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二次元白色的贝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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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我的学画经过

小朋友们,你们一定不认识我,因为我是一个没有出息的画家。我画了十几年的画,但从未画出一张好画来。所以,我准备转业了。

回忆我的学画经过,我突然觉得应该把它写下来,或许,你们可以从中得到些什么......

我和妹妹是在奶奶身边长大的。奶奶是我们村上的权威人物。她念过几年私塾,儿子媳妇又都在大地方工作,见多识广。

所以,村里人从造房子、娶媳妇到剪窗花、纳鞋底,大大小小的事都要来找奶奶拿主意。而奶奶呢,每次都能毫不含糊地作出一个权威性的答复,并且永远是正确的。

她还会讲很多的故事。在一个天黑得连猫都不敢出去的晚上,奶奶从脚边的一团绳子讲到了蛇吃青蛙的故事。

她说,开始,蛇一圈圈地盘着,伸着头,一动不动。青蛙以为是个小土块,扑通扑通从它身边跳过去,它嗖一下,就把青蛙死死缠住啦。

听着听着,妹妹朝那团绳子偷看了几眼,突然尖叫一声,一头钻到奶奶怀里。我当然不会去怕一团绳子,但我觉得受了很大的启发。我的眼前老是闪出那条盘着的蛇,它的眼睛发出蓝幽幽的光,舌头伸得老长老长,还嘶嘶地响着。

按照我心里的想法,我画了这么一张画。

一个人常常能干出连自己也不相信的事情来。画完这张画,我越看越吃惊,简直不敢相信这张了不起的画是我自己画的。我决定先让妹妹看看。

我把她喊过来。我怕她像刚才一样吓得钻到奶奶的怀里,所以,预先做了一番思想工作。我告诉她,给她看的只是一张画,是用铅笔画在纸上的,完全不必害怕。

她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勉强答应了。

我轻轻地把画放到她面前,注意地盯着她。

她的脑袋左歪右歪地动了一阵,突然满不在乎地笑起来。

"你不害怕?"我奇怪地问她。

"一只草帽呗,有什么好怕的?"她说,她再怎么胆小,也不会去害怕一只草帽!

"......"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朝她翻了个白眼,撇下她,把画送到奶奶面前。

奶奶摆出一副权威的神气,慢慢地戴上老花眼镜,刚朝画看了一眼,立刻把脸绷紧了,"小东西!"她不高兴的时候常这样骂我。"什么不能画,偏要画个坟堆,你是巴望着你奶奶快点死是不是?"

完了,她三下两下就把画扯了。而且,当着我的面把它塞进灶膛。

火苗蓝幽幽,像我想象中的蛇眼睛,又像是蛇的舌头。奇怪的是舔着画纸的火并没有使我灰心,我下决心以后每天画一张画,并暗暗发誓,长大了一定要当一个画家。

当然,决不再把盘成一堆的蛇画成一只草帽,或者,一个坟堆。

随着白天一天天变长,夏天到了。晚上,我和妹妹并排躺在床上,让清凉的夜风像水一样流过我们的肚皮。奶奶的故事也像这夜风一样,悠悠忽忽地流个不停。

她说,月亮里住着一个很美很美的名叫嫦娥的姑娘。怪她嘴馋,偷吃了仙药,一个人飞到月亮上去了。这月亮是人住的地方吗?又冷,又没吃的,也没有我们村里这么多的人。所以,她一个人在上面怪冷清的。

妹妹听了抽抽搭搭地哭了。她说,嫦娥太可怜了,应该有人去陪她。我也很感动,想了很久,又画了这样一张画。

画完后,我还是决定让妹妹先看一看,因为这画上有她。我把她叫来,说:"我画了一个月亮,把你也画上去了。"我怕她再讲出草帽那样扫兴的话来,事先给她作了解释。

她看了画很高兴,因为她自己居然和美丽的嫦娥坐在一起了。她那张小嘴吧嗒吧嗒,一口气蹦出很多好话。

我乐得浑身轻飘飘的,好像也要飞到月亮上去了。

"可是......"她一连说了三个"可是",没再"可是"下去。

我很宽大地说:"没关系,有话说嘛。"

她小心地看着我,吞吞吐吐地说:"月亮里太冷,我不要穿裙子。"

这话不错。我点点头,笑眯眯地给她加上了围巾、棉袄。

她又把画看了一会儿,突然说:"不行不行,姐姐,这哪像月亮,明明是一把镰刀嘛!让我们坐在镰刀上,多疼!"

气得我差点给她一拳头!月亮是月亮,镰刀是镰刀,两码事儿,只有什么也不懂的人才会把它们扯到一起。我向她发誓,以后再也不给她看画了。然后,我小心地把画送到奶奶面前。

这回奶奶看得很认真。她看一会儿,又想一会儿,迟迟疑疑地说:"嫦娥是仙人,你妹妹是凡人,怎么可以坐在一起呢?"她严肃地说,这一阵我老画一些异想天开、稀奇古怪的东西,是不会有出息的。

"你不信我的话?我这就给你说个画画都给杀头的故事。虽说这是古时候的事,离得远了点儿,可全是真事儿。

"从前,有个皇帝让一个姓毛的给他画美人。这姓毛的也是,叫你画就好好儿画呗,偏要作怪!把个好端端的美人画成个丑八怪。你想想,皇帝哪里饶得过他,一发怒,喏,这么咔一声,那人的头就落地了!"

她说得活灵活现,那神气,好像姓毛的头就落在她脚边似的。

讲完故事,她又说我要是这样下去,虽然没有什么人来杀我的头,可她以后没法向我爸爸妈妈交代。她想了一会儿,威严地向我指出两条路。

一条是不再画画,大家落个耳目清爽。另一条是由她亲自教我画画,省得我再胡思乱想。还说:"别信不过你奶奶,你画得像不像,我一看就知道,错不了!"

不用说,我当然挑了第二条路,一来是我爱画画,二来,我也相信奶奶;奶奶,什么都懂,村里人都这么说。

从此,我的每一张画都要经过奶奶亲自评定。她也确实能说出一些道道,桌子的腿不直啦,太阳不大圆啦,向日葵根本不会笑啦。

有时,我故意把一只碗画得一半深一半淡的。因为我发现,一只碗放在桌子上,总是有的地方亮,有的地方暗。

奶奶一见就皱眉头,把那只碗拿到我眼皮下,转来转去地让我看,用事实证明碗的颜色是一样的,绝没有深淡的道理。

最后,我画出这么一只碗。

这是一只真正的碗。从碗沿到碗底,从花纹到颜色,画得那样准确。奶奶戴起眼镜,颠来倒去地看了半天,也没挑出刺来。她煮了两个鸡蛋给我,表示奖励。

只有妹妹,不知她是嫉妒我的鸡蛋还是怎么,她以从来没有的轻蔑口气说:"这有什么意思,一只碗,没有别的了,什么也没有了。"她甚至还说,这画不如月亮的那张,连第一次画的草帽也比它强多了。

这下不用我开口,奶奶就不轻不重地给了她一巴掌。

好多年以后,我才明白,妹妹是对的。

虽然我能把一件东西完整无缺地画下来,但我失去了一个画家所必需的、最重要、最珍贵的东西--大胆的想象和创造。它们在奶奶嘀嘀咕咕的指责中,一点一点地溜走了,并且,永远没有再回来过。

现在,我也明白大人并不是什么都懂。孩子身上最宝贵、最美好的东西,有一些大人往往是不理解的。甚至有的人还会把它看作是最危险、最可怕的东西,他们要想尽一切办法消灭它。

我想要告诉大家的是,我们每一个孩子应该相信自己,应该拿出勇气来,保护那应该属于自己的宝贵而又美好的东西。

只有这样,你才能成为一个有出息的人,不管是画画,还是干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