个不停,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问她今天一天都做什么了。她平静地说,看了一天的剑桥商务英语。这点一直是我很欣赏她的地方,不管外部环境怎么变化,她始终荣辱不惊,很明确地在朝着自己心里既定的目标前进。但我又对她这种冷静的气质有种难以名状的恐慌和生疏,觉得这个时候的谭晶晶有股强大的气场,将我等凡人远远地甩开,一骑绝尘。我更喜欢那个“咯咯”笑的谭晶晶,像个没有心事、毫无城府的小女孩。

正想着,那个小女孩忽然调皮地对我说:“我又知道了一点你那病友的小道消息。”

我反击道:“什么叫我的病友?我可没有病!”

她老练地说:“我爸妈比较关心我,所以,托朋友多打听了点那个被带走的学生的情况。据说,目前非典对中国的医学界是个新的课题,并没有立竿见影的办法,省政府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将各种国内外的抗生素注射到这个人的体内,增强他的免疫力,通过他自身的抗体来击退病毒!”

我漫不经心地说:“你可别故弄玄虚了,广播都说了,这个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了。”

谭晶晶有点生气,她的权威性是不可侵犯的。只听她蛮横地说:“好心当驴肝肺,不信我的拉倒!昨天半夜,这个人几乎已经死定了。在被注射了几种药物后,他才又神奇般地恢复了过来。”

我哈哈大笑,说:“谭老师,你怎么一点为人师表的度量都没有?”

谭晶晶没好气地说:“谁让你不相信我?”接着自顾自地说道:“听说目前国内进口了一批国外预防非典的抗体药,一针要一万块钱。我爸妈同学的孩子已经有一些都注射了。”

我听着有些玄乎,说:“有这么夸张吗?”

谭晶晶说:“大难临头,宁可信其有。”

我忽然问道:“你会去注射吗?”

谭晶晶无奈地说:“我可没有钱去做这些。这都是富人子弟才会享有的权利。”

我接道:“都说人生在世可以有贫富差距,但生命对每个人都是平等的。可在灾难面前,有钱人生存的几率就更大,某种意义上来说,其生命似乎也更值钱。”

谭晶晶听出了我言语中的愤愤不平,语气忽然变得柔和起来,说:“沛文,作为朋友,我想给你点建议。你有很多优点,可有时候太书生意气。这个社会又岂是你我所能左右的?”

我虽然心情有些黯淡,但仍不得不承认她说的话没有错。我忽然有些好奇地说:“为什么你长得这么漂亮却还没有男朋友呢?你父母朋友的圈子里就没有一个合适的?”

谭晶晶说:“富人家的孩子,要么飞扬跋涉、不可一世,要么世故庸俗,拿感情做交易。我只想找一个完全和自己心意相通的人。”

我心里一热,很想问“我是不是和你心意相通”,但终究没有说出口。我平静地说:“其实我并不羡慕富人子弟的财产,我认为凭自己的能力和努力,他日一定可以有所作为,而财富不过是追求理想过程中的附属品而已。但最让我愤慨的是,他们连平民阶级发展和成功的通道与平台都霸占了。”

谭晶晶微微叹了口气,笑着说:“我的傻哥哥,这些发展和成功的通道正是他们财富的来源,让给你,岂不是断了他们自己的财路?”

我也叹了口气,一时无语。每次谈到现实,她总是表现得比我成熟和老练,也让我敏感的自尊心反复受挫。

我们又简单地聊了几句。谭晶晶最后嘱咐我注意身体,言语间满是柔情。

我们之间的关系发展到现在,似乎已经无可躲避,只差一层窗户纸了。

随后的十几天里,所有被隔离的人每天例行地测温、吃饭、睡觉和各种自创花样的室内娱乐,除了行动不自由以外,倒也无妨。学校给每人发了张二百元的电话卡,很多光棍儿开始利用这张小卡片给女生打电话,不管是垂涎已久的还是一见钟情的,甚至还有素未谋面、纯粹搭讪的。总之,大家第一句话就是“我被隔离了,你那边还好吧”之类的,非典俨然成为了那一年、那个春天男女间寒暄的经典开场白。

这天,我在宿舍看书,老赵过来报信说,其他宿舍的人已经取消了隔离状态,唯独我们这一层,由于事发当晚离患者仅仅一墙之隔,所以仍还没有解除。楼前窗外已经聚集了无数解禁的人驻足参观,俨然动物园外的游客。

我和老赵都住一楼。我们懒洋洋地看着窗外一双双充满好奇的眼神和宿舍内一个个拉开窗帘、端坐窗前的蠢笨“金刚”,忽然生出可笑的优越感;我们默然地观察着室内的“动物”们微笑着迎接各方瞩目、俨然一副将军接受授勋、活佛俯瞰众生、明星笑纳欢呼的得意嘴脸,顿觉世间事之荒唐和可笑。

结果当天晚上,老赵也成了被探望“动物”中的一员。老赵的女朋友得知校园宿舍解禁后,第一时间从家里赶过来,疏通关系进入校园,送给老赵一堆补品和罐头。只见她隔着宿舍窗户的护栏,摸着老赵那张肥脸,泪眼婆娑、不无心疼地说:“胖子,你瘦了。”此话一出,我和老郝对望了一眼,在各自的眼神中看出了“瞪眼说瞎话”的感慨。

对一个体重超过二百斤,日均能食六个盒饭、活动范围基本为零的吃货说出“你瘦了”这样话的人,估计也只有老赵的女朋友了。而让老赵听到“你瘦了”的话语后坦然接受,不会以“你丫才瘦了呢”恶语相向的人,则更非老赵的女朋友莫属。

老赵的女朋友走后,我对老郝说:“都说爱情是愚蠢的,这话一点儿没错。老赵的媳妇儿明显是被爱情迷了眼。而老赵呢?则是典型的被猪油蒙了心。”

老赵保持了一贯接受群众批评的虚心态度,大咧咧地掏出猪肉罐头来大嚼,并趁机揶揄我说:“咱的女人虽然俗,但对我是绝对百分百的真心。不像有些人,哼哼……”

我听出了老赵话里有话,微微笑着说:“爷的女人,是俗世中傲然绽放的一朵奇葩,无需和庸脂俗粉争芳斗艳,心意自会相通。”

老赵撇撇嘴,不屑地说:“鬼迷心窍。”

我则耸耸肩,不置可否。我知道谭晶晶不是那种人前特别愿意表现的人,我相信我们之间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就足够了。

第二天一早刚起来,我就开始咳嗽,估计是头天晚上不小心着凉了。到了中午,症状有点加剧,我一开口讲话就咳嗽不止,头也有点发热了。本来不是什么大病,可在这敏感的非典时期,一声稍稍剧烈的咳嗽都会招来各路询问的眼光,何况是连续的咳嗽。我心说,这下可要了命了,身边没有药,我也不敢和值班的工作人员说。这档口,任何疑似病例者都会被直接带到重症室隔离处理。我心里面着急,忽然想到谭晶晶已经解除了隔离,便给她打电话,让她给我买点消炎药,想办法送进来。

谭晶晶当天晚上就过来了。我站在宿舍的门口,头晕眼花地勉强靠墙站着,远远地看见她一路小跑地进到门内。我不敢开口说话,一说话引发的连续咳嗽瞬间就会暴露我生病的不争事实。谭晶晶也会心地没有多做言语相询,我们就这么互相对望着。那一刻,时间停止了前进,世界停止了转动,在朦胧中,我的眼前只有那双明亮的眼睛如黑夜中倔强闪烁的星星,一亮一亮的,穿过漫长的黑夜,照进了我的心房。

按照规定,我们只能通过宿舍看门人来传递物品。而这些物品,无一例外地需要进行检查。我担心药品的敏感性,不知道能否顺利通过检查,生怕会被没收,而后被强制拖出检查、隔离,乃至连累谭晶晶。我看着谭晶晶,双方的眼神中都充满了焦虑和询问。我是担心药物是否会被发现,而她则明显更关心我的病情。

所幸,在经过漫长的等待后,药物终于被交到了我的手上。

谭晶晶忽然调皮地冲我眨了眨眼睛,抿嘴一笑,挥挥手消失在宿舍的门口,长长的马尾在出门的一瞬永久地定格在了我的脑海中,历经多年后仍然挥之不去。

我拿到手里的是一包普通的方便面,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在边角处整整齐齐地缝了一圈细密的针脚。我打开包装,从里面将调味料拿出,只见里面巧妙地塞了两袋消炎药、一小袋退烧药。那一刻,我心里大大的感动,胸中满是柔情:一个女孩,为了我而巧动心思并铤而走险地送药,我又怎么可能会无动于衷?何况,这女孩是个有着蕙质兰心的美女。

我马上给谭晶晶打了电话,连咳带喘地说谢谢。谭晶晶细心地嘱咐我按时吃药,早点休息,尽快地好起来。她的语气中有些娇羞,又有些兴奋,说:“我由小到大都是乖乖女,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这下被你带坏了!”

我的胸口一震,忽然动情地说道:“晶晶,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