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真的假的谁玩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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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烟鬼戒烟(21)

沈远虑对这些浑然不觉。他拿出一笔资金,到市里注册了一个“横道牌”薇菜的商标,同时,定制了一批优质纸箱。当时为山菜注册商标被看做是一个很可笑的举动,又不是什么实质产品,搞什么名堂?由于是新鲜事物,他仅仅花掉了两千元钱。沈远虑办完纸箱、商标,又在寒冬腊月雇人在自己责任田里盖起一百多平方米的草棚。问其用处,答,收薇菜用。为这事,沈深谋请了他的追随者们喝了个通宵,大家嘲笑远虑书呆子气:普通的山菜,白扔钱买纸箱请商标,分明是花拳绣腿。而深谋和他的追随者们,几个公司凭合同几乎要垄断了当地的薇菜市场,你远虑恐怕连自己的仓房都收不满,还花大头钱盖草棚,装什么?这人是想钱想出毛病来了。

深谋一伙喝酒的当天,远虑的媳妇也跟丈夫吵起来,直折腾到半夜,最后还是深谋带领大家去劝阻:“远虑呀,你虑得太远了,盖那么大的草棚想要出租呀,装那么多薇菜那要到共产主义按需分配时才可能有……还有,你放着正事不顾,搞什么商标注册,难怪弟妹有想法。”

远虑摇摇头:“深谋哥,人各有志,天机不可泄,来春见高低。”

好一个来春见高低。沈远虑不识好人心,还扔出这挑衅似的话来噎人!深谋跟同伙们谋划了好久,把每一个细节都考虑透了,确信万无一失,只等来春让远虑乖乖地臣服在他深谋的脚下。当然,这小子也是块料,态度若好了,不能不赏他碗饭吃,前提是把公司交过来就是。

转眼到了山菜收获季节。这山菜不比家种蔬菜,可以分茬种植,俗话说:“上旬薇菜中旬老,到了下旬当柴烧”,它前后只十几天的旺季,过后再不生长。向阳山坡第一筐薇菜挎到村里的当天夜里,好家伙,从外地突然进山上百号人,都聚到沈远虑家里,个个背篓在身,挤在草棚里盼天明;次日一早,大森林里东一堆西一撮,全是远虑请来采薇菜的。深谋身先士卒,亲自带队进山;远虑才不呢,他拿一小凳,坐在草棚外,面前放一椅子,椅子上一壶茶水,边品茶边给外来的一些妇女讲薇菜焯、晒等操作常识。这让深谋心里好生不自在,我钻林子你喝茶,你是爹呀?这坏蛋,想出一个采摘、加工两套人马齐下手的坏招,比起他原始的各家庭自由采收的方式先进快捷多了!

深谋一家伙毛了神,他的竞争对手从外地请人跟他抢资源,薇菜有限,他签了合同白费,大家都完不成任务,你一个私营小公司敢罚全村乃至周围所有人的款吗?他气急败坏地从山上跑下来,冲着远虑喊上了:“你损不损?凭什么让外地人把财发了去?”

“深谋哥,发火顶不了薇菜呀,我可是一应手续都办了的,而且每人都发了入山须知的,保证不能违反有关规定。咱们山区从来没有不让外地人采野菜的习惯吧,这些人都是下岗工人,我发动他们赚点劳动所得,减轻社会压力,这得受政府表彰的,你信不信?再说啦,我只是按质量、数量平价收购,却并没有剥削大家,如果你访出一点偷税漏税欺骗国家的事,我远虑愿意受任何处罚,此外,还要给您一份举报奖金。”

深谋觉出远虑的狡猾来了:要争,没理;要打,他的人多势众,岂不是自取其辱?深谋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只恨自己反复推敲,唯独没有想到去山外雇工可以抢资源这一环节,让小人得了势。他仔细观察远虑的所为,悄悄通知其它几家公司,咱们得联合起来挤掉远虑,否则大家谁也睡不安稳!

他们马上去市区,按照远虑的样子赶制纸箱,看来今年收购离了花拳绣腿玩不转呢,都是那坏小子出风头搞的。几位老板生气,却又无可奈何。

远虑雇的人再多,也不及山民们会做活,收呀抢呀,他到底不敌深谋一伙,数量占了下风。可远虑一点不着急,他说:“人不可以把事情做得太满,不属于你的,抢都没用。”听他那硬撑的能耐!

收购汽车进山了。深谋一伙不能注册商标,因为有关部门得了经验,现在注册,价钱涨到几万元了。他们自作主张,在纸箱上印着“绿色食品”字样,粗看跟远虑的没什么两样;又派人以打工的名义混入远虑挑薇菜的人群,学到了打捆装箱的技术,这样,你箱装我也装箱,你有“横道牌”我有“绿色食品”,要比试?咱奉陪到底。

汽车拉着薇菜出了村子,大家长出了一口气。可汽车刚刚走不远,就见沈远虑骑着摩托车,飞也似的追了上去。这小子要干什么,是要举报咱们盗印商标的事?深深谋一伙把对策都商量好了,然而,没用上,人家是追他自己的车子,跟商标的事没关系。

事后经细算,深谋暗暗吃惊,他们几家公司联合起来,纯利润还没有远虑大,他雇人采摘,收的是鲜货,现场加工又省却了程序,当然成本低利润大。这小子,明年瞧,我们也会雇工!

此时沈远虑已将公司注册为“横道湖山菜加工有限公司”,他自任董事长。更令深谋一伙没想到的是,第二年收购季节来到,收购商们指名要买“横道牌”薇菜,“绿色食品”几乎要拦路兜售了,仍然无人问津。远虑对收购商们谦让说:“横道牌”薇菜每斤多两元钱,你们可以先到那边看看‘绿色食品’的。”深谋暗暗高兴,你远虑贪大了,多出这两元钱,收购商们赚什么?谁想人家来了又走,宁肯多花两元钱,也还是要“横道牌”的。收到最后,“绿色食品”没人要,留下话,让“横道牌”收购了再处理,10天后有商量的余地,竟开着空车走了!

卖给远虑这不明摆着赔钱吗?这小子花多少钱买通的收购商来搞霸市!深谋眼睛急得看人都是双的,只觉得远虑一张脸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不真实。远虑说出的话却让他更不敢相信:“深谋哥,把你的货照原价送过来,我情愿免费再加工一次,我们宁可伤了本钱,不能浪费资源呀。”远虑说的大道理,深谋一伙听不进去,可人家把收购商不要的货,原价收了过去,并且当面结帐,眼瞅几个追随者禁不住拉拢,一口一个“远虑老板”地巴结,深谋真有些受不住了:王八蛋们,这点好处就把自己卖了,瞧你们的出息。

深谋智商很高,他卖掉货后,却关注着远虑的行动,不久就让他侦探出秘密来了,敢情远虑那小子今年又新研制出一种特殊又易行的晾晒方法,那经他晒出的薇菜,躯干笔直,打捆结实,一箱能装五公斤;而他们晒的,张牙舞爪,若使劲打捆,干菜易碎,自然打捆,松散卷曲,支支愣愣,每箱只能装三公斤!跟“横道牌”一比,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收购商如果换成深谋,那他也得选择“横道牌”。好哇,沈远虑,任你有千般妙计,我沈深谋难道就没有一定之规?你这方法即使让我偷学了来,你却无法申请专利。走着瞧,看谁笑在最后……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沈深谋第三年使用沈远虑发明的特殊晾晒法,把薇菜弄得笔直,一箱也照装五公斤。然而,他又失算了,许多山民们为了每斤多收几角钱,纷纷把鲜薇菜卖给沈远虑的加工厂。在收购的数量上,深谋再次吃了败仗。他不服,没到结尾呢,当年你收得少,却获了高利,咱们轮流坐回庄吧。他在邻乡加工点偷偷使用盗印的“横道牌”的纸箱子,把产品制造得跟沈远虑得一模一样,只等商贩们收购。

收购车拉走第一车“横道牌”薇菜,深谋的腿一下子凉到脚趾头——他看到今年的“横道牌”纸箱上印着这样的字:敬告合作商,“横道牌”薇菜只在横道湖山菜加工有限公司所属加工厂一家独售,绝对不另设分厂,如有别家,定是假冒,敝公司不负后果。

“完了。”深谋长叹一口气,“我白白长他五岁,只少读了三年书,怎么就败得这样惨……”他放不下这张脸,抓起一瓶农药,一想。还欠人家那么多收购钱没结算,怎么可以临死又坑害乡亲们呢。

正当深谋难受的时候,远虑来了:“哥,您当真要跟我较劲吗?那也别往窄处想,我退出竞争中不。男儿脚下千条路,我不想抢你的饭碗,我的商标白送您,怎么样,只要对家乡有好处。”

这时屋子里已经挤满了人,都是深谋昔日的追随者。沈深谋的脸更挂不住了,干脆豁出来丢面子,一次甩掉包袱算了:“兄弟,你就是高我一筹。哥哥念书少,心眼又没你正,我跟弟兄们都归你指挥你要不要?只有一个条件,憋在我心里的闷葫芦你必须帮我揭开。”

“问吧,哥。”

“你前年骑摩托车追收购商,搞什么名堂了?”

“噢。我故意混进一箱质量差点的,然后再煞有介事地追上去,查出劣质,我赔了人家十倍的钱,这一举就引起了对方注意是不是?商业小技巧。此后,我可是注重质量和信誉呀。”

“那次你低价收购我的薇菜,赔了多少,我不能白受你的施舍。”

“赔什么?”远虑道,“我重新加工一斤,不过八角钱成本,除去掉渣损耗,每斤还赚三角四分,您忘记‘横道牌’贵两元钱啦?”

“高人,实在是高人。我深谋不及远虑,愿听你调遣。不过,再高也还是咱沈家的人。哈哈……”

满屋子人都笑了,大家都想跟远虑干,只是等深谋大哥开口呢。

树王复仇

锁龙沟往深处走十华里,突然开阔出两亩左右平地,叫作“涝米洼子”,再往里就扇面似的平均岔开五道山沟,沟里山险坡陡,近几年,上级号召退坡还林,搞绿化工程,五道沟岔的山民们全部迁往沟外,沟岔里就养成了几万亩森林。那个叫涝米洼子的平地,矗立着一棵生长数百年的老紫椴树,老辈人说,它至少有五百年寿命,当年小日本侵华时,它就这么粗。有一年隆冬,一位抗联将军被鬼子追到树下,前有堵截的汉奸,后有追赶的鬼子,将军一急,竟然施展独特的攀援本领,爬到了树上,刚上到树顶,山沟里刮起了一阵怪风,把树上的积雪全部刮落下去,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将军的脚印,连鬼子的狼狗也失去了嗅觉。带队的鬼子大佐惊叹地说将军:“飞了,绝对地飞了!”侵略者那次也看见了这树神奇,再次带人来,想伐了它运回去孝敬天皇,没想到一开锯,老紫椴伤口哗哗地流血,那鬼子兵们个个也口鼻出血,只好赶紧磕头祷告,从此再也不敢打它的主意。打那呀,老百姓把此树称作“树王”、“神树”,当神敬着它。这树呀,底部需三四个大人手拉手才围得过来,它高有三十米,主干也近二十米,也跟五道沟岔似的均匀分开五个权,巨伞一般,遮盖了近两亩平地。老紫椴周围十米方圆寸草不生,形成一块光秃秃的平地,当地山民们就在树下盖了一座山神庙,连敬神带敬树,一年香火不断,直到山民们都走光了,这树身上还被层层叠叠地拴满了红线红绸,说是孩子们认它做干爹,它保佑着孩子长命百岁呢。

人撤光了,锁龙沟只留下一个叫许聋子的光棍儿,带两条猛犬,一杆猎枪,看山守林。许聋子要求不高,他没老婆没孩崽儿,只要给点粮米,他活下去就中,几乎是义务看着这五道沟的山林。自从他把住道口,别人一根柴棍也别想从这儿拿走。当然,更重要的是孝敬那棵树王,许聋子这辈子啥都不信,就信这树王有灵,救过咱们的将军,日本鬼子都怕它,了得!

树王成了许聋子的爹,成了许聋子的命!

这年冬天,有位西装革履的大款带着俩保镖,手提名烟好酒,找到了许聋子的茅草屋前,掏出一张调令双手递上。那是县林业局长亲自批的,准许砍伐涝米洼子的老紫椴,理由是树已严重超龄,再无生长意义,需要砍了它,腾出地儿来另造新林。

“什么?要砍树王?瞎了他娘的狗眼!那先得经过我这杆猎枪和那俩儿子的同意!”许聋子把枪顶上了火,那一双猛犬吼声如雷,四目血红,站起来比人头都高!大款和保镖都吓白了脸,一迭声说:“误会,误会,我到市里省里拿批文来成不?”许聋子好歹听清楚了他说的话,呸地一口浓痰吐在地上:“你叫省委书记亲自来跟我说!”

碰了钉子,那大款怎么肯甘心?那大款的爹妈真有远见,给他起的姓名就叫高大款,人家可不真就暴富了!高大款岂是等闲之辈,靠党的好政策发了大财,混得省级劳模、市政协常委、杰出民营企业家等一大堆头衔,走一步踩得县城大道咯噔噔响,县委书记见了他还得拍肩膀称哥们儿呢。这位大款今年夏天到山里游玩散心,无意中看到了树王,他心中一动:把此树伐倒,只要一片薄片,请专家刻成浮雕,作为他企业的图徽,那可阔气透了,甚至可以申请吉尼斯纪录!其余的嘛,垄断收藏起来,价值连城……高大款越想越心动,趁国庆节给书记、县长各送去十万元的小礼,把这想法在酒桌上一提,两位领导马上拍板:“那还不小菜一碟?扶植企业家是我们公仆的义务,通知林业局长给办采伐证明,捎带着破除迷信。什么神树、树王,啥年月了,还兴这个!”

高大款做梦也没想到,拿下县委书记、县长不费吹灰之力,却卡在了眼前这位不懂政策不懂法,盐酱不进的许聋子手里,他二十万元换来的采伐令成了一张废纸!

高大款不能轻易改变自己的主张,很多心腹帮助他谋划,决定干脆多带人,把许聋子的枪缴了,强行伐树,树既然锯倒,难道他会给弄活了?主意一定,他邀上乡派出所的所长和俩干警,外带四名保镖,三名油锯手,浩浩荡荡杀奔涝米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