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欧知道,中国人爱讲计谋,尤其喜欢“四两拨千斤”之类的玩意。但他以为,计谋的使用必须配合大势,讲求科学,中国人这一点却不太到位,所以诸葛亮的借东风只能是传奇,而二战时盟军抓住恶劣气候中短暂的晴天成功迷惑纳粹德军,顺利登陆诺曼底,才是真实的历史。
现在,他也要把自己的计谋和宏观经济的潮起潮落,妥善地结合起来,因为他要猎取的那群狼太倔强、太精明,不容易被驯服。
周日上午,王连富带着杭雁,陪方哥在国贸旋转餐厅吃过早茶,驱车前往关外的龙岗。
龙岗虽然是深圳关外的一个大区,但经过几十年的高速发展,早已变成新兴的市镇,房价却比市内低一大截,吸引深圳大批新移民到此安家,也有不少香港人过来购置物业,因此建筑的新颖时髦程度毫不逊色于关内的福田、南山各区。
盛夏的深圳,晴朗的天气非常炎热,就连风都像在桑拿房蒸过似的。
龙岗中心区的宽阔街道上,只有稀稀落落的行人,大部分的商铺还没有睁开眼睛,很多人都在家里猫着,避过这难熬的酷暑。方哥的那块“风水宝地”,就在龙岗区政府后面不远。
王连富是深圳活地图,根本没有问人,就直接把车开到了那块地旁边。
“原来你说的就是这块地呀!”王连富坐在奔驰里,只见那块地被稀稀拉拉的围墙拦着,长满了半人高的荒草,中间有一些连绵的小土堆,没有草的空地上,一些收破烂的人搭了几处窝棚,旁边堆满了大捆大捆的纸皮、矿泉水瓶,偌大的空地上没有一个人影,只有几条黄色的土狗蹲在窝棚的阴影里,懒洋洋地打发着时光。而这块地的周围都建起了漂亮的商住楼,显得它就像城市的一个巨大的创口,在肆意张扬着丑陋。
“怎么?王董,你对这块地熟?”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方哥惊讶地问道,他从手包里取出那块地的红线图,恭恭敬敬地递给王连富。
“我舅舅呀,他对深圳哪块地不熟?只要你拿块泥巴给他闻闻,他就能告诉你那是哪块地上的!”坐在后座的杭雁嘻嘻哈哈地开着玩笑。
“这丫头又拿我开心。”王连富慈祥地笑了:“不过喝早茶时,你给我看这红线图,我就估计应该是它了。现在来一看,果然是它。龙岗中心区像这样的地,可是扳着指头都数的过来的。”
“走,我们下去看看,”王连富兴致勃勃地下了车,他看杭雁猫在车上,就对她说:“你也下来看看吧。”
“不看!外面太晒了,有什么好看的?”杭雁猛然觉得,离开了武锐锋,她的吃苦精神就不见了,于是她找出一把伞,跟在王连富和方哥的身后。
阳光炽烈,白胖的王连富很快大汗淋漓,但他依然边朝空地的高处走去,边侃侃而谈。他像一个玉器商人谈一块极有价值的璞玉那样,充满感情地说起了这块地的渊源:原来早年北京有一家著名的央企,为了实施多元化战略,来深圳开发房地产,使出十八般武艺,让市政府批下这块地,当初周边还是一片荒芜,地价非常低,听说为了搞到这块地,那家公司还请不少高干子弟,来深圳为他们说情,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开发。
王连富走上一个稍高的土堆,指着周围林立的高楼:“你们看看,现在人家都入住几年了,这还一直空着,多可惜呀!”
“我听说他们当时多元化搞得太厉害,四面开花,最后既缺人又缺钱,只好把这给搁下了。”阳光烧灼着方哥的光头,他可有些年头没遭这份罪了,汗水不断地从头上流到脸上。但面对着杭雁,他还是一脸笑眯眯地解释道。
杭雁望着波涛起伏的荒草,觉得这块巨大的空地,有点像一片草原,她觉得:如果能把这变成一个牧场,倒真是件好玩的事。
“是啊,也就是他们的关系硬,不然市里早把这块地收回了。”王连富说完,朝前紧走几步,仔细地向四面八方看去。在他的眼里,他没有看到荒草和土堆,而是一座庞大的高档社区:有小桥流水、亭台楼阁,也有高耸的楼群,漂亮的球场和泳池,他看到了早上匆匆去上班的人群和车流,看到了傍晚老人在林荫下散步,孩子们在花丛中追逐,悠扬的钢琴声,从附近的连排别墅中飘出来……。
在炎炎烈日下,王连富情不自禁掏出手机,用手机上的计算器功能,熟练地算起帐来:地价20亿,加上增容费、配套费、建筑安装费、税费等等,最终成本约6000一平米,而目前周边楼盘的一手售价,均在8000以上。随着4万亿投资计划的出台,银根的放松,深圳的房价直线飚升,王连富估计,如果乐观的话,这个楼盘出售时的均价,可能达到1万以上。
王连富在美妙的想象背后,看到了金灿灿的利润。他做房地产多年,也曾开发过数百万平方的住宅和厂房,他的公司在深圳小有名气,但让王连富遗憾的是,人们模模糊糊地知道他的公司,但搞不清他到底做过哪些楼盘,这就像中国浪得虚名的文人,说起来名闻天下,但绝大多数人不知道他的思想或作品究竟是什么。
王连富很清楚,如果这个楼盘开发成功,就可以弥补自己的遗憾,到时再作自我介绍时,就可以很低调地提一句,深圳的某某城就是我开发的,然后迎接对方惊羡的目光。
方哥在王连富的身后,陪着杭雁,他见王连富在埋头算账,知道对方有了兴趣,心中暗喜,嘴里却在与杭雁套近乎:
“你看他们这一辈的老板,真是够敬业的,算个数完全可以到车上去嘛。”方哥四十多岁,往上可以算作王连富一辈,往下也可以勉强与杭雁靠齐,他这么说,就是要把自己与杭雁归于一代人。
杭雁冲他礼貌地笑笑,倒是被他的话提醒了,赶紧撑着伞,过去给王连富遮荫。
“算得过吗?”杭雁的意思是,这块地经过初步的匡算,有没有明显地的利润空间。王连富朝跟过来的方哥笑了笑:“呵呵,这天可够热的,走,咱们回车上再说。”
上了车,王连富拿出冰镇的矿泉水,一人发了一瓶,然后开着车又把那块地绕了一遍,搞清楚四周的环境,这才问道:“马上要吃中饭了,小雁,你还想去万象城溜冰吗?”
“当然!知我者,老舅也。”
“好,到时你去溜冰,我和方总聊聊地的事。”王连富稳稳地开车朝罗湖驶去。没想到方哥却好奇地问:“原来小雁喜欢溜冰呀,是冰刀的那种吗?”
“方总,您刚从火星回来吧!”杭雁调侃道,她觉得方哥问得有点弱智。
“火星倒不是,我只是觉得太巧了,小时候我在少年体校练过溜冰,等会陪你下场行吗?”
“好呀!你是专业选手,我还得跟你学呢。”杭雁大大方方地说。
方哥惦记着与杭雁去溜冰,一路上就把那块地的事,向王连富交待得清清楚楚:“王董,现在不是金融危机嘛,北京那家央企今年亏得厉害,为了让报表好看一些,不得不忍痛割爱,打算用卖地的钱充充利润。他们觉得这事有伤面子,就没打算公开挂牌出售,只想悄悄地交易,正好那企业的CEO是我父亲的老部下,所以我也有份来凑凑热闹。”
王连富马上想到,既然方哥与那CEO有这层关系,是否还能在私下里沟通沟通,把地价降一点呢?方哥到底是商场中人,早已料到他的这种心思:“20亿的地价款,是非得真金白银地打到他们帐上,才能给您过户。另外打点相关的人还得要,”他伸出两个指头,在二人的眼前晃了晃:“所有的费用,都在这里了。”
王连富根据刚才的计算,觉得再加上2个亿,整盘账也能算得过,但他担心方哥再出什么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