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郑子瑜传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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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中国修辞学史》的姐妹篇:

《唐宋八大家古文修辞偶疏举要》郑子瑜在《中国修辞学史》中,曾以众多的例证来说明历史上许多大家在修辞上屡有失误,而后,又推出另一力作《唐宋八大家古文修辞偶疏举要》(中国教育科学出版社1992年11月版),这部力作是《中国修辞学史》的姐妹篇,他对“八大家”散文进行了全面的品评和纠谬。

“唐宋八大家”是中国文学史上备受尊崇的文章偶像,所谓“文起八代之衰,道济天下之溺”便是对八大家中韩愈的总评。郑子瑜对八大家展开全面的品评,指出其文章中许多疵点,这必须兼具学养和勇气。在常人目光中,韩愈的语言新颖,“惟陈言之务去”(答李翊书),文句妥帖流畅,“文从字顺”(《南阳樊绍述墓志铭》),言贵独创,词必己出等文章特点,是古文的典范,而他力求创造一种自由流畅、直言散行的新形式是一种大家风度。柳宗元的缜密谨严、条理井然也直逼韩氏,与韩文的笔力雄姿、才气纵横鼎足而立于唐代文坛。降至宋代,欧苏崛起,欧阳修以雄健奇崛来反对齐梁的淫靡夸饰之风,发展了韩文中“易”的一面,反对怪僻、艰涩文风,建立平易流畅、委曲婉转的文章风格。评论者一般多尊崇其明畅简洁、丰满生动的叙事、议论文。而苏轼在欧文基础上,更趋平易自然,文从字顺,被人誉为“有东坡之文,而战国之文可废也”(钟惺《隐秀轩文集》)。八大家的影响对后世极其深远,明清的散文正是继承这一传统,甚至在修辞上也有所仿效。

面对“八大家”的赫赫历史地位,郑子瑜开始了一项难能可贵的学术研究,他以修辞学家对词句组合构造的机敏和扎实的古文学功底,对“八大家”修辞中偶疏作了明白无误的指疵。

在“自序”中,他以学人求真求知的天性,阐明自己的观点: “余向不以成败论英雄。余之心目中居高位者未必贤于其从属,盖其位置往往可以侥幸而得之也。”

“世之文章家亦然。或以官阶之高而其文名遂著,或其经历际遇有异于常人,则其文亦不名而自名矣。第纯以其文之佳好而享盛名者,亦间有之,如唐宋八大家,虽亦居官,然实以其文名,掞藻飞声,森然林植;名之既盛,则其文虽偶有疏失,亦鲜有敢评骘者,盖信其文之必不有失也。”这真是一种人生经验和学术思索结合的真知灼见。他列举了八大家用词偶疏达一百六十余篇的个例,经反复推敲,一一为之评议纠正。这些作品总体上是立意新、遣词准,行文中病辞当属偶疏。试举几例:

韩愈《原道》中“周道衰,孔子没,火于秦”。郑子瑜评说:“骤视之,似云孔子死后,于秦时始被火化(火化其尸);但作者本意,实指孔子死后,其所授所著之《尚书》、《论语》悉火于秦(按其后鲁恭王——武帝时人——坏孔子故宅,于壁中得古文《尚书》、《论语》,是其书实未燔毁),故‘火于秦’之上,应加‘其书’二字,于义乃安。”同篇中有“轲之死,不得其传焉”。郑氏指出,以为“之”字宜易“既”字,其义始切。

又韩愈《与孟东野书》仅三百字,而郑氏竟指疵有十四处之多。例如“试为修订议”之先引韩文:“各以事牵,不可合并,其于人人,非足下之为见,而日与之处,足下知吾心乐否耶?”接着指出:“‘不可合并’宜改为‘不得相聚’或‘不得相处’;‘合并’二字已欠妥,‘不可’尤觉用辞失当,盖暌违实出于不得已,而相处并无‘不可’之规定也。‘非足下之为见’,不知所云,应改为‘非如足下之相知也’。‘而且与之处’,或本‘而’下有‘又’字,是。”

苏轼《贾谊论》“非才之难,所以自用者实难”,作者评曰:“如此写法,意义甚不明确,且上下文意亦不相贯串,似所以自用者与才无关。应改为‘才非难,难在所以自用’。则‘难在所以自用’者,亦无非才也,其义甚明。”

郑子瑜的试议修订,能对人们理解唐宋八大家古文有所帮助,启发治学者从修辞学角度来理解中国传统文化。

这是一部可能在中国学术界引起震撼的巨著,作者涉及了中国文学史上的禁区,而言之成理。他在序言中十分独到地(绝不盲从)概述了八大家各家的风格: “八大家中,以欧阳修之文辞最美,如流水淴泱,使人乐为传诵;韩文则以笔端常带情感取胜,最能感人;柳宗元之文较平稳,疏略之处自亦较鲜;王安石、曾巩之文俱逊,修辞疏失之处亦多,读之令人氉然,苏氏父子以苏轼之文最响,明允、子由之文多有可议者,用虚词‘而’往往沉而不当。”大处着眼,小处落笔,评品中将宏观与微观结合一体,可谓智者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