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我作为社会弃儿的一生:拉里·弗林特自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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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初省人事(2)

山区少年少不了送枪的仪式。我打小就知道枪,它在我的一生中也扮演过重要的,有时是狂暴的角色。肯塔基东边的乡下人一向认为枪械是他们生理力量的自然延伸。我得到的第一把枪是点二二口径的来复枪,约在8岁那年。跟在山区长大的其他孩子们一样,我用枪打兔子和松鼠,还用枪到利金河的浅滩打鱼。只有一次,我用枪干了别的事。那时,我可能已经到了10岁,已经是相当有经验的猎手了。我父亲对人和动物都没有什么耐心,有一天,他让我用麻布袋把一只不想要的猫装进去,拿到河里去淹死算了。我不太情愿,但只好听从命令,因此把它扔进河里了。可是,这小东西不知怎么挣脱了,并开始往岸上游。我当时手上拿着枪,心想,要是让这只猫又跑回家里,自然免不了挨一顿打,因此就用枪把它打死了。这是我最后一次杀生。到今天,我还时常想起这事。那之前,我经常打死一些小动物当食物,心里并没有什么感觉不妥的。可杀了这只猫后,有些想法就变了。可能这是个预兆,说明我杀不得生。

父母离异后,我离开了肯塔基山区,来到了印第安那的城里。从感情上来讲,这也是我的转型期。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我一向不太喜欢自己。作为一个小伙子,我脸上生满雀斑,一头红卷发乱蓬蓬地堆在头上,长得圆圆胖胖的,生就一副猛犬相。在山区生活时,我年纪还太小,注意不到这些东西。可是,来到印第安那这个稍为开化一些的地方后,我开始有些感觉了。我稍为瘦了一些,可我仍然觉得自己的头太大了,与身体不相配,我脸上的雀斑和红头发看上去象个傻子。我感觉自己很丑,姑娘们永远也不会认为我有吸引力。再说,虽然我的脑海里有很多复杂的想法,还有许多潮水般的感觉,可我不会用语言表达出来,这使我很是恼火。我讲的满口都是山里话,这使我处处感到不自在。可是,我却凭我仅有的年龄、词汇和经验,开始尽力思考未来。并开始做些狂人梦了。我沉入到自己的思维里,变得安静而且保守。我不参加别的孩子们一起玩,思想严肃起来,终日沉浸在自己的梦想之中。我要么就是去干活挣钱,要么就想象自己如何办一间公司,或者忙着送报纸、打零工。我好歹撑过了五年级和六年级,尽管我认为学校是个麻烦的地方。

这期间,我母亲又嫁了人。我很可怜。我不喜欢印第安那,不喜欢我的学校,也不喜欢新来的继父。一天到晚抱怨个不停。最后,我说服言过其实、焦头烂额的母亲,让她同意我回到肯塔基去。暑假期间,安排我去玛丽姑姑家,因为姑父刚中了风。他们在萨利亚斯维尔的郊外有一个农场,要我到这里来帮他们照看牲口和打杂,算是支付我的食宿费。因此,我带着大松一口气的感觉回到了肯塔基。我在萨利亚斯维尔读完了七年级和八年级,初中毕业后,于1955年秋季进了高中。我的学习成绩一般,可我漠不关心,仍喜欢白日做梦。可是,在萨利亚斯维尔我也觉得不快活。这几年过得真是艰难。我父亲还是嗜酒,常参加一些酒会,经常一连几个月没有人管。我母亲离开这条山谷的时候,有很多关于她的猥亵传闻。我一个人与年老的姑姑和无法动弹的姑父生活在一起。每周得干很长时间的活,跟在一头骡子屁股后面犁地。我一无所有,感到窘困和羞愧——为我的父母,为我自己,为我的生活。一种不幸的感觉终于笼罩了我。

高一那年春季,我决定逃走了,打算去俄亥俄州找工作。我在萨利斯维尔搭上了公共汽车,让它把我拉到了西利伯提,然后开始搭便车。最后,一个穿着汗透的衬衣和油光发亮的黑色外套的人抓住我了。他把警徽在我面前晃了晃,声称自己是位警官。他的1953年产雪佛莱车上有一台二声道收音机,皮带上面的枪套里还别着一把点三八口径的手枪。这人对我说,他在找一个符合我特征的逃学的男孩,要我抽出皮带,打开裤子拉链,以便检查内裤上的品牌名。这听上去是个十分奇怪的命令,可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警察。有一件事情现在是很确实的:他有恋童癖。

这事弄得我心烦意乱,再说路上没吃没喝的也挺难过,因此我决定打道回府。回萨利亚斯维尔的路上可谓痛苦不堪。我什么也没干成,只给自己捞了个逃学的名声。姑姑气得不行,亲戚们都疑心重重,学校的校长一脸的不高兴。得处理好多落下的杂事,得找很多借口,还有很多家庭作业得补上。最后,我又想办法离开这里。这次,我决定参军去。只有一个问题:我只有15岁。可对比起我的决心来说,这个障碍算不得什么。我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办法。我一个朋友的母亲是管填表和出生年月公证的。朋友偷了两张空白表出来,上面已经盖好公证章,我填了一张表,在上面写上17岁。我知道,如果我的哪位亲戚肯在表上签字同意,我17岁就可以参军了。如果18岁,我只要自己签字就行了,可我害怕这骗不过招兵的长官。我的朋友约瑟夫·加德勒原准备跟我一起参军的,可临阵又退回去了。不过,我却坚持下来。我知道父亲决不会签字的,因此决定找母亲帮忙,她也不同意。但我决定非走不可,我打起行包,把几件小玩艺儿装了起来,直接搭便车前往印第安那。

向北的公路是我通往自由的道路,好歹我是这么想的吧。虽然上次在路上碰到过恋童癖,可我决心已定,因此也就无所畏惧了。我对过路的车伸起拇指,扮出各种各样的鬼脸。我的红头发和生有雀斑的脸是个无价之宝,拦起车来很是方便。我使用山区人的魔力骗到需要的所有东西。只要有人搭上我,我会装出饿得快要死的样子。有些开车的人给我一些钱,还有些人靠边停下来给我买些吃的。我更喜欢钱一些。稍稍动点脑筋设个骗局,你就可以得到所需要的一切。有时候如果钱用光了,我会沿门乞讨,请求施舍,一点也不难为情。实际上我很喜欢这样。

出来的第一个晚上,我在一段无人的公路边出了麻烦,只好在公路边上睡了一夜。第二天,我到了印第安那,在一家酱菜厂找了份摘黄瓜的零活。厂长付给我工钱,一蒲式尔50美分。我一天可以摘三到四蒲式尔。在路上行骗更有利可图,也不必花太大力气,可我不想一辈子靠在路上骗开汽车的人过活。我决心一定要尽快参军。我第二次又逃走了,而且没有人知道我在哪里,这消息让我母亲着实担起心来。因此,当我又给她打电话,说我不愿再回萨利亚斯维尔时,她同意在表上签字。她没想到我真的能参军,可我的个子比我的年龄看上去大些,而且很有自信心的样子,轻轻松松就参了军。

我宣誓参军,是在1958年的夏天,并立即被派遣到佐治亚的哥登营地进行新兵训练。这是我做过的最难的一件事,却因我习惯了艰难的生活,而未对我造成妨碍。在我的整个一生中,这还是第一次不需要担心下餐饭从哪里来,也不必考虑有没有干净衣服换,鞋子上有多少破洞,我唯一担心的事情是我的真实年龄有可能会被发现。进行新兵训练的时候,我每天都很害怕,训练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排长着实让我吓了一大跳。有一天,强行军之后,我伸开四肢躺在地上休息。排长走过来朝我新皮鞋踢了一脚,大声问道:“士兵,你几岁了?”我确信自己已经被发现了。“17岁,长官!”我的声音低得听不太清楚。他一言不发地朝我看了几秒钟,笑了起来,然后走开了。走运的是,我再也没有听说这件事了,顺利地完成了基本训练,得的评价还挺不错,超过平均水平。对15岁的小孩子来说,这真是了不起。我有一种成功的感觉。

在新兵营接受训练期间,我有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性经验,我们第一次离开营地度周末(还有支票可供花销)期间,一伙人决定去奥古斯塔市,到那里的一间有名的妓院去玩玩。我比其他新兵小4到5岁,就像是这个排的小吉祥物。

新兵训练完毕后,我被派往密苏里的里昂纳伍德堡,在那里接受进一步训练。尽管我的年纪很小,但我一直都干得不错,而且很喜欢部队的生活。可好景不长,因为缺少教育,而不是因为年龄的缘故,我慢慢就不行了。我在部队呆了才7个月,就听说部队要减员了。这是1959年,整个世界暂时处于和平之中,陆军部受到国会方面的压力,决定对部队进行裁减。资历是一个标准,新近召来的兵第一批复员。五角大楼的某位官员决定,GET/ARI(普通教育水平测试,每个人都得参加)得分低的兵立马削减。我很震惊地发现自己的名字也列在退伍名单表上,感到很羞耻。我喜欢当兵:有严格的纪律,有训练,还有军装带给我的尊严。我无法接受带着羞愧回到雷克斯维尔的想法。我不知道说什么,因此我给家乡的亲戚们写信说,我已经进入预备军编制。我退伍的时候去了俄亥俄的戴依登市,因为我母亲住在那里。

这年我才16岁,可已经不再是孩子了,也没有想到过要回头去干小孩子们干的事。我从没有想到过要回高中念书。我无法想象自己跟其他一些少年一起坐在教室里,我跟他们没有任何共同之处。我当然还未成熟,可我的世界观已经跟一个成人差不多了。我又很不开心了,整天在戴依登的街上逛,后来找到了第一份工作——在一家意大利餐馆洗碟子,一小时95美分。这比摘黄瓜强多了,可跟在部队比起来就差得太远了——我可能忍不了多久。我一直在想办法找更好的工作。几个月以后,我在“戴依登床垫厂”找了份工作,一小时可得1.15美元,这可算得上是一笔大收入。不久之后,我到了“联合花炮公司”,一小时可拿1.35美元。我不想当跳槽的人,而只想拿到足以谋生的工资。在成人工资市场上,我还只是个少年。我只能靠自己,不能指望任何人帮忙。能够糊得上口的工作的确不好找,当时最好的位置——至少对一个没有读过多少书的人来说——就是“通用电机厂”,这里的工资很高。可是,因为一场时间很长的罢工。我得不到聘用。最后,我得到消息说,通用电机公司的分支机构“内陆制造公司”在招人。我赶到招聘处报名,报名的人排成了一英里多长的队。我灵机一动,找到一部电话给这家公司打过去,问人事部经理的名字。接着,我又回到招聘处,直接走到最前面,对办事员说请他传话给人事处经理,我要见他。我把从电话里问来的名字说了出来。办事员问我见经理有何事。我说,“他打电话约我,要我汇报工作。”我把自己的名字给他们了,他们就开始翻找我的申请表。当然,他们找不到这样一份表格。最后,他们说这里乱糟槽的,可能是弄丢了。因此要我进去重填一张。我填了,直接就得到一份工作。我还只是个孩子,却已经学会如何操纵这个系统了。

我在内陆通用电机公司工作了3个月后,工会组织了一场消极怠工活动。我跟其他许多人一起靠了边。我无法忍受再找一份别的低等工作的想法。我不能在一个自己无法控制,工资也低得无法生存的环境里工作。这样,与其另找一份临时工作,我决定自己去干实业——不管是哪一种。我决定把自己的精力投入自己非常熟悉的一门生意中:到雷克维尔做酒生意。我跟父亲一起贩私酒,召了高中时的一位朋友帮忙,从附近的蒙特斯特林县往这里贩酒,因为这个县是个“饮酒”县,可以在这进而合法地进行酒类买卖。当然,我的年龄不够,可这没有什么关系。要买到“合法的”威士忌根本就算不得难事,我并不贩月光酒或者“白色闪电”,这只是阿巴拉契亚山区的人喜欢的东西,而是所谓的“政府”酒。我有一辆破汽车,开着它在这一带四处走,沿途发货。我也没有驾驶执照,可这是在肯塔基,没有人注意这些事。

我父亲是我的客户之一,他喝我给他带来的酒,很少付钱,而且经常醉醺醺的。有一天,我们大吵起来,我不想让他把我的利润全都喝掉。我用一加仑的酒瓶砸他,打中了他的脸。他弯下腰去,躺在血泊之中。有一阵子,我担心把他打死了,可几分钟后,他又醒了,过来。他的脸上和嘴上都需要缝针。他醉得太厉害了,根本就记不住发生的事情,可脸上的伤疤把这个事件记录下来了,红色的伤疤几个月之后才消。但这并没有起多大作用,他从来没有清醒到有足够多的时间来回顾这些事情的程度。我与父亲的关系弄得绝对一团糟,可我的生意却蒸蒸日上,没多久我就有了相当大的一批客户,非常赚钱。不幸的是,我发财的消息传到县检察官的耳朵里了,我叔叔提醒我说,警察要抓我的人。我离开父亲,离开了雷克维尔,先走一步逃出了法网。

回到戴依登后,我一边花着贩私酒赚来的钱,一边等着内陆公司重新录用我。因为时间掌握在自己手里,我就在当地的一家酒吧里混时间。我很寂寞,因此而受到经常光顾这里的一位姑娘的吸引。我记不住她的名字了,吸引的原因很简单:她很漂亮。没多久我就爱上她了,或者说得更准确些,我就对她垂涎三尺了。我们决定一起过夜。第二天早晨醒来时,我觉得空荡荡的,一下子失去了方向。躺在床上的时候,所有的不幸感、孤独的经历像千斤重负向我压过来。我撑起身来,朝窗外看去,人行道上有一个身着制服的水手,他和女友手挽着手在散步,这情景使我产生了很深的渴望。我怀念在部队里给人以信心的一切日常事务,我希望驱除心里的失败感,这份痛苦也都是在部队里召来的。我希望自己能够成功。我默默地爬起来,穿起衣服,给还在睡觉的女友留下一张告别字条。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搬弄着属于我的一些小物件,找到了那张已经发黄的假出生证,直接去了海军招兵站,并接受了招兵测试。几天之后,我得到消息,说我已经通过了体检,书面考试成绩位居录取的百分之二十七之列。第二天,我就上了开往大湖海军航空站的汽车,接受在那里进行的新兵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