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的风真大。这讨厌的风,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也像王小海一样喜欢恶作剧。千方百计地从窗缝里钻进来,害得我没有心思再把日记记下去,一心想钻进那温暖的被窝。
2月7日
今天,我们家在吃午饭时演了一场闹剧。我不能断定这是喜剧还是悲剧。原因呢,还是为王小海。
上午,9点半不到,王小海又来了(他比昨天又晚到了半小时)。进门时,依然是那副规规矩矩的好学生样子,使人觉得把拔水瓶塞子、反挂日历的事加到他头上,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冤案。
本来,姐姐好端端地坐在他身旁看书。可是,当她以前的几个同学吵吵嚷嚷来到我们家时,她立刻跳起来,笑着,叫着,把她们带到里面去了。不一会儿,她又偷偷溜出来,告诉妈妈,她要留他们在家里吃饭。
我们立刻忙起来。妈妈叫我再买些菜。她自己在家里烧饭,兼顾王小海的补习。等我买了菜回来,妈妈在厨房里忙着,王小海一个人坐在原来的地方做作业。我悄悄地躲在门口看着他。
他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把铅笔塞到嘴里,轻轻地敲着牙齿,一副闲得发慌的神气。然后,他开始仔仔细细地打量他面前的方桌,看遍了四个抽屉里的东西,顺手抓过花瓶,做了一个投手榴弹的动作。不等我叫出声,他又迅速地把花瓶放回原处。
接着,他又把玻璃杯吸在嘴巴上,还很镇定地表演了一个惊险动作--猛地一松气,让杯子掉下去,用手接住。这一切使我产生了说不出的害怕和气愤。而他,却好像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我刚想闯进去教训他几句,什么人在后面把我拉住了。一看,是妈妈。
妈妈把手指按在嘴上,叫我不要作声,又把我拉到厨房里,轻声说:"别进去,这不好!"
"有什么不好?"
"孩子觉得别人在监视他,会产生敌意的。我们要尊重他,不要伤害他的自尊心。"她朝里看了看,突然说,"好,现在我要进去了,他已经开始做作业了。"
妈妈走进去时,他头也不抬,好像他在专心致志地做作业,根本没发现有什么人进去似的。自然,他做的作业是可想而知的了。
妈妈没有责怪他,耐心地教着,有时候把一句话一连说上三遍,直到他点头表示明白为止。
我在门外看着,简直有点嫉妒起来。我记得我小时候,还有姐姐小时候,妈妈根本没有这么耐心地教过我们。难道是因为我们小时候不像王小海那样调皮吗?
等他回去时,饭和菜差不多都做好了。爸爸一回来,我们就开始吃午饭了。
妈妈把一大盘红烧鲤鱼端到桌子上,这是她最拿手的菜,回回都是不淡不咸,味道可口。可今天,不知怎么搞的,咸得简直不能吃。
大家正在猜测原因,看问题一向很深刻的爸爸突然说:"该不是那个王小海搞的鬼吧?"
我突然想起,刚才有一段时间,妈妈出去洗菜,我呢,到里面跟姐姐他们闲扯了几句。而那时候,那盘刚刚烧好的鱼正放在桌子上。凭我刚才对王小海的观察,我想,只要有几分钟时间,他一定可以把这件事干得漂漂亮亮。幸好是在鱼上多撒了一点盐,要是他放点毒药怎么办呢?我连想也不敢想。
姐姐生气了,把饭碗一推,端起盘子说:"不吃了!"
她的同学一起拥上去,七手八脚地抢过盘子,到厨房里去了,并向我们保证,一定把鱼重新烧得好好的。
结果是白白地浪费了半缸糖。不知谁出的主意,想让盐和糖来个中和反应,谁知反应以后,咸味不但没有减掉,反而增加了一种怪里怪气的甜味,叫人直倒胃口。
不过,姐姐的同学还是把鱼全部吃掉了。我想,他们一定是从节约的精神出发,像吃药一样咽下去的。
等她的同学都走后,姐姐发火了。别看她平时很会笑,发火时火气一点不比别人小:"妈妈,下回不要让王小海来了,这小孩真不好!"
"不,我还觉得这小鬼头挺机灵呢!"我学着她昨天的口气说。
姐姐跺着脚:"佳佳,你别幸灾乐祸!"
我还是学她昨天的口气:"哪用得着生这么大的气,一个小调皮成得了什么大气候!"
妈妈朝我摇摇头:"佳佳,别这样。"
我朝她做了个鬼脸,说:"这下我知道了,大学生的水平就比中学生高那么一点儿!"
姐姐气得脸都白了。不过,尽管我们闹矛盾,但有一点是一致的,那就是--不能再让王小海来了。
爸爸一直不作声,看样子,也倾向于我们的观点。
我们三个人的目光一起盯住了妈妈。妈妈默不作声地在屋子里慢慢地走着。走到窗口,她转过身来,看着我们说:"你们都想听我一句话,是不是?那么我说吧,我还是要让他来的。"
她急促地做了个动作,制止别人开口,继续说:"他调皮,他恶作剧,这是他还不明白老师是为了他好,为了他今年不再留级。你们要知道,他这是第二次读三年级了,我还能让他再这样下去吗?"
"那么,"爸爸慢慢吞吞地说,"跟他家长交换一下意见,好让他父母对他加强教育。"
"这得找个合适的机会。"妈妈说,"他爸爸脾气很急躁,老师家访一次,他就打孩子一顿。这样,更加深了孩子对老师的敌意,而且对孩子也没什么好处。
"他到我们家来时,我们要热情对待他,让他不讨厌我们这个家,自愿地到这儿来补课......"她说着,挨个儿地看着我们,那双充满信心和热情的眼睛,使她显得那样的年轻,跟她那花白的头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王小海,要是你能亲耳听一听我妈妈的这些话,该多好啊!
补充说明
真该死,让我说什么才好呢?吃过晚饭,我坐到方桌前,准备记今天的日记时,突然发现--日记不见了!我记得很清楚,昨晚记完日记,我把它放在抽屉里的。
正准备看书的妈妈也嚷起来,说她那副专管看书的眼镜不见了。
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窗外正在下雪,雪花像白色的小精灵,唱着歌儿降落到大地上。我默默地看着窗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妈妈,"姐姐在一旁说,"这不是笔记本、作业本,这是日记本,不能给别人看的,应该去要回来。"
妈妈迟疑了一下,用商量的口气说:"佳佳,明天他来时,我跟他好好说说,他会把东西送回来的。"
我张了张嘴,话没说出口,却忍不住哭起来。要是说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点秘密的话,我的日记本就是我秘密的仓库。如今,它整个儿落到一个调皮鬼的手里,还有比这更糟糕的事吗?
"笃!笃!笃!"有人用力敲门。
不知是谁,偏偏在这时候来。姐姐慢慢地走过去开门。突然,她惊叫了起来:"王小海!"
王小海一步一步地走进来。他的头上、身上都是雪,被灯光一照,溶成了亮晶晶的小水珠。在我们的注视下,他从口袋里掏出两样东西--我的日记本和妈妈的眼镜。
他看着我,说:"你的日记,我看过了。"他说得那么坦率,好像不知道偷看别人的日记是件不道德的事,也好像没有看见我的眼泪似的。
他咽了口唾沫,嘟嘟哝哝地说:"我现在知道了,金老师叫我补课,是为了我好,不是故意要整我。我干了好多坏事,巴不得你们讨厌我,赶我走。可是,金老师没有这样做,金老师真的要我好,我明白了。"
在一片寂静中,他把东西放在桌子上,像进来时一样,一步一步地走出去了。
"王小海,给你雨衣!"妈妈拿起一件雨衣追了上去。
窗外,大朵大朵的雪花悄悄地落到地上。妈妈在雪地里帮他穿上雨衣,扣好扣子,低头对他说了句什么,他点点头,走了。
我打开日记本,开始写今天的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