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二次元白色的贝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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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日记三则(1)

2月5日

吃过早饭,我就开始心神不定了。妈妈在备课,我坐在藤椅上看书,每翻一页,我就抬头朝窗外看一眼。

"佳佳,你等谁?"在我第十次重复这个动作时,妈妈摘下眼镜,有点奇怪地问我。

"等谁?"我没好气地说,"你说我等谁,还不是等你的那个宝贝学生!"

妈妈更奇怪了,戴上另一副眼镜(她有两副眼镜,一副用来看书,一副用来看人),仔细地看看我,说:"你昨天还反对他到我们家补课,今天怎么又等他了呢?"

妈妈,该怎么向你叙述我等他的心情呢?我等他,就像作好战斗准备的战士等待敌人的进攻一样。

也许,我打这个比方有点缺德,但它用到他身上,倒也差不离,因为他就是一个缺德鬼。尽管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他的名字我早就记熟了。

"今天,王小海被警察送到学校来了,他在剧场门口的自行车存放处,把人家自行车车胎里的气都放掉了。"

"今天我进教室上课时,黑板上有一幅漫画,画的是我,戴了两副眼镜,听说是王小海画的。不过,他到现在还没承认......"

"王小海又给人家抓住了。他到菜场上去偷萝卜,给人发现了,一路跑一路扔萝卜。我问他为什么要偷萝卜。他说他根本不要萝卜。他想学学拉兹的本事,你看看,这像什么话......"

几乎每天晚上,我都能听到妈妈对爸爸说这一类的话。爸爸是个中学语文教师。他常常像给学生的作文加眉批一样,在妈妈的话中插入一些简明扼要的词句,阐明他的观点。

我开始还很有兴致地听他们讲话,到后来,也就无所谓了。反正,那个王小海在我看来,是个恶作剧的发明家。他能发明各种怪模怪样的恶作剧,叫人笑也不是,哭也不得。

"王小海,"昨天晚上,妈妈照例又提起他了。这回,她不是对爸爸一个人说,她用笔敲敲桌子,想引起正在记日记的我的注意。

我抬起头,不耐烦地看看她。

她说:"王小海这学期各门功课都不及格。"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把一个小学三年级学生的成绩告诉一个初中一年级的学生。

她接着说:"我让他寒假到我这里来补课,明天他就来了。"

她说话的口气那么平静,但我好像听到了空袭警报一样跳起来:"什么,叫他到我们家补课?"

"是啊。"显然,她根本不知道,她每天关于王小海的报告给我造成了什么印象。

"不行!"我用力把日记本合起来,生气地说,"他要是在我们家里发明各种各样的恶作剧,我可受不了!"

"你以为他会在我们家大闹天宫吗?我想,还不至于吧!"妈妈的后半句话是讲给爸爸听的,她在向爸爸求援了。

果然,爸爸出来打圆场了。他打着哈哈说:"不要紧,不要紧,我看,就让他在这里补课。我想,不会出什么大事的。佳佳,你说对吗?"

哼,有什么可说的,爸爸总是向着妈妈的嘛!算了,他们爱怎么就怎么,哪怕王小海把这个家闹翻过来,也不关我的事!

8点半不到,有人敲门。

我抢在妈妈前头去开门,我觉得我好像准备跟什么人打架似的。

一个小男孩躲躲闪闪地站在门外,浑身上下穿得干干净净,书包按着小学生标准的背法背着。

"请问,这儿是金老师家吗?"他很有礼貌地问我。

我大吃一惊,因为我根本没打算迎接这样一个人:"你是谁?"我问他。

"我叫王小海,来补课的。"他还是那么规矩,实在是个三好学生的样子。

妈妈显然也有些吃惊。她把王小海上下打量了一会儿,说:"进来吧!"

他跟在妈妈身后,一步一步小心地走着,好像走在独木桥上似的。妈妈让他坐下,他双手放在膝盖上,端端正正地坐着。妈妈给他一杯茶,他马上站起来,像个有礼貌有教养的孩子一样,双手接过茶杯。

总之,他在我们家的每一分钟里,都够得上一个好学生的标准。唯一不足的是,在做作业时,他把一座楼房说成十几厘米高,又把三市斤折算成六公斤。

我在一边笑得直不起腰,他却连头也不抬,只是翻翻眼皮瞅了我一眼。因此,等他出去时,我甚至觉得他很可爱。

也许,妈妈说对了,他在老师家里确实要懂事一点。

我把这话跟妈妈说。妈妈笑笑,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呀,真是个孩子!"

2月6日

我今天才算明白妈妈那句话的意思,我真的是个孩子。而且,还是一个蠢得可笑的孩子。要不,我怎么会被一个装模作样的小孩骗住了呢?

今天,王小海是九点不到来的(比昨天晚了半个小时)。我放心地到里间看书去了。妈妈给他布置了几道题,让他先试着做,自己在一旁看书。

她的那副眼镜确实很尽它的本分,除了看书外,别的什么也看不见。等王小海回去后,我去倒开水喝,突然发现,桌子上的四个水瓶像四个烟囱一样,一律向上冒着白蒙蒙的热气,四个塞子整整齐齐地排在一边。

我吃惊地大叫起来:"妈妈,你看!"

妈妈也吃了一惊,但马上又笑了:"哦,大概是王小海干的。"她的口气那么平静,好像在说一件与她毫不相干的事情一样。

"大概?"我气冲冲地说,"肯定是他干的!我总不会把水瓶塞子一个一个拔下来吧?"

"看你看你,"妈妈不紧不慢地说,"这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重新烧一烧,不就行了吗?"

我把水瓶里的水倒进锅里,用了近半个小时,才把它们全部烧开。灌水时,我故意把锅盖弄得乒乒乓乓直响,跟妈妈赌气,可妈妈好像根本没听见,仍然看着她的书。她常用这一套来对付我,真气人!

这时,门"咚"地一响,姐姐回来了。她出现得这么迅速,像是从天上掉下来似的。她围着一条雪白的大围巾,因此头发显得特别黑,嘴唇特别红。

她放下旅行包,甜甜地叫了声"妈妈",又搂着我喊了声"佳佳",把本来有些不愉快的气氛一下子冲掉了。

只有当大学生的姐姐出现后,我们才共同感觉到,春节快到了。可我们家里,别说春节的气氛没有,连很多过年的东西还没有买哩。

妈妈问我几号是春节,我去拿墙上的日历给妈妈看。谁知,那日历居然给反过来了,日历牌上的洋娃娃面朝着墙壁,那个可爱的小鼻子和红红的脸蛋都沾上了石灰。

姐姐在洋娃娃的脸上亲了一下,咯咯地笑着说:"这是怎么回事啊,你们搞大扫除了?"

哼,不用说,又是那个王小海。我真不明白,水瓶里的开水,墙上的日历惹着他什么了?我乘机把王小海的事对姐姐说了一遍,想争取她,共同反对王小海到我们家补课。

姐姐边听边笑。她就是喜欢笑,本来很气人、很严肃的事情,给她一笑就坏了!

"算了吧,"等我说完后,她笑着说,"佳佳,哪用得到生这么大的气!一个小调皮成得了什么气候,下回他来,我们好好注意就是了。佳佳,我还觉得这小鬼头挺机灵呢!"说完,她又咯咯地笑起来。

妈妈也朝我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说:"你看你看,到底大学生的水平要比中学生高一点。佳佳,你说是吗?"

哼,高什么呀!刚才吃晚饭时,她还跟我抢鸡蛋吃呢。咦,她怎么又在床上笑了?真不知道她哪有这么多的喜事。

我过去看了看,她是在睡梦中笑。她那刚刚洗过的头发黑得发亮,蓬松地散在洁白的枕巾上,脸被灯光一照,红得格外好看。

她是该笑,她真是个幸运儿,高中毕业就考上了大学。因为她年纪小,班上的同学都像爱护小妹妹一样爱护她。回到家里呢,简直像个幸福的公主!

可是,她为什么要笑呢?我想,她不是梦见比我多吃了几块鸡蛋,就是在梦里碰到了那个她认为"挺机灵"的王小海。哼,准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