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曲最后落泪的场面,在日后很久里我依然会想起。
我想,周曲再次历劫定然会对我死心,可是……我失去了东离之后,又失去了少年玩伴,这让我太憋气了。
九重天上,祥和依旧,我卧在床上,时时刻刻盼着能突然来出来个周曲,把九重天给毁了。
紫微殿里,一众人等将我看得紧实,我连寻死都不能,父君干脆将我用魔鞭绑了,我如同粽子般的整日躺在床上,忘川娘娘,归元殿下,甚至天帝都来过殿里,还未等他们开口说话,便被我冷冷的话语给刺激走了,以至于只要门声一响,我就会滔滔不绝的说着口中的话:“怎么你们得意了?东离死了,你们还都好生的活着?为什么开了炼妖壶的不是天帝又或是归元殿下,天族一脉,只有东离一个让你们祸害么?东离死了,你们怎么还有脸活着?还活得那么潇洒?”
从此后,再没人敢到我面前说,东离没死之类的话。
因为我会对他们说,没死,你把他架到我跟前儿啊。
羽红还能趴着门缝说,“公主,四处在找东离君的下落,你先别心急啊。”
气得我不住破口大骂:“早干嘛了?在一重天,炼妖壶开了的时候都干嘛了?”
羽红定然对着抽疯的我,无可奈何。
紫微殿里成了死殿,再没有哪个神仙闲的脑仁儿疼踏进来半步。
终于在我相思要死时,我那长久不露面的母妃来了,她推开门任凭我无力的话骂过之后顶着厚厚的脸皮进来,坐到床榻边。
她先潸然落泪一番,再然后才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已经懒得回应,微闭上眼睛,再掉不出一滴眼泪。
“你应该早些毁掉九重天,窝在中皇山那么多年,你图个什么?”
母妃沉寂许久,凉薄的手在我脸上来回滑着,轻轻的说道:“九重天上,诸位神仙有情有义,就连闻聘……都未曾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情。”
我想说,若是我料得到当日的场面,定然在当年二话不说先早早了结了这帮神仙,但我不是母妃,她与父君斩乱那些罗乱事,好不容易求得一世长安,我实在懒得给她添堵,最后我只得说:“你若想让我好过,就莫不如一掌劈死我,省得我生不如死。”
母妃黯然并且固执的还在我身侧说:“草木一族最为无情,动情便是天地浩劫。”
我冷笑了一声,睁开眼睛看向她,她眉心浅愁似那日,我冷冷的说:“动情又能如何?长生大帝那日在我大婚时说,长生又有何趣?若是没有动情和想守护的东西,漫漫年长,孤挑挑的活着有意思么?”我知道她并能答我,叹了口气才又说:“你为草木神女怕这又怕那,那是你的性子,你抛下我和父君这么多年,就因为这个?若是天劫,你怎么躲得过,躲不过,为什么不好生的与我们过个几年?到头来云曦的娘因你而死,周曲与云曦等不及的来九重天上闹,可最后最后,你不还是使了画心魂,想躲不也是没躲过去?那你荒废那么多年的光阴,弄得我们鸡飞狗跳的有意思么?”
母妃头微微低下去,我不忍再刺激她,只好说,“若你真是为我好,你就整死我算了。”
母妃没有答话,十分无奈的退了下去。
我突然发现,自从东离离我而去,我不仅脑子好使并且口齿也伶俐了许多,可惜,一直笑话我白痴的,笑话我脑子笨的他却没有机会看到。
虽然实际上,我想……在他身边就那么的一直笨下去。
琼光便在我专心等死入轮回追随东离而去的时候抱着苍休来了,她已有小大人风范,先是单手扶我起来,再把苍休推至我面前,她说:“苍休……你想让她小小年纪就没娘么?”
我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什么来。
苍休,他说过要与我誓死方休的,此刻却留我形单影只,琼光说:“我爹脑子没你那么笨,你便先好好的活吧。万一,哪天他从什么地方冒出来……”
“会么?”我侧头问她,她垂着头看着苍休,淡淡的说道:“试试呗,不试你怎么知道?”
因为琼光一句话,我好歹算是不寻死觅活,父君也过来开了捆着我的魔鞭,但他身影匆匆抽离而去,说是叔祖父那边还有些乱事儿急着处理,临了补了一句,你先悠闲的活着,生死薄上没有东离的名。
这让我心花绚烂了一下,问着琼光:“他们真四处在找你爹?”
琼光正在雕着一个什么东西,头也没抬的说道:“确切的说……是在找炼妖壶。”
我牙根又咬得嘎嘎直响,琼光与我说的意思,听说推演生门是在卯时,可怎么逃出去众多神仙也无法,东离只管说要困住我,没有说他要去开炼妖壶。
我胳膊肘推推她,她难得抬起来头来看我,我问她:“你说,你爹为什么有事情……从来都自作主张呢?其实……”我顺顺耳边发,糯着声音说,“这不是夫妻之间的好习惯。”
琼光见我这样,忽而笑了,放下刻东西的刀,“告诉你干嘛?你那么笨。”
我攥着拳头,恨恨的说:“我笨……但九重天上的神仙,他爹他娘不笨吧?”
琼光懒得理我,又埋头去刻着手里的东西,我摇晃她摇晃得急了,她才说:“你不是说九重天上的神仙都该死么?忘了告诉你……云曦早早投胎去了。”
她又抬起头来说道:“估计是去……找你之前的老相好了吧,司禄什么的,”她似乎想到什么笑道:“其实,那次,就是你傻帽儿的用了画心魂时,她并没有难为我。”
我懒得听这段,抱着膝盖继续坐在廊座上,手抽出来时而推推还在车里把玩着残花的苍休。
琼光淡淡的说,“她说……她恨死你了,但是周曲是她表亲,说不定我将来还是她侄女什么的……”她把雕好的东西放进苍休的手,“周曲……虽然比上我爹还差了那么一点点,但人还不错吧?”
我没有应声。
我实在想不出,周曲为西天罗汉伏虎,性子直烈,在魔族混迹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再历劫会转生到何处,感叹了一会儿,琼光便抱着苍休说是去找贪狼玩,我瞧着她已然出落得更加窈窕的身段,心里叹息的是,东离……你怎么还不回来,再晚些回来,桃花盛开时,我瞧着就便宜贪狼那小子,他就要把琼光给娶走了,到那时,我总不能在拜高堂的时候摆个檀木雕你名字的牌位吧。
想到惆怅去,我瞥向桃林,如今秋日光景,桃花已经光秃只剩下干瘪枝干,我从怀中掏出那个寒酸婚典上,东离送我的那朵心血养着的桃花瓣,来回摩挲了数遍,恨不能从那里摩挲出东离的影子。
琼光说,九尾狐最为珍视的便是心头血,养这么一瓣花,瞧着血红色泽,少说也要养了三五日。
我捏着这片他留给我最后的东西,抽抽搭搭的哭上半天。
桃林迎风瑟瑟作响,我幻了听,竟然隐约听得谁在喊我“华楚。”
我这是相思成疯,摇着头的光景,似乎那声音更清晰了一下,我抬着脑袋朝着桃林看去,萧瑟林中,金色衣袂飘飘荡荡,他莲花瓣的眼睛弯着,唇齿间轻语:“华楚,你心中的桃花开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