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若你我从此孤独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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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陪ABC守雪山 (1)

玉龙雪山,丽江市的一大景点,许多电视剧都在此拍摄。据说,随着时令和阴晴的变化,雪山风景变幻莫测—有时云蒸霞蔚,玉龙时隐时现;有时碧空如水,群峰晶莹耀眼;有时云带束腰,云中雪峰皎洁,云下岗峦碧翠;有时霞光辉映,雪峰如披红纱,娇艳无比。

“这是北半球最南端的大雪山,高山雪域风景位于海拔4000米以上,以险、奇、美、秀著称于世,气势磅礴,玲珑秀丽。”他说。

“你是学地理的?”我讽刺他。来看就看,还整得自己跟百度百科一样。

他羞了,大概是觉得自己献丑了,解释说:“昨天晚上在网上查的,特意背了一下。”

“你昨天就琢磨要来雪山,因为一个人无聊,所以故意买了早点贿赂我,其实是想要我陪你来玩。”我说出自己的猜测。

“NO!NO!”他一脸莫名其妙,好像我的想法太奇怪了,他慌张地解释起来,“我担心你心情不好,不吃早餐。把自己闷坏了不好,要出来玩玩。我想,这里你一定没来过。”

“诗人志岁在《玉龙雪山脚下暖笔兼示爱女闻娃》中这样写道:‘玉龙名山,终年雪与天齐。云不恋峰,岭岭若洗;巉岩如剑,疑是风劈。正苦万里无生机,不似南国活地。泠流引我向人寰,蓦尔惊醒,猛然诧异—但使身边有泥土,不经意间,芳草萋萋。’玉龙雪山是纳西族及丽江各民族心目中一座神圣的山,纳西族的保护神‘三朵’就是玉龙雪山的化身,至今丽江还举行每年一度盛大的‘三朵节’。”

跟我掉书袋,小巫见大巫了!我曾经在编一本旅游书籍的时候,编到云南的风景,关于玉龙雪山这点儿知识全是那时觉得好玩背下来的。一想起背知识,顿时觉得自己老了许多。小时候古诗词背了一麻袋,现在忘了两麻袋,吃的全是老底。

他睁大眼睛看着我,伸出大拇指说:“厉害!”

“这算什么!《春江花月夜》那么长的古诗我都背得下来。”

“张若虚。”

“你也知道?”

“我妈妈在美国教中文,所以我懂一点儿。”

难怪他的普通话说得这么好,虽然有那么一点儿别扭,可能是因为刚到中国,还水土不服。这几日,我发现他的中文越来越好,便不敢随便掉书袋了。

他让我趴在雪地里侧身照一张,而我一身火红的衣裳,与白色的背景相得益彰。只是那个动作实在太难摆了,害得我摸了一手的雪。

他拍摄的时候特别专注,没有了往日小男孩般的活泼幼稚。被冻得通红的高鼻梁,在雪山映衬下,显得很英俊。想到他一路的关心,我琢磨着是不是从国外回来的人都这么好心?他的关心让我感觉很温暖。我看着他,小伙子穿着蓝色的毛衣,外面套了件纯黑色的外套,头上戴了一顶小黑帽,脖子上系着黑色的围巾,牛仔裤也是深黑色的,脚上蹬着一双系带的黑色靴子—整个人埋在黑色里,却和雪山的白相映成辉。

“把相机拿来。”我命令道。

他小心翼翼地取下相机,递给我。

“站那儿别动,脸侧一点儿,45度角,下巴抬高一点儿,仰望着天。注意,角度是45。”我像个摄影师似的摆弄着他,为刚才高难度的动作报仇。

咔嚓,一张玉照成形了。我扫了一眼,他的侧脸很好看,有点儿文艺范儿。如果倒退几年,说不定我就动心了。

“听说雪山的景色一天之中各有不同。”当我们爬得全身出汗站在半山腰休息的时候,他说。

“是啊,我记得以前做过这个专题。凌晨的时候,山村还在酣睡,雪山却第一时间迎来了曙光。封顶染上晨曦的光,朝霞映着雪峰,雪光和霞光交相辉映,特别美。傍晚,夕阳下山,落日的余晖透过山顶,雪山像一位身披红色霞衣的少女;月出的时候,星光闪烁,月光像白纱帐,雪山躲在月光中进入梦乡。如果有机会,真想看全了。可惜要在这边待上一天,会受不了的。”

“为什么不守着雪山,从傍晚到黎明?”

“你精神好,姐姐我老了,守一晚上准成僵尸。”

他听我这么说,竟然生气了,跟我叫嚣:“不要总说自己老了,你看起来才二十几岁,很年轻的!年龄又能代表什么,只要心态年轻,永远都不会老!你再以姐姐自居,说自己老,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我大笑。

“你不理我正好,我还嫌你烦人呢!”我假装生气。

他扭过脸去,摆弄着相机,拍别处的风景,不理我。真生气了?小气鬼。

“温嘉琦,小气鬼!”

听到我喊他的名字,他回过头来,看我对着他大笑,觉得被戏弄了,害羞地笑着。忽然,我觉得傍晚的云霞染红的不止是雪峰,还有他的脸颊。

“以后只许叫我嘉琦!”他摆出一副大男子样,命令道。

“还是喊你Daniel吧,那个名字太文气,叫多了更显得你柔弱。”

“我朋友都叫我Daniel。”

“你洋气,你国际范儿!”牛什么牛啊,英文字母全是我们的汉语拼音。

“看!”他大叫着。

傍晚时分,落日红彤彤地映着雪山,火烧云变幻莫测,形象各异。白色的雪山在霞光的照映下,像娇羞的新娘披着红色的头纱。

他拿出相机,这次让我45度角俯身,做心事重重的少女状。

忽然,我想起一首词:“千万恨,恨极在天涯。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苹洲!”温庭筠的这首《望江南》,也是徐志摩客栈截取的诗句,用在此时恰如其分。

词里,一位思妇在江楼上期盼丈夫归来。然而眼看一天又过去了,千帆已过完,伊人仍不见,只有那落日的斜晖默默无语地照着那悠悠的江水悠悠地流。说不出的幽怨,道不尽的思念。而在低头45度角俯视的时候,落日的余晖在眼角闪耀。我在咔嚓的那一下想到了朱叶生—此生最爱的爱人。我等得冬天走了,春天来了,他却还是那么遥远。

一座望夫崖,是多少女人的相思泪!

或许,闪婚闪离、情不比金坚、搭伙过日子的模式才适合现代人—就算失去,也不痛。

Daniel看我陷入了沉思,咔嚓完了,我还是45度角。他没有叫我,继续拍着,不知道是拍景色还是拍我这个不称职的model。

天越来越黑,空气越来越冷。为了暖和一点儿,他开始教我跳踢踏舞,手舞足蹈。他说踢踏舞的旋律像一首歌,于是自告奋勇唱起来。那是一首英文歌,旋律欢快。我鼓着掌,将踢踏舞跳成了踢鞋舞。

我们看见月亮出来了,高兴得像捡到了一百万。我指着天边说:“快看,快看!”

他拿出相机拍摄,我在旁边大喊大叫:“那边,那边,那边美!”

月光洒在雪山上,泛着亮光。月亮像最奢侈的烛光,点在最高的天空,底下的人那么幸福地相依相偎。曾经,我和朱叶生走在学校的操场上,十指相扣。月亮跟着我们的脚步,照着我们头顶的天空。朱叶生说:“我把最奢侈最美的烛光都献给你,就像我把一颗完整的心交给你一样,毫无保留。”当时我被甜言蜜语骗得团团转,现在想想,最奢侈的烛光不是只献给一个人的,他整个的心又何曾是全部献给我的?

终于站得累了,我们找到一条干净的长椅。他把围脖解下来,垫在长椅上,说:“这样就不会很凉了。”

“不要了。风一吹,你不是很冷?”忽然觉得他并不是我看到的小孩子,他还是有很多成熟的地方的。

“男人没有怕冷的!”他冲我笑笑,笑得我心里一暖。

“你坐一半,我坐一半。”我把围脖铺开,铺得长一点儿,我们坐在了一起。

在这样的夜里,在失恋又遭遇已婚男人的欺骗之后,我和一个小我两岁的男生坐在雪山上等待月出,等待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