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知道,不会发脾气的东离,在被我逼急的时候也会冷暴力。
看了他好几眼,他还是维持那样的姿势,唯一动的不过是手指轻轻的把书又翻过了一页,就这么煎熬了有很久,直到站得脚腕子酸麻的时候我才僵持不住的吭了声:“东离,你生气了啊?”
他依然头也没抬,甚至连应我的话都显得多余,就那样聚精会神的看着书,我只好磨蹭到他身边,探过脑袋看过去,他看的是佛经《孔雀》。
我伸出手去,捅捅他:“你要出家啊?”
我以为他能斜着眼眉看看我呢,可他没有。
这让我太无趣了,只好抻着他金袖子来回的晃荡,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没有反应。
我只好伸出手去抢他手里的经书,反扣在桌案上,东离终于扭过头看我,莲花瓣般的眼睛淡淡的瞟过我,话中不带感情的问我:“你就这么任性惯了?”
“我……”他这样说,让我觉得很难堪,手放在前边觉得自己太不端庄,背在身后又觉得太不识礼数,想想要不然撑在桌案上吧。
我这姿势刚摆上,东离就起了身子,我心慌慌的赶紧抓着他的袖子说道:“东离,我错了,错了还不行?”
他淡淡的又瞧了我一眼,问了我一句:“错在哪儿?”
我低眉顺眼的说:“我不该偷偷的跑去中门,我不该自以为是以为自己有千斤沉能压得住所有的事情,男主外女主内,我在家只管看好我自己就成了,千不该万不该的去搅什么浑水……”我声音越来越小,偷眼看着东离,他轻轻扯开我抓着他袖子的手,就那么的看我半天,终于又开了尊口:“你是不是以为,只要你想回头,我就会一直在那里?”
我没有吭声,终于觉得东离此时是真的生我气了。
他转身,拂袖而走,莲花残香由浓转淡。
我这……事后用忘川娘娘的话说,是活该。
连着已经有三天,我都跑去忘川娘娘的殿里请安,那位冷脸的归元殿下幸亏没在殿中,我还得以轻巧的和忘川娘娘说话。
可之前还能对我和颜悦色的她都忍不住的说我:“华楚,其实呢,女孩子偶尔任性一些是可以的,那叫夫妻情趣,可是总是任性,便是胡闹了。”
我深深表以认同,但更为关注的是,怎么才能让东离不这么和我别扭,忘川娘娘听我这么问,指点迷津的说道:“你喜欢他,但你总得拿出个喜欢他的样子吧?”
我恍然大悟的出了殿。
是呵,我除了会惹祸之外,我什么都没做过,东离从前对我那般好都是因为他瞎了眼,画心魂一事让他眼睛清明起来,他终于觉得有些累了。
我万般惆怅的在莲花树下一边等着他回殿一边静思了许久,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我喜欢他喜欢到那个样子,做出来的却总是让他讨厌的事情,他曾经远得像是一个我永远都不会清醒的梦,但他毕竟还是踏风踏浪的来了,我以为他来了,就不会走。
我又以为,即便是我做错了什么,因我感情一脉上未曾有过更深的修为,他自然会体谅我,可是现在,他不想凑合了。
我悲凉的想到此处,遥望偏殿门的方向,东离的身影儿还是没出现,已经连连等了好几日,他都没有回殿里,我没有法术自然不能出去找他,而琼光最近忙和贪狼看月圆成天早早出晚归,羽红也嫌弃我的去紫微界的后山和明苏情意绵绵,临走只告诉我自求多福。
他人都不再殿中,我跟谁求呢?
月上桂树梢,气韵有些薄凉,我哆嗦着冻得冰凉的身子骨,索性窝去了东离的房中。
守株待兔,夫妻船头吵架船尾和……大概就是这个路数吧。
我又等了三天。
这三天里,我终于腾开手,想着自己除了惹祸之外也有乏善可陈的几个优点,比如我会做饭,比如我会作画,再比如我还会洗衣服。
我把我会做的成名菜摆了满桌子从日从东山出到日从西山落,再一路小跑的跑到殿门口探着脖子去看,他有没有回来,一日三次,不敢偷懒,做好的菜品凉了倒掉,倒掉再重做,这么一忙活,白日就算过去了,晃悠到夜里,仙娥掌上夜明珠,我便十分开心的铺开宣纸,拿着笔墨在上勾勾画画,他直挺的身段莲花瓣的眼睛我画了整整三个晚上,而后吹干墨香,让着仙娥裱在墙上,左右端详的都觉得东离十分的好看。
可就是这么个人,居然瞎眼的喜欢上了我。
于是我费力的挪了挪椅子,手里拎着狼毫便在他的眼睛上涂得黑漆漆的,这双眼睛好是极好,就是眼力见有些欠缺瞧上谁不好偏瞧上了我,笔墨滴在我足尖儿上,我还在揣测若是他一直不回殿里,那就是真不喜欢我了。
那样的话,我便别强求了吧。
但就是拎着笔把这个想法从脑子里那么一过,我就觉得自己自以为是的毛病又犯了,东离从未说过不喜欢我的话,他只是伤心了。
伤心许我任性,就不许他也任性一回么?
于是,我赶忙从椅子上跳下来,调匀了色再重新描上一幅,至于被涂得乱七八糟的那副,索性让仙娥找上两颗大小合适的夜明珠嵌在上面。
仙娥掩嘴笑,我却不以为然的觉得,这样也好,书上不是说么?有慧眼。
明晃晃的那两颗夜明珠照得房中敞亮,他应该会开心吧?
我正暗暗雀跃,并且夜半笑得十分尽兴的时候,门咣当的一声开了,我刚刚饱蘸过的墨汁一大滴落在宣纸上,正画到东离的鼻子处,这太不雅观了,我赶忙趴在书案上一边护住一边朝着门口看去。
我想着的是,东离见我肯定要眉头那么一锁,然后冷冰冰的飘给我几句话的,再不就是见我在这,话也不说的转身离去。
但直到我看见他时,才觉得我对他的了解得简直太有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