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是一座移民城市,但也沿袭了一些广东的风俗,比如喝早茶。深圳喝早茶,国贸大厦的旋转餐厅或环宇酒店,是两个比较热门的地方。喝早茶一般不接受预定,餐位先到先得,所以有时全家老小去环宇喝早茶,就得早早派出先头部队,将餐台占领住,去得晚了,只好在门厅里等位。
王连富自然不会早早去喝早茶,他和环宇的老板非常熟,只要一个电话就能留下最好的包厢。
这天上午,他先去马可波罗酒店接了方哥,悠悠然赶到环宇。
两人的关系已经很熟,吃什么并不重要,但王连富还是点了一桌子虎皮凤爪,水晶虾球之类。
“王总,小雁怎么没来呀?”方哥边拿起雪白的毛巾擦着手,边关切地问。
“哦,我问问看,这孩子周末喜欢睡个懒觉。”
于是,就有了王连富打电话给杭雁的一幕。方哥听说杭雁会过来,心里很有些欣慰:“王总,现在全国的房地产又开始升温了,这经济,可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四万亿投进来,河里的水多了,自然就水涨船高了。”王连富不知道方哥说话的目的,就自然而然地应和了一句。
“龙岗的那块地,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就得赶快了,我怕时间久了会有变数。”方哥没有说地要涨价,但意思很明白。
方哥在这块地上对王连富的帮助是实心实意的:他找机会带王连富去北京,介绍他与那个央企的CEO直接见面;同时也安排央企的高管们,到深圳考察了王连富的企业,并让王连富招待着去日本、韩国玩了一遍。
一个介绍人能把事情做到这个份上,可以说非常到位了。
方哥一点也没有担心王连富会跳过他直接与那家央企交易,那样的话他就会损失将近两千万的佣金。
方哥这样用心,两千万是个刺激,最重要的还是他想把这件事做成,可以和杭雁建立更密切的关系。
每次从深圳回北京后,他对这女孩的思念就会越来越深,但每次给杭雁打电话,得到的反应总是不冷不热。杭雁知道他与舅舅做大生意,既不疏远他,也没有热烈的反应。
王连富对那块地打心眼里喜欢,他在这段时间里调查了方哥和那家央企的背景,以及那块地在深圳国土局的所有资料,知道其中没有陷阱。
但就是那二十多亿的真金白银,他还一时难以筹措。
王连富这段时间一直在跟银行打交道,虽然国家四万亿投资计划正在实施,银行的银根非常松,但他们必须要有抵押,才愿意往外贷款。
龙岗中心区的那块地,能至少抵押十五亿,加上王连富另外筹集的资金,就可以有二十二亿。但问题是那块地的产权还不是王连富的,他没法拿来抵押,而必须在交足二十二亿给北京的央企后,地才能过户到他的名下,才能向银行抵押贷款。
“问题的关键是,要有十五个亿,来周转几个月就行了。”
王连富常常在半夜惊醒,两眼瞪着黑黑的天花板,仔细盘算哪里有关系能帮他解决这个问题,但找来找去总是一声叹息。
这样的难处,王连富没有告诉方哥。一是他觉得两人的交情不够深,他说了这个问题后,那块地可能就飞了;二是他觉得这个数额太大,方哥这样的人可能也没办法,说了反而有失脸面。
这事就这么拖了下来。
所以方哥这次来,特意催问他,因为北京那边确实不能老拖下去。方哥见王连富一直没有回答,忍不住又问了一句:“王总,那个地……”
“唉!”王连富紧锁眉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莫非您遇到了什么问题?”方哥心里一紧:如果这块地不要了,那么不仅两千万的介绍费泡了汤,而且自己在央企CEO面前也很难交代:“您不打算要了吗?”
“不不不,地我是想要的。”王连富只得把自己的难处,竹筒倒豆子似地说了一遍。
“哦,”方哥点点头。
王连富觉得他马上会接着说“既然是这样,那就算了吧,北京那边我去回报掉好了。”但方哥沉吟了片刻却说:“你的难处很正常。谁会把二十二亿放在口袋里呢?这事咱们一起想想办法,不过还是得快一点。”
王连富心头一热,感到自己得有所表示:“方总,那这事可就拜托您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我这回来,总共有三件事:地是其一;其二是和小雁一起溜冰;还有一件事就是咱们两家公司合作的事,也想听听您的意见。”方哥说到这里,正好杭雁进了包厢。她一身白色的运动装,上身T恤,下身短裤,显得两条大腿修长而健美。但她的神情却有些冷峻,只是冲二人点点头。
“哎呀!我们的大小姐终于来了!”方哥马上立起身,招呼杭雁坐在自己的身旁,又把服务员叫来点吃的。
“我不用什么别的了,来豆浆油条就可以了。”杭雁说完,就静静地坐在一旁,既没有问方哥几时来的,住在哪间酒店,也没有看方哥,显得有些落落寡合,她还没有从昨夜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但她确实想好好地滑一场冰,把过去的那一页更新掉。
“哎呀,小雁在海外这么多年,还喜欢吃油条豆浆呀!没忘本,没忘本。”方哥一脸真诚地笑着,搞得杭雁倒有点不好意思了:“我平时从来不吃这个,外面的油条不知是用什么油炸的,这里还能让人放心一点。”
“对对对,好,那你慢慢吃。”方哥转过头,又对王连富说:“第三件事,就是咱们该如何参股,想听听您的意见。”
“你们的参股计划出来了吗?”王连富怕杭雁饿着,又为三人各要了一碗皮蛋瘦肉粥。
“有一个初步计划,我想先征求一下您的意见。您知道,范总性子挺急的,”方哥没有再说:“如果和他……”
“那你们给恒佳估了多少钱呢?”杭雁快人快语地问道。这个问题她很感兴趣,因此整个人都变得有生气起来。
“大约十六亿美元吧。这个数,你们可得给我保密呀!”来之前,查理欧说方哥不能把这个数字透露出去,但看着杭雁活泼的笑脸,他还是忍不住了。
“你们是用哪种估值方法?”杭雁在读MBA时,接触过企业收购的课程,因为问了一个专业问题。
“估值?”方哥见杭雁只顾喝豆浆,就求助似地问王连富。王连富这阵子常常和范胜轩在一起,请咨询师张焰来讲课,因此对估值方法有所了解。他温和地笑了笑:“估值就是用什么方法来算恒佳值多少钱。”
“噢…!这我不知道。”方哥难为情地挠挠头。他这表情让杭雁扑哧一笑。
“不过,咱们是请毕马威来做的。”
“嗯,那家会计师事务所很有名。”杭雁的这声肯定,让方哥觉得找名牌的大会计师事务所,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王连富觉得方哥透露的数字,与恒佳自己的计算大致相当,但他更关心的还是溢价:“方总,你们总不可能就按这个价格来合作了吧?”
“当然,当然。这种收购嘛,总得有溢价的,要不,你们何必…”
方哥的话还没有说完,杭雁就打断道:“哎,不是参股吗,怎么又变成了收购?”
王连富立刻朝方哥使了个眼色。
“啊,小雁真是聪明。实际上参股嘛,参10%就等于是收购10%了,也可以说是收购嘛。”
“嗯,继续说说你们对溢价是怎么考虑的。”王连富紧紧抓住了方哥这个话题,他希望对方能够先开价,这样他才能掌握主动。但方哥先给他一个下马威:
“王总,不瞒您说,爱西要运用中国通信制造业的力量是一个重大战略,所以据我所知,总部在安排我们这个谈判小组与你们商谈的同时,还有另外的小组和别的企业,也是你们深圳的对手在进行秘密谈判。说实话,我们并不清楚他们的谈判进展。但因为我们接触了那么长时间,大家都是朋友,尤其我和您还要一起操作那块土地,所以从我个人的角度和我们这支谈判团队的角度出发,我们是特别想使双方的谈判达成双赢的。”
方哥的这番虚虚实实的话给王连富一个强有力的信息:你们要想和爱西合作,还面临着众多对手呢。
王连富心里“咯噔”一下,但表面上不动声色。而一旁的杭雁却看不过去了:
“没有关系嘛。你们可以和很多家谈,我们照样也可以和很多家谈,大家都来个货比三家,一点也不要让自己吃亏就好了。”
她干脆利落地把话说完,然后催方哥:“你那溢价到底说不说呀?赶紧说了,咱们就去溜冰吧,老耗在这里干啥?”
方哥本想借着上面那番话“敲山震虎”,看看恒佳所期待的溢价是多少,但没想到给杭雁一搅和,倒把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他只好说了个偏保守的数字:
“现在通信行业也不景气,未来几年的形势也看不好,这个溢价怎么也高不到哪儿去。”
“高不高低不低,怎么也有个数吧。”杭雁故作不耐烦地逼着方哥。她对方哥不感兴趣,对恒佳与爱西的合作也不感兴趣,所以说起话来洒脱得很。
“这个……,初步计算是1.6倍吧。”方哥在杭雁闪闪发亮的眼睛逼视下,终于给出了一个保守的估计。
“哦,那咱们等经济形势好转的时候,再来谈吧。”杭雁的意思很明白:你们爱西认为经济形势不好,就不愿意给高的溢价,那完全可以先搁置起来不谈。
“哎,小雁!怎么这样说话。”王连富见杭雁一直在唱白脸,就在最后唱了一下红脸:
“不管怎么说,方总都是有诚意的嘛!这样,这个问题我们先回去研究一下。你们俩虽然是餐桌上的对手,但我希望是溜冰场上的合作伙伴。”
“小雁,你刚才怎么老呛我呢?”两人到了万象城四楼的溜冰场,正是中午时分,大家都忙着吃饭,还没有过来,方哥在准备自由滑之前,向杭雁抱怨道。
“谈判嘛,就得像滑冰一样,你进我退,你退我进,那样才好玩嘛。”杭雁边热身边笑着看方哥,她在餐桌上跟方哥斗嘴,让她心情愉快了许多,现在她把长发束在脑后,一身洁白的短装,看起来就像一株挺拔的白杨。
“走,咱们进去吧!”刚一说完就倒滑着飞进了滑冰场。
他们在雪白的冰面上跳起了优美的双人舞:一会儿顺滑,一会儿倒滑,一会儿做出燕式旋转。方哥这阵子就指望好好在杭雁面前炫一把,特意在北京进行了艰苦的恢复性训练,把他年轻时擅长的技巧全练得棒棒的,果然,这一次让杭雁滑得更加尽兴。
他们跳着冰上华尔兹,拉出了大大的弧圈和螺旋线……
杭雁感到自己在如梦如幻地飘逸,她时而在悠然舒展,时而伴随着方哥飞身跳跃,时而围绕着方哥在激昂地旋转,她把所有的烦恼全部抛弃,直到滑得娇喘连连,筋疲力尽,才伏在方哥的肩头说:“你今天表现真出色。”
方哥知道,他已经征服了这个女孩骄傲的心,于是很自然地伸手揽住了她柔韧的纤腰,吻了吻她额头上的汗水:“我今后表现还会更出色的,信不信?”
杭雁猛地移开身体,目光犀利地瞪着方哥:“啧!”
“啊,咱有点失态是不是,注意,注意!”方哥憨厚的表态,倒让杭雁忍俊不禁起来:“好啦,别装傻卖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