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郑子瑜传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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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千诗织就回文锦:

从修辞技巧看回文诗1978年以前是郑子瑜处境艰难的时刻,在无法摆脱其烦恼和干扰之时,只有沉浸于学术研究之中来寻觅心灵的乐土。因而,他在研究上硕果累累。发表于1965年3月号《东洋文学研究》上的《汉语特殊的修辞技巧——回文》是一篇匠意独特的论文。

所谓回文诗,亦作“迴文诗”,为一种杂体诗名。一般指可以倒读的诗篇,有的可以反复回旋,得诗更多。这种诗体一般视作文字游戏,诗作缺少社会内容。而“回文”则属一种辞格,运用词序回环往复的语句,表现两种事物或情理的相互关系。郑子瑜将回文诗视作一种修辞手段,以修辞学的视角加以讨论。由于回文是一种独特的对象,全文不但引征广博,说理精到,还新见迭出且趣味盎然,令人爱不释手。

郑氏在开篇中言明了研究回文诗之意义: “这里所谓汉语特殊的修辞技巧,是汉语所有,别国的文字所无或所少有或虽有而不精不全的修辞技巧。由于汉文字有着单音与独体的特质,再加上从前一些使用的人,凭着他们的聪明,不惜忘餐废寝,花去不少工夫来构思,尽语言文字的可能性而加以利用,结果留下了一些独特的修辞技巧,让后人来鉴赏玩味。虽然我们生在今日,排在眼前正待我们去做的事——更要紧的事自有许多,谁也没有那么多的闲工夫来构思雕琢,独创特殊的修辞技巧了;但自然形成的特殊修辞现象,却也不是完全没有的。再说,我们拿前人的特殊修辞技巧来鉴赏,也正如我们鉴赏汉赋和六朝的骈文一样,并不是完全没有意义的。”这段开场白,将研究回文这一国粹的意义说得十分辩证,而将旁人视作游戏、古人本当游戏而产生的特殊修辞现象看作是一种文化遗产。

回文作为汉语特殊的修辞现象,与日、德文中短语回文不同,它不但有长诗且可以反复一体,顺读、倒读、上读、下读、左读、右读皆能成文。这不能不说是由汉文字的特质而构成的一种语言奇观。郑子瑜治学往往寻根觅源又独辟蹊径。他指出,回文起源不是旧说源于曹植《镜铭》和温峤,而是《孟子》中“尔为尔”、“我为我”之句。这将回文这一辞格起源大大提前了,且颇为令人信服。

郑子瑜对历代回文诗作了以史为经、以人为纬的列举,并加以简短而切中要害的评点。如引宋代周知微的《宿龟山诗》:“潮随暗浪雪山倾,远浦渔舟钓月明。桥对寺门松径小,巷当泉眼石波清。迢迢远树江天晚,蔼蔼红霞晚日晴。遥望四山云接水,碧峰千点数鸥轻。”郑氏评说道: “试把它们倒读,即从‘中’字或‘轻’字起读,也都成诗,而且协韵,不但协韵,而且读起来也像一首自然浑成的诗,这真是回文诗中的上乘之作。”他又引苏轼《记梦中遇合回文诗》后指出,“没有前举二首那么巧妙,那么天趣盎然罢了”。后又列举秦观、黄山谷诗,指出苏轼的回文诗“看来都不及秦少游、黄山谷的高明”。

郑氏特别注意一些罕见的无名之作,如举例明代名妓翩翩《闺思》评曰“天衣无缝”,清代无名士妻的作品评曰“妙绝千古”。

同时,郑氏又指出:“回文词曲的佳作不多见。但最难能而未必可贵的是回文赋了。赋的创作本来受了形式上种种的限制,须兼顾字句和对偶的工整,声律格调的和谐,再加上要回读仍能成赋,所以说是最难能的;为什么又说未必可贵呢?赋的创作重在铺陈辞藻,艺术性高过了社会思想性,难免因辞害意,本来已经不可贵了,而回文赋更非在艺术形式上花去了许多的闲工夫不可,所以也就更无意义了。但拿前人的回文赋,当作辞格的资料来阅读,却是治修辞学者所应该做的工作。”

此真治学之金玉良言,能从“无意义”的回文作品中发现其有意义的资料,可谓慧眼识珠而非泼水弃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