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十三经开讲:诗经开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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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诗经》的作者、时代及地域(2)

卫釐侯在位四十三年,他的太子共伯不大可能很年轻,再说太子的弟弟和都到了敢于搞政变的年龄,也说明太子不可能还在“髧彼两髦”的年纪,那么共伯的妻子共姜身为国君夫人,年纪也不至于很小。《毛序》说她身为国君夫人,丈夫死后,父母却逼她改嫁,这不是叫人难以接受吗?

《诗经》的作者难以考证,这本是情理之中的事,对于先民们的创作,本来就不必一味穷究其作者名姓的,而牵蔓扯藤地附会,更是不正确的态度。我们看英国的《伯阿乌尔》、法国的《罗兰之歌》、德国的《尼伯龙根之歌》、中国的《格萨尔王》……谁是它们的作者呢?并没有人能确指得出来,但是这些诗并不因此而失去它们的价值。

我们可以断言的是,《诗经》作者的队伍是相当庞大的,成分是相当复杂的。既有“为王前驱”的士兵,“伐木丁丁”的工匠,也有“采采苤苢”的妇女,“独为匪民”的征夫,“退食自公”的官员,它既有被“二三其德”的丈夫遗弃的妻子,也有丧妻之后,“心之忧矣,曷维其亡”的丈夫,可说是各色人等,无不囊括在内。这真是一个罕见的创作大集团,它艺术地、集中地再现了从西周到东周几百年间各个阶层人们的思想感情、生活状况,反映了周代政治、经济、阶级关系、部族关系以及意识形态,它既是光辉灿烂的中国诗歌的源头,又是一幅巨大的中国古代社会生活和民俗风情的画卷。

第三节漫长的时间与广袤的空间

要探求《诗经》中具体作品的创作年代,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因为《诗经》中的作品,特别是十五国风,从它们的产生到被写定,一定经历了很长很长的时间,经过了很多很多的作者。这正如美国的基特里奇教授所说:“一段民歌很少有、或绝对没有可确定的年月日,它确定的创作年月日并不像一首赋体诗或十四行诗那么重要。”民歌的完成,“是两重创作的结果,第一重创作是个人的,第二重创作是群众的”。我们接触到不少民间歌谣,一首民歌因为时代、地域、作者的因素,而被不断修改、不断创作,往往出现两种以上的“版本”。如《古今风谣》中所收元朝至正年间燕京的儿歌:脚驴斑斑,脚踏南山。南山北斗,养活家狗。家狗磨面,三十弓箭。

到明代,此歌个别文字作了改动:

狐狸斑斑,跳遍南山。南山北斗,猎回界口。界口北面,三十弓箭。

我们就很难说清它的第一个“版本”和最早流传的时代。

用古代儿歌来说明民歌创作的情况,并不是要把《诗经》中所有的诗都看作民歌,尽管朱熹在《诗集传序》中曾经下了这样的定义:“‘风’者,民俗歌谣之诗也。”“凡诗之所谓风者,多出于里巷歌谣之作,所谓男女相与咏歌,各言其情者也。”因为如上所说,《诗经》中的作品来自当时的各个阶层,而且像《颂》,就是贵族所作用以祭祀的乐歌。我们要说的是,《诗经》中的不少诗歌,是从民间采集而来的,班固《汉书·食货志》说:“孟春之月,群居者将散,行人振木铎徇于路以采诗,献于太师,比其音律,以闻于天子。”当这些诗辗转流传到达太师手中时,肯定已经不完全是原创时的面貌了。

《诗经》中大量作品的创作年代,都无法稽考。过去有一种说法,即指定《国风》中的《豳》、《桧》为西周诗,《秦》为东西周之交诗,《王》、《卫》、《唐》为东周初年之诗,《齐》、《魏》为春秋初年诗,《郑》、《曹》、《陈》为春秋中叶诗。这种说法,显然较为武断。比如《豳风》中某些作品可能是西周时所作,某些作品却可能是东西周之交的创作。歌谣流传的空间也许可以被限定,而歌谣创作的时间却较难被界定。

下面谈谈《风》、《雅》、《颂》各类诗创作的大体时间和产生的地域。

《风》

《周南》、《召南》

《周南》、《召南》与周武王时期的周公和召公有密切的关系。郑玄《诗谱》说:“周、召之地,为周公旦、召公奭之采地。……其得圣人(周公)之化者,谓之《周南》;其得贤人(召公)之化者,谓之《召南》。”《诗谱》此论主要依据《武》乐。《礼记·乐记》:且夫《武》,始而北出,再成而灭商,三成而南,四成而南国是疆。五成而分周公左、召公右。六成复缀以崇。……始奏,象观兵盟津时也。再奏,象克殷时也。三奏,象克殷有余力而反也。四奏,象南方荆蛮之国侵畔者服也。五奏,象周公、召公分职而治也。六奏,象兵还振旅也……

《春秋公羊传》也说:

自陕而东者,周公主之;自陕而西者,召公主之。

这里的“陕”不是今天的陕西省。其地一说是今天的河南陕县,一说是西周时的王城,即今之河南洛阳市一带。周、召之地以此为界分开。

方玉润《诗经原始》主要从方位上来考证:

窃谓南者,周以南之地也。大略所采诗皆周南诗多,故命之曰《周南》,何以知其南耶?周之西为犬戎,北为豳,东则列国,唯南最广,而及乎江、汉之间。

《周南·汉广》中提到“汉之广矣”、“江之永矣”;《召南·江有汜》提到“江有汜”、“江有沱”,以及《关雎》篇中的“在河(黄河)之洲”等,都说明“二南”产生、流传的地域,大体是在河南的临汝、南阳,湖北的襄阳、宜昌、江陵一带,这里的确是十五国风中最南的地域了。

论其时间,崔述《读风偶识》说:“成王之世,周公与召公分治,各采风谣以入乐章。周公所采,则谓之《周南》,召公所采,则谓之《召南》焉。其后周公之子世为‘周公’,召公之子世为‘召公’。盖亦各率旧职而采其风。是以昭、穆以后,下逮东迁之初,诗皆有之。”“昭、穆以后”,“东迁之初”,指的是“二南”中诗歌的起始时间。“二南”中《召南》的《甘棠》,是人们为怀念召伯作的,召伯是周宣王时的大臣,这是较早的一首诗;《何彼秾矣》中有“平王之孙,齐侯之子”的诗句,说的是周室王姬下嫁诸侯。因此“二南”中诗歌最晚的创作时间大致在东周初年。

“二南”的特点,在于作者多是女性,所以反映她们劳动、恋爱生活的作品较多,如《芣苢》、《关雎》、《卷耳》等。其中不少还是礼俗诗,如写新媳妇归宁的《葛覃》,祝人子孙繁衍的《螽斯》、《麟之趾》等。

对“二南”乐曲的特点,先秦人的评语都比较概括、笼统。如《左传》襄公二十九年记吴公子季札来鲁观乐时,赞叹“二南”道:“美哉!始基之矣,犹未也。然勤而不怨矣。”《论语·八佾》说孔子推崇《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倒是清人方玉润对此作了较详细的评说。方玉润说:故其为诗也,融浑含蓄,多中正和平之音,不独与他国异,即古豳朴茂淳质之风,亦不能与之并赓而迭和。

可见其音偏于雍容和雅,而且据《礼记》等书记载,“二南”中有包括《关雎》在内的六首礼仪歌。因为礼仪性乐歌一般都属《雅》诗,所以有人据此提出“二南”的乐调和《雅》有渊源关系。汉儒把“二南”列为“正”诗,也许跟这一点有关。

“二南”的产生地,因为周昭王南征时,尽丧六师,而沦为楚人占领区,如《左传》所说:“汉阳诸姬,楚实尽之。”故而又有人说“二南”是《楚辞》之源。

《邶风》、《鄘风》、《卫风》

《左传》襄公二十九年,吴公子季札来鲁观乐,乐工为之歌《邶》、《鄘》、《卫》。季札击节赞赏曰:“美哉,忧而不困者也。吾闻卫康叔、武公之德如是,是其卫风乎!”襄公三十一年,卫北宫文子引《邶风·柏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时,也称“卫诗”。可见春秋时期,人们是把《邶》、《鄘》、《卫》之诗统称作《卫风》。古人这样归纳,不是没有理由的。邶、鄘、卫原来都是殷商的故地,周武王灭商后,把殷都朝歌一带分为三块:朝歌之北称为邶,朝歌之东称为鄘,朝歌之南称为卫。产生在这三地的诗歌,实际上都是朝歌之土风,所以统称“卫诗”。卫诗流传的地域,在今天河北的磁县、濮阳;河南的安阳、淇县、汲县、开封、中牟等地。

这三组诗中创作年代可考的有《木瓜》、《硕人》、《载驰》、《定之方中》等。其中时代最早的应推《硕人》。《左传》鲁隐公三年:“卫庄公娶于齐东宫得臣之妹,曰庄姜,美而无子,卫人所为赋《硕人》也。”卫庄公是公元前七百五十年左右的人,《硕人》的创作年代大约也在这个时候。此外《载驰》和《定之方中》都是以狄人灭卫为创作背景,狄人灭卫发生在公元前六百年左右。而考证《木瓜》的创作时间则比较复杂。按《木瓜》中有“投我以木桃”,“投我以木李”之句。《大雅》中也有一首据说是卫武公所作的《抑》,其诗中有“投我以桃,报之以李”的诗句。卫武公是西周后期的卫人,如果这两首诗都是武公所作、或者武公引用《木瓜》诗句到《抑》诗中,都可证明《木瓜》的创作时间,最迟应在西周后期。

《卫风》中有一些篇幅较长、结构严谨的诗,如《谷风》、《氓》等。过去的学者如郑玄、孔颖达也注意到了这个现象,他们还认为邶、鄘、卫是殷商故地,因而卫国的诗歌乐调多少也体现了商代风诗的影响。冯吉轩《论郑卫之音》就说:“《国风》中各国风谣大部分比较短小,像《卫风》的《氓》与《谷风》这样大段分节的非常罕见。这也说明《卫风》的音乐水平较别国高出一截,具备了更细致、更深刻地反映生活的能力。……这正是它继承了商音乐较高水平的音乐传统的结果。”

卫诗在内容上多反映婚姻爱情问题。如《诗经》中最著名的两首弃妇诗,《氓》产生在卫国,而《谷风》产生在邶地。而《桑中》、《静女》、《伯兮》也都是情感热烈、真挚的恋诗。另外,卫诗也比较集中地反映了人民对上层统治者的讽刺、不满、反抗的情绪,如《相鼠》、《墙有茨》、《新台》等诗,其揭露和批判都是入木三分、不留情面的。这跟卫国昏君多、人民负担重有必然的关系。

《王风》

《王风》全部是周平王东迁以后的作品。“王”,是王都所在地的简称。公元前七七○年,中国历史上发生了一次重大的政治事变。周幽王昏暴,废申后及太子宜臼。申侯联合犬戎攻周,弑幽王,宜臼即位为平王,徙居东都王城,这就是平王东迁事件。平王东迁以后,王室衰微,地位与各诸侯无异,因此不称其诗为“雅”,而称“风”;又因为毕竟王号未除,所以不称《周风》,而称《王风》,算是还给王室保留一点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