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猎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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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这天上午,范胜轩在办公室,仔细研读了几位咨询师提交过来的报告。他发现,所有的报告都从正面看待爱西的参股意向。

哦,那倒显得我一个人大惊小怪了。范胜轩将那些报告放下,感到自己有点落伍了。他掏出一只智能手机,摸索了一阵才调出拍照功能,平举双手,尽量对着手机的镜头作了个年轻的笑脸,为自己拍了张照片。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张没满是沧桑的脸,他感到没有自己记忆中的那么年轻英俊,于是揉了揉有些粗燥的面部,再次放松表情,重新又拍了一张,手机里的人头照,仿佛年轻了5岁,但两边的眼角依然下垂。

我是真的有点老罗!范胜轩遗憾地摇摇头,把手机里的照片认真删掉,深深地吸了口气,他用思想挨个将恒佳的重要员工,快速扫描了一遍,用心体味着大脑的高速运转,心里才稍稍有些满足:不过,我的脑子可一点没老,还运转得滋溜滋溜的。

自我评估和感叹了一番后,范胜轩的心思又转到了报告上。

所有的报告都建议范胜轩应该“货比三家”,即有选择地欢迎潜在投资者,来谈判参股恒佳,从而逼爱西抬价。同时他们也提出,可以使用“毒丸计划”来对付爱西可能的收购。

其中一份报告较为详尽和独到,这份报告建议,除了应考虑引入爱西这样的产业资本外,也应该考虑引入金融资本。虽然金融资本只单纯地提供资金和未来的上市渠道,没有像爱西那样能提供技术专利、销售渠道、管理能力等多方面的资源,但他们一般不会干预公司的日常运作,这样一来,恒佳的经营控制权还将牢牢掌握在范胜轩的手里。这份报告还提出了几个在中国相当活跃的金融资本,如美林、摩根斯坦利、蓝山、贝恩等等。

这个建议颇有见地,吸引了范胜轩的眼球,他打电话给出具这份报告的咨询师张焰,请他马上来办公室聊聊。

等待张焰的时候,秘书送来几份工作简报,范胜轩从中翻出新加坡项目的进展汇报。

当时为了抢到这个订单,恒佳和新加坡电信签下了巨额违约金,这可怕的罚款条款,一直像沉甸甸的铅块,压在范胜轩的心头,使他牵肠挂肚。新加坡项目是恒佳走出国门的第一单,如果成功,杀向海外,恒佳就有了一块坚实的铺路石;而一旦失败,不仅经济上会遭受重挫,而且商誉也会大受打击。

为此,范胜轩让武锐锋采取了最保险的“一加一”研发方式。以往恒佳用这种办法攻坚重要项目,还从未失手过。但这次不同,项目时间过半后,两支最优秀的团队中,坦克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想辞职出去创业,这从整体上影响了团队效果;而胡强团队在进行了一阵猛烈冲刺后,士气和体力都难以支撑;而现在要组织第三支团队,怎么也来不及了。

范胜轩手里的简报令他有些沮丧:胡强团队不仅没有向前进,反而因为返工,不得不多消耗3天的时间,进度的延误更加重了。

一股无名怒火“砰”地一声,从范胜轩心里喷涌起来,他毫不犹豫地伸手抄起手机,但刚翻出胡强号码,又强迫自己停下来,心里一点点将目前的情况理了一遍:

因为坦克要走,所以要给他结算内部股。因为不想让坦克的结算,乱了恒佳的军心,就不能给坦克的内部股以较高的价格。他知道坦克是个倔强的人,如果觉得不公平,很可能成为破坏性的力量。

这使得他在新加坡项目上,只得多多依靠胡强,但眼下胡强的团队,却不堪胜任。

这样一来,整个逻辑就颠倒过来了。

坦克很聪明,他当然会利用范胜轩在新加坡项目上对自己的依赖,从而为自己的内部股争取一个好价钱,他清楚自己的那点小钱,与新加坡的罚款相比,实在微不足道。

坦克本质上是个明白事理、知恩图报的人,他觉得只要范胜轩公平地对他,他一定会把新加坡项目完成得漂漂亮亮,即使没有胡强团队对他的压力。

什么是公平?坦克算过账,3块钱一股就是公平!

但他不知道,范胜轩心里也算过另一盘账:如果按3块钱,恒佳就可能人心浮动,范胜轩甚至怀疑,武锐锋都会萌生出去创业的心思。

范胜轩理清了思路,认为还得向胡强施加压力,不然对方会以为,自己默认了进度的延误,这是不能允许的。他抓起电话给胡强的手机拨过去,连拨三遍电话都没人接。

手机没人接,范胜轩觉得胡强是因为理亏,看见自己的来电号码故意不接电话。他的火气随着“嘟嘟”的铃音而不断翻涌。拨完第四遍后,他让秘书直接将电话拨到雅兰酒店胡强的房间,这回终于有人接了。

“我是范胜轩,胡强在吗?”

“唉呀,范总呀!胡主管刚刚睡觉。”一个小伙子有些惊慌地回答道。

“嗯?”范胜轩的这一声,透着不怒而威。

“他连着熬了几个通宵,刚刚把进度给汇报上去,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您要不要我叫他?”

范胜轩“噢”了一声:“让他休息好再加油吧。”

当张焰进来时,范胜轩已恢复了情绪的平稳。

张焰是个身材廋高的精干男人,在范胜轩的印象中,他永远西装革履,外表在28到38之间,实际年龄,范胜轩记得应该是40岁出头。

每次见了他,范胜轩就打趣地说,他应该去做男子保健行业,因为他对自己身体的保养,非常出色。

这个玩笑对一个专业人士来说,可有点轻慢,而张焰也不生气,每次都很正经八摆,又很有礼貌地纠正道:

“范总,我对资本的运用,比对身体更内行,问题是您得给我个机会显显身手。”

张焰显然知道,范胜轩这一辈人对资本运作的态度:“呵呵,您的想法和我爸以前差不多。”

但他也知道,恒佳身处高科技行业,营业收入快速增长,是个尚未开挖的巨大金矿,只要有了突破口,将范胜轩的观念改变过来,他就算交了好运。

那天上午接到范胜轩的问题清单后,张焰发现突破的时机到了,因此将平时积累的专业素养和行业信息,根据他对范胜轩的深入观察,巧妙地进行了阐释。报告提交后,他自信获得了与范胜轩当面互动的机会,推迟了与另外几个老板的约会,专心等着范胜轩的电话。

“怎么样,范总,您到底开始玩起了资本运营。您不找它,它也会找您。”张焰一进门,向范胜轩拱手道喜。

“噢。怎么这么说呢?”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这企业经营到一定的火候,搞点资本运作,就像男婚女嫁一样自然。”

接着,张焰对范胜轩进行了简单的扫盲:“世上的商品可分为两种商品:一是消费,二是投资。消费您是知道的,就是买来自己用;投资呢,当然不是买来用,而是用来赚钱。不过消费与投资并不是绝对的黑白分明,它常常会转变,比如一个人买房子自住,后来房价飞涨,他把它卖掉赚钱,就是原本用于消费的东西转变成投资品。”

“嗯,那原来准备炒房的人,房价跌了,房子砸在手里,不得不自己住,就是投资转成了消费。”范胜轩领悟得非常快。

“您瞧,您这不就融会贯通了吗?”张焰赞许地点点头,随即提了个问题:

“消费品的价格,主要是由过去决定的,比如一套房子,是由它的地段、房型、开发商的品牌决定的,那么一个投资品,也就是资本的价格,您觉得应该怎么确定呢?”

“资本的价格。嘿嘿,小张,这事我还真没研究过。”范胜轩憨憨地笑了。

“很简单,刚才我们说投资是为了赚钱,那么一项资本的价格,就是由它未来的赚钱能力所决定的。”

“哦?”范胜轩恍然大悟:“恒佳就是一个能赚钱的资产,爱西现在想参股,比如说10%吧,就是想买这个资产的10%,那么该怎么定价呢,就得看恒佳未来的赚钱能力。”

“唉,您学得那么快,我觉得我这是在‘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啊。”张焰幽默地抱怨道。他觉得范胜轩还是比较传统的人,如果自己能拉近和他的关系,有生意的时候,他肯定会照顾一把,因此尽量将资本运作的道理,讲得明明白白。

范胜轩的思路一旦突破障碍,立刻如江河奔涌,他兴奋地站起身,在张焰面前快速踱着步:

“其实,对一个企业家来说,别看他每天的工作千头万绪,又要安排人事、调整管理结构,开发新市场,研发新产品,和媒体、政府拉关系,但实际上他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增加企业未来的盈利能力,说到底,就是增加企业这个资本的价值。对!上市企业的价值可以通过市值来反映,但恒佳这种不上市的企业,它的价值就在很多决策者的心目中。”

张焰点点头肯定道:“产品运作和资本运作,是提高企业价值的两个重要途径。范总,您的产品运作做得很漂亮,今后如果在资本运作方面,能有小张出力的地方,可别忘了我。”

“那是一定的。我研究过你的报告,好像恒佳现在能算到十三亿美元。”范胜轩有些犹豫地说。他第一次知道,自己草创的企业居然能算到那么高的价钱,他有些难以置信,但又不愿意将这种情绪直接表露给张焰。

“问题是,爱西他们是不是也会这么看呢?”

“我这是按国际流行的算法来折算的,”张焰从范胜轩的办公桌上找出自己的报告,顺便扫了一眼其他的报告。那几家熟悉的竞争对手霎时被他记在心里,他使用的是收益现值法,即将恒佳的未来盈利折算成现值:“爱西是世界500强公司,应该会尊重这种算法的。”

“哦。”范胜轩终于觉得,这资本运作可真是个好东西,怪不得有人说“三流商人做产品,二流商人玩资本,一流商人定标准”。

“看来我还是有点夜郎自大,还没有进入二流商人的厅堂,就在门外对他们表示不屑。”他摇摇头,自嘲地笑了笑。

但张焰随后的一句提醒引起了他的警觉:“范总,收购和参股最关键的就是资本定价,这是个斗智斗勇的博弈,所以,在和爱西的谈判过程中,最好不要发生负面事件。您知道,有时股市上一个坏消息,就让股价大幅下跌,人心其实都这样,负面消息是会影响最后的价格的。”

等张焰走后,范胜轩心理立刻琢磨开了:“如果爱西来谈判,未来可能发生什么负面事件呢?”

他将能想到的负面可能性,全部列了个清单:新加坡项目和坦克的内部股,首当其冲。

“看来得抓紧时间,把坦克的问题在谈判之前解决掉。”

查理欧回到北京的别墅时,已是晚上十点多。

北京的夏夜和深圳一样闷热,紫薇刚在家乡开完画展,回来没两天,她张罗着将查理欧的行李收检好。查理欧拿出一只大红的爱玛士珀金包:“送给你的,看看喜欢吗?”

“哎呀,太漂亮了,”紫薇挎着包走了几步:“我知道周涛和章子怡,也用这种包包。”

“她们?我觉得她们太瘦小了,背这么大的包,也不嫌累得慌。”查理欧伸了个懒腰,打开公文包收拾文件。

“谢谢呀,查理。”紫薇轻轻地吻了吻查理欧,收好礼物,又到卫生间打开桑拿房的开关,给按摩冲浪浴缸放水,边调水温,边问在书房里整理文件的查理欧:“这次去深圳,过得挺丰富多彩吧?”

“是啊,连人才市场都去看了一遍。”查理欧打着赤脚,将衣服像蛇蜕壳似地脱了一路,一步跨进卫生间,从背后抱起紫薇,闻着她的发香。他发现十几天没见,她身上又有了一股陌生的新鲜美。

紫薇的头发朝上梳成了一个松松的发髻,露出雪白的脖颈,查理欧将好的头发打开,开始为对方宽衣。

“我自己来呀。”紫薇轻轻地闪了一下:“人才市场……,有什么好去的呢?”

“不去不知道啊,到了那里,你才知道深圳的人才有多可怕。你还别说,那股人山人海的模样,连我们董事长都吓了一跳。”

查理欧拣了两块小方巾,放在水龙头下打湿,递给紫薇一块。

俩人进了加好温的桑拿房,一股滚烫的热浪顿时包围了他们俩。紫薇感到皮肤被热浪烧灼着,只要稍稍吸气,热浪就直冲鼻腔,她赶忙用湿毛巾掩住口鼻,坐在洁白的桦木条凳上。

她用遥控器打开音响,放出的音乐却是悠扬的钢琴曲《梁祝》。

“你说,咱俩在这里,像不像梁祝化蝶前呆的那个坟墓?”查理欧挪到紫薇身边,轻声耳语道。

紫薇奇怪地打量了他一眼:“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比喻?我觉得你这次回来,身上可有些灰色的悲观呢。”

“悲观?我还以为是浪漫呢。”查理欧无意中给紫薇说中心事,他掩饰道。

“浪漫?浪漫是用美好的事物来做比喻的。”紫薇轻声呢喃着。

……

两人叽叽咕咕了一阵,又到冲浪浴缸里按摩了一会,才披上雪白的睡衣走进卧室。

“查理,你是不是对我没兴趣了?”紫薇斜靠在床上,微笑着问。

“没有呀,”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查理欧侧过身抱着紫薇。

“但你的小弟弟告诉我了。”紫薇抚弄着查理欧的头发,微微叹了口气黯然说:

“宴是好宴,但天下终归没有不散的宴席啊。”

一听这话,查理欧有点着急。他对这姑娘产生了一种肉体以外的依恋:

“我可没有说散,只是这几天开会太累了。”

“噢,那该是我多心了。”紫薇的身体柔软下来,蜷缩在查理欧的臂弯里:“我还以为,那个包是你送我分手的礼物呢。”

这种久违了的依恋,让查理欧有些感动:“你的画展开得怎么样,还算成功吗?”

“啊,挺好的,当场就卖了不少画,又接了十几单肖像,电视台还报导了,我刻了个盘,回头放给你看。”紫薇喜气洋洋地说:“可惜你没去。”

“嗬!成知名画家了,那好呀,这里安安静静的,你就好好作画吧。”

“可是,查理,咱俩的合约不是到期了吗?”紫薇和查理欧过得舒适、安心,又可以全力以赴地作画,她心里挺不想离开的。但女性的本能使她开不了这个口,因此演出了一场以退为进的感情戏。

“合约不还可以续嘛,除非你不愿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