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吴言生说禅壹:经典禅语
12653800000017

第17章 彼此不二

此有则彼有,此生则彼生

《法华经·方便品》:“佛种从缘起。”

缘起论是佛教最有价值的部分之一。《杂阿含经》卷47说:

此有则彼有,此生则彼生。

此无则彼无,此灭则彼灭。

这是佛教缘起论的精辟表述。“缘”是指事物间普遍联系和条件。一切事物均处在因果联系之中,依仗一定的条件和相互作用而产生发展和消亡,没有固定不变、独立存在的性质。各种事物由于因缘和合而生起,因缘离散而灭谢。诸法从缘生,诸法从缘灭。世上万事万物都是因缘和合而成,此有则彼有,此生则彼生。

现代物理学为缘起论提供了科学的佐证。量子力学的波粒二象性原理指出,在测量仪器和微观客体间存在着不可控制的相互作用,科学家无法扮演独立的客观观察者的角色,而是卷入到他所观察的世界中去。约翰·威勒把这种观察者的介入看成是量子论最重要的特点,主张用“参与者”来代替“观察者”一词。

玻尔在其名著《原子论和自然的描述》中提出:“物理学中的新形势,曾经如此有力地提醒我们想到一条古老的真理:在伟大的生存戏剧中,我们既是观众又是演员。”

靴袢假设原理指出,在原子和亚原子学中,基本粒子的存在是不可能的,它是互相联系的过程而非物体本身,“每个粒子都由其他所有粒子组成”。

靴袢哲学把宇宙看成是相互关联的事物的动态网络。玻尔说:“人们被引向关于整体不可分割的新观念,它否定了可以把世界分解隔离的独立存在的经典概念……我们把通常的经典概念颠倒过来,那种观念认为世界的独立‘组成部分’是基本的实在,而各种系统只是这些部分特定的、偶然的形式和组合。我们应该说,整个宇宙中不可分割的量子性相互联系是基本的实在,而有相对独立行为的部分仅仅是这个整体中特定的、偶然的形式。”

现代天体物理学、宇宙学也从宏观上向我们表明,物体并不是彼此分离的实体,而是与它们的环境不可分割地联系在一起。天文学家弗雷德·霍伊尔指出:“宇宙学的最新发展明确地指出,我们日常的条件是无法离开宇宙中遥远的部分而存在的,如果脱离宇宙中遥远的部分,那么我们关于空间和几何的概念也就完全错了。我们的日常经验,甚至在最小的细节上都是与宇宙的大尺度性质密切地联系在一起的,以至于根本不可能设想这两者可以分离。”

若言弦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

万事万物皆缘起,声音也不例外。《楞严经》卷四说:“譬如琴瑟琵琶,虽有妙音,若无妙指,终不能发。”本是形容学人开悟,需要自心清净与师家指点的因缘和合。苏轼《题沈君琴》化用此语,表达了对声音和合的体认:

若言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

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

仅有琴弦不能发声,仅有指头也不能发声。琴声产生于手指与琴弦的相互作用。韦应物《听嘉陵江水寄深上人》也说:“水性自云静,石中本无声。如何两相激,雷转空山惊?”表达了同样的禅悟体验:水石本静,由于地势的高下,江水激石,这才有了声音。如果水石之间没有因缘的合成,则水声就无从产生。世上万物,莫不如此。

啊,一颗荠花,开在篱墙边

日本诗人芭蕉俳句:“当我细细看,/啊,一颗荠花,/开在篱墙边!”

这是芭蕉在乡野小路上散步时写的一首小诗,经过日本禅学大师铃木大拙禅意的阐释,它遂成了著名的禅语。

铃木在《禅学讲座》中说:“当芭蕉在那偏远的乡村道路上,陈旧破损的篱墙边,发现了这一枝不显目的、几乎被人忽视的野草,开放着花朵时,他就激起了这个情感:这朵小花是如此纯朴,如此不矫作,没有一点想引人注意的意念。然而,当你看它的时候,它是多么温柔,多么充满了圣洁的荣华!……正是它的谦卑,它的含蓄的美,唤起了诗人真诚的赞美。这位诗人在每一片花瓣上都见到生命或存在的最深神秘……当一个人的心灵诗意的,或宗教性的开敞,他就像芭蕉一样,觉得在每一片野草的叶子上都有一种真正超乎所有贪欲的卑下的人类情感的东西。这个东西将人提升到一个净域,这个领域的光华犹如净界然。”

铃木还引用了西方人但尼生的一首诗来与此加以比较,从而认为:西方人的心灵是分析的、非人性的、自我中心的;而东方的心灵是综合的、人性的、超出人类中心主义倾向的,这便是禅意的人生态度。当芭蕉处在“绝对主观”之中时,芭蕉看到荠花,荠花看到芭蕉。人与物的界限泯灭了,人便不再带有实用的、自私的目的将它从枝上采下来带回屋里观赏,像西方人常做的那样。

只手之声

日本的默雷禅师,有个叫东阳的小徒弟。

这位小徒弟看到他的师兄们,每天早晚都分别到大师的房中请求参禅开示,师父给他们公案,用来拴住心猿意马,于是也请求师父指点。

“等等吧,你的年纪太小了。”

但东阳坚持要参禅,大师也就同意了。

到了晚上参禅的时候,东阳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然后在师父的旁边坐下。

“你可以听到两只手掌相击的声音,”默雷微微含笑地说道,“现在,你给我去听一只手的声音。”

东阳鞠了一躬,返回寝室后,专心致志地用心参究这个公案。

一阵轻妙的音乐从窗口飘入。“啊,有了,”他叫道,“我会了!”

第二天早晨,当师父要他举示只手之声时,他便演奏了艺伎的那种音乐。

“不是,不是,”默雷说道:“那并不是只手之声。只手之声你根本就没有听到。”

东阳心想,那种音乐也许会打岔。因此,他就把住处搬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

这里万籁俱寂,什么也听不见。“什么是只手之声呢?”思量之间,他忽然听到了滴水的声音。“我终于明白什么是只手之声了。”东阳在心里说道。

于是他再度来到老师的面前,模拟了滴水之声。

“那是滴水之声,不是只手之声。再参!”

东阳继续打坐,谛听只手之声,毫无所得。

他听到风的鸣声,但也被否定了;他又听到猫头鹰的叫声,但也被驳回了。

只手之声也不是蝉鸣声、叶落声……

东阳到默雷那里一连跑了十多次,每次各以一种不同的声音提出应对,但都未获认可。到底什么是只手的呢?他几乎想了近一年的工夫,始终找不出答案。

最后,东阳终于进入了真正的禅定而超越了一切声音。他后来谈自己的体会说:“我再也不东想西想了,因此,我终于达到了无声之声的境地。”

东阳已经“听”到了只手之声了。

野鸭子

马祖和弟子百丈一起在郊野散步,一群野鸭受惊飞走。

马祖问百丈:“那是什么?”

百丈直截了当地回答:“野鸭子。”

马祖又问:“它们飞到哪儿呢?”

百丈答:“都已飞走啦。”

马祖在百丈的鼻头上重重地捏了一下,百丈失声叫道:“好痛哟。”

马祖若无其事地说:“什么?飞走啦?不是还在这里吗?”

百丈陡然大悟。

野鸭飞空的发问属于现量,因此答“野鸭”是正确的。但再问飞何处,却不是指野鸭而言,而是问心到何处去了。百丈只把野鸭当作野鸭来认识,所以答“飞走了”。马祖却把野鸭和百丈想在一起,他并非指第三人称的野鸭,而是指第一人称的百丈。当马祖问“它们飞到哪儿呢”之时,指的是眼前的人与万物交融互摄、没有任何间隔障碍的境界,可百丈却“依前不会”,没能领悟,他的心随着野鸭飞远了。所以马祖就掐住他的鼻子,这是说他的方向错了,应该扭转过来。百丈也正是在“把住”被重重地捏了一下鼻子后才醒悟过来。虽然野鸭、飞空都是极为平常的事,但马祖却要发问,要在这一问之中将禅的微妙传与百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