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科在牛津和哈佛求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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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考试制:身披黑长袍的历练(2)

如果说在一对一授课时,学生不知道导师提出的问题的答案,可以想办法把问题反弹给老师,或是迂回曲折地铤险而过,因为确实导师会向学生提出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的问题,那么在考试时可是真刀真枪,没有导师坐在面前让你反弹,也没有迂回曲折的余地,因为试题出得简明扼要,结果纯粹是“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如果没有读过领域内的名著,对试题的理解和切入也就无从谈起。

两天紧张的考试结束时,我恍恍然走出考试大楼,天空已经泛出傍晚的湛蓝色。暮色里,感到脑子阵阵发胀。我机械地挪动步子,沿着高街,经过伯德莲图书馆,穿过邦巴力路,回到了圣安东尼学院。一进学院内自己那间狭小的卧室,本来绷得紧紧的全身神经一下子全都松懈下来,浑身无力。我来不及脱下黑袍子,就瘫倒在床上,一丝一毫都不想动弹,过了好久才缓过劲来。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可资格考试并不到此为止。在考试大楼的专业课目考试刚结束之时,我们还从考官那里收到一篇回家完成的论文(take.homeessay)题目。这篇论文必须在紧接着的三天半内完成,上交考试大楼办公室。这篇论文上交之后才算正式完成了资格考试的所有项目。

带回家完成的论文(take.homepaper)主题有八个:“完整的人”(The Whole Person)、“东西方相交”(East Meets West)、“少数族权”(Minority Rights)等,篇幅要求在五千字左右。学生可以选写其中的任何一个,得在周五中午12点之前上交考官秘书处(Clerk of Schools),由考官秘书处转交研究所。

因为是带回家完成的任务,学生可以参考研究所和大学任何一家图书馆的资料,但是时间毕竟有限,我们必须在很短的时间内选定题目,确定文章的主体、立意和论点之后就得下笔。我以“完整的人”为题,从结构主义的角度来阐述人类学对人全面的理解和剖析。

周五把论文交到考试大楼以后,我觉得整个人的身体顿时轻了。一星期的考试终于结束了,我确实精疲力竭。从小学到大学,我经历过无数次考试,可是强度都不能和牛津的M.Phil.资格考试相提并论。想到自己能够完成这么一项艰巨的任务,内心深处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成就感。不管考试的结果怎样,这一年我终于挺过来了。现在回想起来,依然觉得如履薄冰。

考试后没几天,我就去伦敦见太古奖学金项目的主管布罗蒂先生,商谈暑期回国探亲和游藏区的计划。那天下午,我们的资格考试的结果就要在研究所的广告栏上公布。傍晚,从伦敦一回到牛津,就直奔住在伍德斯托克路安德鲁的公寓。当时,所有硕士班的同学都在他家聚会,庆祝资格考试的成功。我按了门铃,安德鲁跑下楼来,我开门劈头就问:“我通过了没?”安德鲁一边说恭喜,一边连连笑我那份过度紧张的模样。

我确实很在乎:似乎所有一切的意义都凝聚在这场资格考试的结果之中。

资格考试之后

第一年的学业完成之后,回国之前的那一段是我到牛津以来最为轻松的日子。走在广阔的河港草滩(Port Meadow)上,脚下是松软的草坪,远处是古老楼房的剪影,牛羊在远处怡然自得地徜徉。此时,我才全心体验到牛津原本富有的雄浑而又深沉的历史感。

做学生多年,入学牛津是第一次不必为花费发愁,但学业上的压力却令人的心力几近枯竭。在牛津第一年就学的时光过得缓慢而辛苦,如果不是暑期能回国的念头支撑着,我恐怕已经弃学回国了。庆幸的是我顶住了压力,完成了繁重的学业。所有这些经历是我一年以前启程出国时未曾想象得到的。

根据研究所里的要求,第二年所有的学生不仅要专攻一个特定的区域,而且还要完成一篇硕士论文。

当时,阿伦博士时常提到,对印度和中国的文化与社会作比较研究至关重要,是一项值得人类学家倾注毕生精力的宏大事业。他始终认为,虽然这两个文化不尽相同,但是多处是有很强的可比性。记得一次个人授课时,他让我比较印度和中国这两个庞大的农业社会家庭结构的异同,还引导我使用这种比较法来分析汉族地区的传统社会和藏区的不同。由于在牛津的日子匆匆,规定的课程又重,对这一议题一直没顾上探讨,但我从个人授课和他的指教中不知不觉开始接触到印度文化。他觉得,中国大陆的学生有随时可以进入藏区进行田野考察的便利,要是我有心专攻藏学,确实有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他还鼓励我了解藏区文化,建议我读一些有关藏区文化的书籍。由于这一师承的渊源,我开始阅读和藏学有关的系列著作,并决定以藏区作为自己的研究专攻。

第二学年的5月份,我先要上交硕士论文,然后还得通过两门年末考试,一门是考区域研究专业,另一门就是针对各个学生递交的硕士论文,导师出题要求对一些议题作进一步的阐述。第二年,在同样的时间,我们进入考试大楼参加毕业考试。考试的形式和第一年的一模一样,只是长度和强度都大幅度地缩减了。

在牛津,取得学位之前的最后一关就是论文答辩,或通俗地称为口试(viva),拉丁词“vivavoce”的简称,意为口头考查。在美国,通俗地被称为“oraldefense”,即相当于国内的论文答辩。口试中,就两门考试的答题和硕士论文,三位考官会让你对此作进一步探讨,然后了解硕士学位取得后的求学或求职计划。虽然答辩就在研究所的小会议室内,但是主考官和学生都得穿上正式的黑长袍。男生得穿上黑西装,里头配上白衬衫和黑领带;女生也是同样,穿上白衬衫和黑裙子或是黑裤子,领结倒是免了。一整套的服饰要求被正式写入学校的校规,拉丁文叫“subfusc”,指的就是整套黑色的正式服装。

对学生考核的每一步骤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既有节奏,又按照一套古老的传统来执行。在我紧张地对付了一系列提问之后,答辩委员会就饶有兴趣地问我下一年的打算。我为之暗自高兴,因为根据学长的经历,这就意味着我已经顺利通过种种考试,否则根本不必打听下一年的计划。当时,我告诉他们,自己非常希望能继续攻读博士学位。

短短的两年,在学业上取得不少长进。牛津的求学经历,牛津的硕士学位对我而言,意义深远。我由此不禁想到了里亚科可对获取牛津学位的一段风趣的描写:

对于愚钝的学生,经过相当时期,牛津大学也给一个学位,这个学位的意义,不过表明他吸过牛津的空气而未坐狱。社会对于多数的学生也只能期望如此而已。但是对于有天才的学生,牛津却给他很好的机会。他无须踏着步等待最后的一双跛足羊跳过篱笆,他无须等待别人,他可以随意所之,向前发展,不受牵制,如果他有超凡的才能,他的导师对他就特别注意,进而予之持续的“烟熏”,直至点燃其智慧的火花。想来,我可能就属于里亚科可笔下的那一类“愚钝的学生”(dull student)。为了使自己变得锋锐,只得继续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