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我作为社会弃儿的一生:拉里·弗林特自传
12586500000019

第19章 对簿公堂(2)

莱斯坐下后,我的律师慢慢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向陪审团走去并微笑。哈罗德·法林格是以文雅礼貌迷人的典范。他怀着对陪审团极度的尊重对他们说,他来到这个了不起的城市在他本人是一件荣耀之事,说他相信陪审团一定会作出公正裁判。在扔出一丛花束的当中,他很费力地指出,在依法办事的过程中,陪审团必须在猥亵和格调低下之间作出一个区别。他解释说,如果说某东西是猥亵的,它必须从整体上看是在撩拨普通人的淫欲。格调低下不是犯罪,他解释说。我坐在那里,不知道陪审团是否能够理解淫欲这个词的含义,而且很害怕莱斯会拿出他自己的同义词。法林格向陪审团又拍了一通马屁,以此作为他的开场白。他这是在尽力讨好。

与法林格的“老好人”姿态不一样,保尔·堪比里亚唱的是黑脸。他接着开场白的话进行辩护,他的腔调是咄咄逼人的,而且似乎很自傲。我想,法林格之所以让他这么干,是因为他个子很矮,而个子矮的人一般不会使别人感到害怕。堪比拉小心地解释说,在审判期间,辩护方将证明,《风尘女郎》并非在汉密尔顿县出版,因此也不在当地的猥亵法管制范围之内。他声称,《风尘女郎》的总部在俄亥俄州的弗兰克林市,印刷在蒙特哥马利县,而且是由卡比托分销公司发行的,而这间公司甚至不在本州境内。而我们接到的起诉书却说辩护方涉嫌在汉密尔顿县境内从事有组织的犯罪(出版这份杂志)。堪比拉愤怒地指出,这个罪名是荒唐的。在辛辛纳提从事《风尘女郎》发行工作的是J·L·马歇尔报刊经销公司,这是一家从事杂志批发的公司。如果有谁必须接受当地公诉的话,那就应该是马歇尔公司,而这家公司却没有被起诉。事实上,莱斯已经对这家市内发行商作出了免于起诉的保证,以交换其在法庭上为起诉方作证。

堪比拉为陪审团分析了这件事所包含的后果。如果他们判定《风尘女郎》罪名成立,那么全国各地任何普通的公诉人都可以对任何出版物做同样的事,不管这出版物是《美国杂文报》还是《纽约时报》。我自思自忖:“但愿这个陪审团里的某个人读书的水平稍高于笑话书。”堪比拉最后曲曲折折地绕到了他的话上来:“如果辩护方可以根据这样一些贫乏的证据判罪,那么,我们当中就没有谁是安全的。”

莫里塞法官不准其他成人杂志呈堂供证,因而也就不可能确定《风尘女郎》在辛辛纳提广泛销售的色情杂志范围内。因此,法林格试图向陪审团提供若干杂志方面的专家证词。他请的第一位专家是沃德尔·波马里博士,他是加利福尼亚州立大学的心理学家和《金赛报告》的合著者。波马里博士在金赛研究院工作了20年,参与过原始调查和后来的许多重新调查。金赛报告是开天辟地的全国规模的性调查,里面涉及1.8万人,而其中的8000多人是波马里亲自采访过的。法林格指出,波马里已经在俄亥俄进行过数百例访谈,包括辛辛纳提。

波马里轻言慢语地说话,他对法庭说,他看过几期本案所涉《风尘女郎》,并不认为那些漫画、照片和内文会“撩拨普通人无耻和病态的性欲”。陪审团不知道,也许也不可能理解的是,波马里所提出的,正是学术研究者们提出的一种理论,大意如下:如果杂志或者电影里面描述的某些东西是淫秽的,普通人会因此而感到恶心,而不是被撩拨起来;另一方面,如果说某人因为看到这些描述而受到刺激,并产生一个淫荡的行为(比如极度的施虐一受虐行为或兽奸),那么按照定义,他就不是一个普通人。显而易见,如果你理解这个理论的话,按照这个观点根本就不存在最高法院所定义的猥亵罪。

波马里根据法林格的继续提问,引述了与他知道莱斯准备在接下来的声明中确立下来的东西恰恰相反的一个说法。“一些偏离标准的人,比如强奸犯和恋童癖,好像就是社会阶层中最不容易受到色情(材料)影响的人。”波马里说:不知道如何解释该现象,只知道根据他的研究,这是真实的情况——而他的研究是相当透彻的;性偏差者是因为从印刷形式的色情材料中得不到性幻想的刺激,还是因为他们对幻想材料就是没有兴趣,这一点他不得而知;在两种情况下,他们都不是色情材料的主要消费者。波马里强调说,正常人是色情材料的主要消费者——绝大多数情况如此。为了证明这一点,法林格让他宣读了《风尘女郎》的好几处节选作为记录,并对此进行评论。“这些都是普通人关心的事情。”波马里作证说。

莱斯利用对波马里的反问使人理解他对《风尘女郎》内容的厌恶。他希望让波马里读一读他挑选出来让他读的几个选段。莱斯缓缓地走到证人席前,请波马里阅读一篇涉及乱伦的文章。莱斯做出好几个怪动作,当波马里读文章时,莱斯站了,一会儿,低下头去让眼睛在眼皮底下来回滑动一番,这是他极度愤怒时惯有的表情。在波马里阅读,而莱斯在一旁故做姿态时,陪审团静静地等着。

“您读完该篇文章了吧?”莱斯终于提问。

“是的。”波马里回答说。

“这是一篇乱伦的故事,不是吗?这难道不是在撩拨淫欲?”

“不是,”波马里说,“普通人都会因为两个人进行性交的想法而受到刺激,但不会注意到母亲及儿子这一方面的事情。乱伦是超出普通人范围的,普通男性不会涉及这方面的事情。”

莱斯对此答案极为愤怒,对他来说,这个段落明显是猥亵的,没有哪个学术大人物可以告诉他并非如此。他很聪明地不再与波马里争论该问题的细节部分,而只是瞪眼表示不满,以有利于陪审团。当他向自己的12位辛辛纳提老乡转动藏在眼皮子底下的眼珠时,你几乎可以听到他在说:“你们不相信这堆废话的,不是吗?”我并不是非常乐观,我在担心陪审团会跟莱斯一样对知识分子保持根深蒂固的不信任——甚至敌意。

讯问完波马里之前,莱斯还让他读伊利诺依州贝利维尔的一位读者给《风尘女郎》的来信。这位读者称赞1975年7月号的中心插页照,是与一根香烟一起拍下来的照中这位模特儿就是阿尔西娅。该信称,“一位性感的裸体女人,鼻孔和潮湿的红唇里面喷出烟雾,修剪整齐、涂有指甲油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点燃的香烟,这足以使我当场到达高潮。”莱斯希望把这封信当作对《风尘女郎》读者和阿尔西娅同时的控诉。作为补充,他还拿出阿尔西娅中央开裆真人大小的放大照片作为呈堂证物。陪审员们对阿尔西娅的裸体照片作何反应,这是难以解开的一道谜,可阿尔西娅与香烟之间的联系的确让我烦恼起来。作为辩护策略的一部分,我们曾计划提供证物,证明《风尘女郎》进行过反吸烟宣传活动。因为这一点,我曾要求阿尔西娅和吉米都不要当着新闻界和陪审团抽烟。我本人早在8个月以前就戒烟了。莱斯打出了先发制人这张牌。

我觉得,《风尘女郎》的反吸烟宣传的确是我出版生涯中的一个亮点,它表明我愿意从事一种有一说一、忠实于事实的报章杂志工作,而这在主流的出版物中是极度缺乏的。《风尘女郎》开办之初,为了搞到一些急需的现金,我曾想法寻求香烟广告。所有的香烟公司都回绝了我的请求。他们说,他们不愿在如此低俗的一家杂志上刊登自己的广告。我默不出声地难过了一阵子,然后又愤怒起来。他们在销售有致癌作用的产品,每年害死几十万人。他们有什么证据证明色情伤人?反过来,“猥亵及色情总统报告”并没有发现性犯罪与色情刊物有何联系,其结论是,成人色情应该合法化。我决定找个特别的渠道来发泄自己的愤怒。

我不顾自己的广告部主任的抱怨,开始在《风尘女郎》后背上登载连续的全幅广告,用图画宣传香烟的害处。最值得回忆的是一个被癌细胞毁坏的肺和舌的画面。全国没有哪一家出版物曾以这样无所畏惧和毫不妥协的姿态,向大烟草公司发起过挑战。尽管我开始这样做的时候是为了迫使他们来做广告,但是,当《风尘女郎》发行量突破百万时,这场反吸引广告活动仍然在进行中。审判开始的前几个月,从香烟公司已经传出话来,说是他们准备开始合作了。他们想得到的一切回报不过是想让我收回反吸烟宣传广告。我用另一幅后背广告作出了回答,这次还附有文章,揭露了烟草工业里的一些欺诈行为和恶毒诡计。我为自己的作为感到自豪,并希望呈堂供证,以资说明该杂志并非完全的色情刊物。

为我进行辩护的专家证明活动尚在进行之中。这是个令人身心疲惫的例行过程,专家要证明《风尘女郎》并没有撩拨“淫欲”——而莱斯和卡托兰诺却要宣读一些断章取义的选段,以图给该杂志的内容尽可能抹上可怕的色彩。接着,莱斯几乎扭曲一切东西,包括对我进行的一次满是淫秽用语的采访中我模仿一些评论者强加在我头上的不实之词——而我本人却没有说那些话,这些选段大多数都是在法林格提出异议的前提下宣读的。使莱斯很满意的是,莫里塞法官几乎让他宣读了所有的东西。当我们最终的证言说完时,公诉方请出了辩驳队伍。

领头的是当地电视台主持人阿尔·肖特柯特。法官不顾法林格的强烈反对而让肖特柯特作出证明,说他的电视台,即WCPO电视台,曾进行过一次民意调查,是圣诞节前两天进行的随机电话调查,涉及470人,“47%的人说,一些暴露任何方面的性行为和裸露人体的杂志,都应该依法判定猥亵,29.4%的人认为不应该,23.6%的人未发表意见。”

“窃以为,您不是一个曾接受过民意调查方面的专门训练的人吧?”法林格在反驳时间道。

“不是。”肖特柯特说,他一脸茫然地坐着,看上去如布鲁斯·戴维所描述的,就像罩着衣服的一大堆粪便。

“您是否知道,肖特柯特先生,美国民意调查者协会章程有规定,禁止民意调查者在圣诞节期间的两个星期内,或者在复活节后的一个星期内进行民意调查?”

“不知道。”法林格进一步迫使肖特柯特承认,他没有对被电话调查者进行过性别、种族、年龄、宗教或者职业的区分,也没有区分这些被调查者是否真正读过《风尘女郎》或者其他男士杂志。最后,法林格说:“如果我告诉您我从来没有看过贵台节目,您会接受我对贵台节目有无价值的评论吗?”

“不会。”肖特柯特承认,他的声音空洞乏力,一脸苍白。我看了一眼证人席——还记得布鲁斯·戴维准确的描述——发现这个粪便一样的节目主持人满脸羞愧。

接下来为公诉方作证的是一位蓄着小胡子的年轻人,他是辛辛纳提大学的英语讲师托马斯·山特。他一踏上证人席,很快就让人明白,他的知识分子形象掩盖着一种死板硬套、反动和反知识的哲学。

“《风尘女郎》,”山特说,“没有任何自我拯救性的文学或艺术价值。事实上,其文笔是粗糙的,而且经常是文理不通的。如果我是在班上给这样的文章打分,平均来说只能给个‘差’。”

“这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我想。结果发现,山特的资历是有问题的。他没有发表过任何有关色情的文章,也没有出版任何有关色情(或者其他任何课题)的著作。他出生在犹他州一个虔诚的摩门教家庭,在辛辛纳提也才生活两年时间。

法林格轻言慢语地问道:“斗胆请教,您对贵教会反对猥亵和其他事情的立场是抱一致看法的吧,山特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