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照片了吗?"他问我。
"看到了。"我说。
"看出来什么?"
"什么也没看出来!"
"傻瓜!"他用报纸敲着我的头说:"这不是15号的那个人吗?你仔细瞧瞧!"
我一看,哎,报上这个戴着眼镜、笑眯眯的人,真有点像新搬来的人呢。再一看,又觉得不像。这个人笑得像世界上最和气的老奶奶,哪像新来的人,冲我们瞪眼睛竖眉毛,好像要把我们一口吞下去似的。
"不像。"我摇摇头说。
小嘉很生气,指着报纸说:"你不信?这上面说,他为了研究什么数学问题,还做了几千张卡片呢,不是跟新来的人一样吗?你还摇头啊,走,我们带着照片对去!"
我们又轻轻地走到15号的窗口。小嘉心甘情愿地趴在地上做凳子,我踩在他背上,一手拿着报纸,一手扒着窗台小心地往里看。
他正对着窗坐着。一盏台灯罩着像小姑娘纱裙一样的灯罩,一束雪白的光照在一只手上,那只手拿着笔在索索地移动着。
一点不错,就是他,他真是个科学家。
"砰!"不知怎的,我的胳膊碰在窗玻璃上,发出了很大的响声。
"谁?"他大声问。
我和小嘉就像两个差点被人当场捉住的小偷,没命地跑起来。
可是,第二天到了学校,小嘉又神气起来了。他把那张报纸拿在手里,给这个看看,给那个瞧瞧,一个劲地向同学们介绍我们院子里的15号,说得大家都眼红了。
有的说:"这下你们的数学一定可以学好了!"有的说:"科学家跟你们住在一个院子,多美呀!"
美个屁呀,我心里暗暗想,他把我们当成了冤家对头,还指望他教我们呢,哼,没门!
小嘉吹来吹去,吹到后来,我们的班长--一个打着像小手指那么细的辫子的丫头,一本正经走过来,很认真地请小嘉约那位科学家找个时间,到我们班里来讲讲话。
小嘉大概是吹糊涂了,连眼珠子都没转一下,就一口答应了:"行行,不成问题。"
我用力咳嗽了一声,朝他翻了个白眼。
他马上挠挠头皮说:"不过,得过一阵子,唔,这一阵他很忙,科学家嘛,总要研究研究什么的。"
班长一口答应。她说,晚几天也不要紧,只要能来就行。说完,她高高兴兴地甩着那两根可怜的细辫子走了。
我把小嘉拉到一边,咬着他的耳朵说:"你怎么乱答应呢。昨天闯了祸,你还指望他会答应你什么吗?"
"咳,在小丫头面前,我们能装熊吗?"小嘉大大咧咧地说,"再说我们可以找他赔礼道歉嘛。"
他马上又举例说,从前有两个人是冤家对头,后来成了世界上少有的好朋友。去!我才不信他那鬼话呢!
我们一心想向新来的人赔礼道歉,可他好像跟我们结下了深仇大恨似的,我们从他对面走过,他眼珠子动都不动,好像他眼皮底下根本没有我们存在似的。
有一次,我和小嘉在马路上碰到他,拼命地对他笑,把嘴都笑酸了。可他看我们的那神气,好像我们不是两个大活人,倒像是两根并排的电线杆似的。
我可气坏了。哼,没见过,大人的气量比小丫头还小,我怀疑照片上的人不是他,上报纸的人,怎么会这个样子呢?
小嘉说他已经跟大人们打听清楚了,照片上的人就是他,千真万确。至于他不睬我们,小嘉肯定地说,他把我们当成调皮捣蛋的坏家伙了。我们决定以后做个好样子给他看看。
星期六那天,他整整一天没有出来。吃晚饭的时候,我们一起走到他窗前,小嘉踩在我的背上,侧着脑袋往屋里看,他正在啃面包。小嘉说,他的面包一定是一个月以前的,因为硬得像砖头一样了。
那天,正好我们家做肉包子。我拿了三只包子,拉着小嘉又走到他窗前。这回我们谁也没做凳子,因为小嘉从家里搬来了一张真正的凳子。我们一起站到凳子上,壮着胆子说:"伯伯,吃包子吧!"
他抬起头,像刚从梦里醒来一样看着我们,摇摇头说:"不要不要。"
"是肉的,不冷不热,吃起来正好。"小嘉帮我把包子放在他的桌子上,又说,"他们家还有好多呢。"
他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了我们一会儿,轻轻地点点头说:"谢谢,谢谢。"
当时我们的高兴劲儿就不用提了。小嘉当场就来了个倒立。我呢,狠狠地翻了个跟头,沾了一身灰。哈,这下可好啦,他肯定不再恨我们了!教我们数学,到我们班里去作报告,什么都能做到了!
可是,真没想到,又白白高兴了一场。第二天中午,当他和我们碰面时,又是那副好像什么也没看见的神气,我和小嘉差点把肚子给气炸了。
"哼,才吃了肉包子,又不睬我们了!"我看着他急急忙忙走过去的背影,气哼哼地说。
小嘉也气坏了:"我敢说,肉包子还没消化掉呢!"
我们俩冲着他的后背骂了一通,赌咒发誓,一辈子不睬他了。学数学有我们老师教,还有小嘉的哥哥,他有什么了不起。
答应班长的那件事,嗯,就说他没空,科学家嘛,一辈子也不会有空的。对,就这么说!别看他上了报纸,架子这么大,我们才不愿意跟他交朋友呢!
晚上,我正在做作业,小嘉喘着气冲进来,一把拖住我的手,又喘着气往外走。
我拼命甩着手,说:"你干什么,又想出什么馊主意了?"
小嘉神秘地说:"你快跟我走,没错!"看他那神气,好像他发现了一个大金矿。
我们走到院子里,小嘉指指前面说:"你看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