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告诉我,新爸爸马上要来了,他还将给我带来一个新哥哥。
来个新爸爸我不反对。我已经很久没有爸爸了。妈妈教我对别人说,爸爸死了。我知道,他没有死。只不过,他已经不是我的爸爸了。
为这个,我常常被别人讥笑,还打过好几回架。虽然我是个女孩子,可打起架来并不比男孩子差。现在可好了。我又有爸爸了。
我希望新爸爸的胳膊粗粗的,拳头大大的。我没有见过新爸爸,只见过一张半身照,胳膊多粗,拳头多大,看不出。
可是,再来一个新哥哥,这就成问题了。妈妈说新哥哥跟我是同年生的。他生在春天,所以叫春春。就像我生在秋天,叫秋秋一样。春春,秋秋,听上去倒挺像一家子似的。
可这算什么呢?难道叫我以后向别人解释,说妈妈春天生了他,秋天又生了我?还有,他是个男的,我是个女的。他要打我,我该怎么办?还有,妈妈和新爸爸以后究竟是最喜欢他,还是最喜欢我?
妈妈在收拾大床,好像丝毫不考虑来个新哥哥对我有什么影响。我很不满意地看着她把我的枕头、被子搁在沙发上。
"你跟新爸爸睡大床?"我问妈妈。
妈妈的脸红了红:"那当然。"
我做出一副很懂这回事的样子,问:"那我睡哪儿?"
"你睡小房间。"妈妈给大床蒙上了一条漂亮的新床单。
"那新哥哥睡哪儿?"我坐在我的枕头上继续问。
"当然也睡小房间。你没看见,我又买了一张钢丝床?"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叫我跟一个男的住一个房间?我立刻大喊大叫:"不干,不干!叫我怎么有脸去见人?"
妈妈停下手里的动作,有些为难地问我:"你们才多大?再说,不睡小房间,你睡哪儿呢?"
想了想,我知道除了吃饭的小门厅外,我再不可能找到安我的钢丝床的地方了。但我又怎么可以睡在小门厅里,那是个过道,而我是个女的。
我立刻想到一个聪明的办法,"妈妈,我看还是像以前一样,我跟你睡在这儿。新爸爸和新哥哥睡小房间,这不就好了?"
"哪能这样!秋秋,你真不懂事。"妈妈在床沿上坐下来,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我最见不得妈妈这种目光。每次她用这种目光看我,我就心软了。爸爸、妈妈闹离婚时,两人都抢着要我。妈妈不说话,就这么看着我,我就乖乖地走到她身边来了。
"那就这么办吧。"我为自己的让步感到气愤,我转过脸,不看妈妈,继续提要求:"你得给我做一个布帘,把小房间隔成两半。要不,要不,我就去找爸爸!"
准是最后一句话吓着了她。妈妈立刻把两块深红的灯芯绒窗帘拆下来,又缝到一起,挂到小房间里。
我把帘子拉拉,房间就分成了两半。我的一半在里面占了一个窗子。他的一半在外面,占了一个门。反正,谁也不吃亏。
最后还有一个问题要请教妈妈,他要是欺侮我,打我,怎么办?
妈妈不相信地看看我,"你怎么会被他欺?我看这儿的男孩都不敢惹你。"
"妈妈,你不会不喜欢我吧?"
"怎么会呢?秋秋。以后,不光我喜欢你,我还要让你新爸爸也喜欢你。"
我总算有点放心了。
他们来了。
新爸爸不免让我失望。他的个儿不高,还挺瘦,既不像霍元甲、陈真,也不像佐罗。新哥哥一脸文静样子,衣服比我还干净,扣子一个挨着一个紧扣着。他拉着他爸爸的衣角,小心翼翼地朝我看着。
"春春,喊妈妈,妹妹。"他爸爸教导他。
"妈妈,妹妹。"他怯生生地喊了。
"秋秋。"妈妈捅捅我。接下来该看我的了,可我却偏偏不作声。妈妈又捅捅我。他们一起等待着,就像一场好戏等着报幕。
我坚持着沉默。妈妈拼命地捅我,差点没把我的背捅穿。我看着他们的中间地带,干巴巴地说:"你们好!"
大家都松了口气,好像翻过了一座高山。
晚饭的菜很多,大盆小碟,把小方桌全摆满了。我们四个人各占一面。妈妈和新爸爸面对面,我和新哥哥面对面。
吃饭时,我故意把肉骨头、鱼刺从桌子底下往新哥哥那边扔。他大概感觉到了,朝我看了一眼。我不慌不忙地也朝他看看。我要让他知道我的厉害。
"秋秋!"妈妈显然知道了我在桌子底下做的动作,她朝新爸爸笑笑:"真没办法,这孩子从小就淘气,连男孩子都怕她。"
新爸爸也笑笑,"女孩子,还是应该厉害一些好。"他突然皱了皱眉头,因为这时我把一块肥肉扔到他的膝盖上。
我倒不是存心的,本来我准备把它扔到妈妈膝盖上的,谁让她说我的坏话了。
晚上,小房间里只剩下我跟新哥哥两个人时,我问他:"怎么样?"
他不做声,用湿毛巾擦着自己鞋子上的油渍。
"你妈妈哪里去了?"我先要审问一下。
"她死了。"他简单地说。
这当然。我爸爸也"死了"。我不由得撇撇嘴:"别骗我。"
"我妈妈真的死了。你别那么看我,我知道,你爸爸是离婚的。"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我真气死了。我立刻伸手把布帘拉严实:"你敢动一下帘子,我就跟你不客气!"
"那你把灯光都挡住了,叫我怎么办?"他站在床前,无可奈何地看着我。
我这才发现,台灯在我这边。一拉上布帘,他那边就没有灯光了。这倒是事先没有想到的。我朝他翻翻眼睛:"没灯光你就睡觉呗,早睡早起身体好,托儿所阿姨就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