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是引火线,老祖宗早先十王爷那件事后,便知道败事不远,因心里操心,身体一日不似一日,近来,邢王二夫人在府中大作,思这计想那计,把个贾府搅得天翻地覆,老祖宗想管也管不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后来索性不管了。这一回,王夫人瞒着老祖宗,将宝玉与宝钗的事暗中定下来,老祖宗一激,当下就喷了两口血出来,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老祖宗也不让叫大夫,只说自己离去已近,不想惊动王夫人安排的大事,只说想见见林姑娘。”说到最后,鸳鸯已是泣不成声。
黛玉顿时心里一惊,从她到贾府,也唯有贾母是真心待她,不管后来发生了什么事,贾母曾经对她的这份爱,是不会改变的。
见贾母如今落得这个下场,登时心酸不已,附身将鸳鸯亲自搀起,轻声道:“鸳鸯姐姐,什么都不要说了,我这就去换衣服,跟你进府。”
鸳鸯拭了拭眼泪,点了点头,又道:“老祖宗让姑娘悄悄的进去,不让其他人知道,以免有异。”
黛玉心下了然,点头道:“这是自然。”
遂出了厅堂,回到房中,换了套男装出来,又在嘴上粘了胡须,带上帽子,哑然一个俊俏非凡的男子,便是熟人也不见得认得出来。
鸳鸯见黛玉的打扮,方才放下心来。
两人下了楼,雪雁是见过黛玉的这个打扮的,自然知道,看到她下楼,遂走到跟前,低声道:“姑娘……”
“不必惊疑,我悄悄去看看老祖宗,明天回来。”黛玉压低声音道。
“明天回来?”雪雁有点担心。
“不必担心,我没事,现如今没人敢动我了的。”黛玉安慰道。
雪雁想了想,也是,她已经是皇上大告天下的赐婚的王妃,还有谁人敢动?当下就放下心来。
鸳鸯见主仆两人如此情深,想起紫鹃,不禁深为紫鹃可惜悲哀。同时也为雪雁与黛玉的主仆情谊而深受感动。
黛玉和鸳鸯出了墨玉轩,雇了车到先前金陵城正街中,那买菜的仆役早已等在那里,一见鸳鸯过来,便喜得迎上来,又见着旁边陌生的男子,诧异的看着。
鸳鸯因笑道:“这位是一位有名的大夫,老祖宗身体有点不舒服,不想看京中的那个大夫,想找个奇异高手看看,说不定身体就好起来。”
仆役当下了解,便不疑有它,打开马车帘子,里面装了好些菜,仆役道:“鸳鸯姑娘,不好意思,你们委屈一下。”
鸳鸯点头,道:“起程吧。”
仆役得令一声,调转马头,朝贾府奔去。
黛玉坐在马车中,不禁深深黯然,昔日位高权重,金玉满堂的贾府,喝令一声千人噤声的老祖宗,如今要叫个人进府,竟到了要坐买菜的马车的地步,可见王夫人等人的暗中操作已经到了何种地步,又深深为老祖宗难过。
鸳鸯亦是同样的心情,两人坐在马车中窄小的空间里,还要提防衣服不要落到菜上去,心中各自黯然神伤,想着当下的事情,竟是浓浓的悲伤在马车里漫延。
马车驶了好一会子,方才到贾府,从侧门进去,过了中堂,鸳鸯方道:“小哥,麻烦你停一下,还有,今日的事,不要告诉太太那边,以免打扰太太布置喜事。”
仆役笑道:“知道了,鸳鸯姑娘,你就放心吧,我不会说的。”
两人下了马车,待仆役走后,方急急的赶往贾母的院中。
进得贾母房中,只见贾母闭着眼睛,毫无精神的歪在榻上,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确实是只有出气的份,没有进气的份,看这情况,竟是十分不好。
黛玉登时心里一酸,想起往日里贾母待她的好,便不想再计较后头的事情,眼前只有这个可怜的消瘦的老太太,这个盼望着见嫡亲孙女一见的可怜的老太太。
黛玉悲喜交加,一把扯掉头的帽子,胡须,露出女孩儿的模样来。
一把奔过去,扑倒在老太太跟前,眼泪就流了下来,哽咽道:“老祖宗,这么一点时间未见,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贾母闻得这熟悉无比的声音,方才睁开眼睛,一见果然是黛玉,老泪纵横,挣扎着坐了起来。
一把将黛玉搂进怀里,颤声道:“儿,我的儿,你肯进来看我一眼,我死而无憾啊。”
黛玉反手拥住老太太,哭道:“老祖宗,快莫如此说,玉儿始终是您的嫡亲外孙女儿,来看您,是天经地义的事啊。”
老太太拥着黛玉大哭,道:“老太太到要死的这几日方才知道,只有我的玉儿才是真正的疼我,贾府这一干人,往日都是因为惧于我的权势啊。玉儿,老祖宗对不起你啊,让你几次受那样的委屈。”
“不要再说了,老祖宗,往日的事,不要再说了,玉儿早忘记了。”黛玉落泪不止。
鸳鸯在旁,看得泪流满面,见到黛玉没有计较贾母,心中无比欣慰。
还有,悄悄在另一房的紫鹃,透过薄薄的纱窗,看着房里黛玉和贾母的这一幕,也是泪流满面,心中悔恨交加,如此已是没有任何脸面再见黛玉。
两祖孙哭了好一阵子,方渐渐的止住声音。
贾母的精神竟奇迹般的比之前略好一点了,因对鸳鸯道:“鸳鸯,你先且院门关了,今晚和明天不见任何人。”
鸳鸯应声出去了,遂将院门紧闭,自在院门外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