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什么题目?你免不了会嘀咕,作文入门,还是写作指导?都不是。你往下看,一直看完。然后告诉我,你同不同意这个题目。
尝过等人的滋味吗?这个时候,一分钟就像一年那么长。你等上一个小时,就像等了一辈子似的。
你还会在不知不觉中对你等的那个人生出一股怨气。这怨气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最后,你非咬牙切齿地发誓:他来了,我得结结实实揍他一顿!
靠在歪脖子树下的夏夏和小鲁,已经发誓过三次了。等安安来了,非得结结实实揍他一顿不可。他们等他等得实在太上火了。虽说他们连头带尾一共才等了半个小时。
按上面的理论来计算,半个小时就是半辈子。这还不长吗?
而那个安安,那个像他的名字一样安安定定、不慌不忙的安安,却好像装了窃听器似的,他们一说要揍他,干脆连个影儿都不见了。
他们三个是一起进公园的。安安听说公园里有画展,就什么地方也不肯去了,非要看画展不可。他一直想当个画家,还说要当什么毕加索--听这名字就成问题,怪里怪气的。
夏夏和小鲁可不想当什么毕加索。他们一心想坐坐登月火箭,再去划上一个小时的船。好,达成协议,各走各的路,到吃午饭时,大家在歪脖子柳树下碰头,不见不散。夏夏还补了一句,谁要是自个儿先溜回去,就让他在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夏夏和小鲁来到登月火箭旁。排队、买票,一角钱一张。坐一次,不过瘾。再来一次,还不过瘾。连坐三次,更不过瘾。
等他们掏钱买第十张登月火箭票时,经济危机发生了。事情明摆着,上了月亮就没钱下湖划船。于是,他们只好灰溜溜地在湖边蹓跶了一阵。然后,就到歪脖子树下来等安安了。
"安安这鬼东西,肚子硬是不饿!"小鲁打了个呵欠,头歪靠在树上,像要睡觉似的。
"我可饿死了。安安来了,我得先啃他一口肉!"夏夏受了传染,也打了个呵欠。
两人同时想起安安那白白胖胖的肉,开心地笑起来。
他们身后突然飘来一个声音,像在唱歌,又像在说话,断断续续的,听不清是什么。
夏夏回头张望了一会儿,"在假山后面呢。去,看看是谁在那儿!"
小鲁才走了一步,又犹豫了。
"怕什么?安安来了,就不兴也等我们一会儿。"说着,夏夏拉起小鲁走了。
离歪脖子树不远,是一座用太湖石砌起来的假山。他们绕过假山,看见一个小小的亭子,像积木搭起来似的。这亭子从柱子到栏杆,一直到亭子的顶盖,都是红色的。衬着碧绿的柳树,非常好看。
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人站在亭子里,靠着柱子,在说着什么。你说她是在对柳树说,对亭子说,甚至对空气说都可以,因为四周一个人也没有。
"小鸟离开的时候,对树说:'等我春天回来,我唱一首歌给你听..."
"在朗诵诗歌呢。"夏夏撇撇嘴,一副看不起的样子,"大学生都喜欢这一套!"
小鲁闭上眼睛,轻声说:"真好听。我上幼儿园时,有一个老师也用这样的声音给我们朗诵诗,像跟你说话一样,一直钻到你的心里。"
"冬天过去了,春天来到了,小鸟飞回来了......"
"嘿,真有本事,她才一句话,就让冬天过去了。"夏夏用胳膊碰碰小鲁,"要是让她说一声'安安回来了',安安会回来吗?"
"别作声!"小鲁瞪了夏夏一眼,又闭上眼睛。不知他是回到了幼儿园,还是和那只小鸟一起,回到了那棵树上。
那个动听的声音在继续,语气有些变化:"可是,树却不见了,只剩下一个树桩。小鸟问树桩:'树呢?'树桩说:'唉,到那边厂里去了!"'
夏夏也给吸引住了,"那帮东西,把好好的树锯下来干什么?"
小鲁没有说话。
他们侧着头,努力捕捉从那边飘来的每一个字。
那声音娓娓地说着:"小鸟飞到工厂,问工厂的门:'树呢?' 唉,做成火柴,运到商店里去了。小鸟又飞到商店里:'火柴呢?'有人告诉它,都卖到农民家里去了。
最后,小鸟飞到一个农民家里。一个小女孩正在油灯下看书。小鸟问:'火柴呢?'小女孩回答它,'火柴已经用完了,你问这干什么?'......"
"什么都没有了,真是活见鬼。"夏夏又捅捅小鲁。
小鲁睁开眼睛,又瞪了他一眼。然后,闭上眼睛,悄声说:"别作声,听下去!"
可是,那声音突然消失了。等他们回过神来,那雪白的连衣裙已经晃晃悠悠地飘进一片绿色中。
这下,他们可真正发急了。
"都是你!"小鲁气得眼睛发黑,"谁要你乱讲话,人家就是给你吓跑的!"
"怎么怪我呢?"夏夏把责任推得一千二净,"是她自己要走。我看见她看看自己的表,拔腿就走了。人家就不要吃饭啊?凭什么要朗诵给你听,你又没买票!"
说到吃饭,他们就想起安安,想起那棵歪脖子树。可是,火柴没有了,小鸟该怎么办呢?
小鲁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夏夏,还来得及!"
夏夏很明白小鲁的意思:去追白连衣裙,请她把故事讲完。她刚走不久,要追她,肯定还来得及。
可是,安安呢?
他们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这个问题。
夏夏把目光滑到一边,支吾着:"这么晚了,安安他,他一定回家了。"其实他心里知道,安安是决不会这样做的。
"说的也是。"小鲁喃喃地说,"这么晚了,安安早就回去了。"他心里明白,老实的安安会站在歪脖子树下呆呆地等他们的。
可是,故事的结尾呢?要紧的是知道故事的结尾。再说,谁也不会那么傻。等一会儿,自个儿回去就算了,谁都会这么做。
于是,他们飞快地穿过红亭子,跑进那淡绿、碧绿、深绿色的树丛中。
可是,那白色的连衣裙呢?他们奔跑着,寻找着。她是落进湖里,变成了一朵洁白的睡莲,还是飘上淡蓝色的天空,化成了一片雪白的云朵?
终于,他们看见了她。她已经轻轻地飘出公园的大门了。他们连一秒钟也没迟疑,跑出公园,追到她面前。
"阿姨,阿姨,对不起!"夏夏跑得气喘吁吁,"结尾呢,故事的结尾呢?"
她站定了,莫名其妙地看看夏夏,又看看小鲁。
小鲁在一边补充说:"小鸟问小女孩:'火柴呢?,小女孩说已经用完了。后来呢?"
她笑了,露出一排细密的白牙齿:"你们听到我讲故事了?"她很兴奋,"这是一个日本童话,我把它改成一个小故事,准备明天讲给我班里的孩子们听。你们觉得怎么样?"
"结尾呢,故事的结尾呢?"他们什么也不说,一个劲地追问她。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轻轻地、带着感情朗诵着:"小女孩告诉小鸟,这油灯就是最后一根火柴点亮的。小鸟想了想,跳到桌子上,认认真真地对着油灯唱了一首歌。然后,它飞走了。"她双手向上一扬,做了个动作,表示故事已经结束了。
夏夏有些不明白,"可是,小鸟为什么要对着油灯唱歌?"
"因为它曾答应为那棵树唱一首歌。火柴是树的一部分,油灯又是火柴点燃的,明白了吗?"
他们俩沉默了好久。"谢谢您!"夏夏低低地说了声,拉起小鲁的手,向公园,向那棵歪脖子树奔去!
他们找到了故事的结尾,是的,生活中有很多这样的结尾。可是,偏偏有很多人忽略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