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雪礼貌地谢过,然后让护士把手机交给冯媛媛。
不等冯媛媛就刚才的行为做出进一步的解释,巩雪便直接问她:“高烈不在吗?”
“嗯,他去帮我缴费了,我是被救护车送过来的,身上除了衣服,什么都没带……幸好,今晚高烈留在成都看我演出,我才托他的福,能够不那么狼狈。”那晚上冯媛媛的话,显得格外的多。
巩雪揪着电话线,沉默片刻,对冯媛媛说:“等他回来,麻烦你让他给我回个电话,我会在这边等着。”
冯媛媛笑着说好,又向巩雪道了一次歉,才要收线。
不知道是不是冯媛媛疏忽了,手机竟然没有立刻断掉。
巩雪以为她忘了,正要主动挂断的时候,那边,却忽然传来一道略显沙哑的男声,而这一道几乎刻在巩雪脑子里,再熟悉不过的,充满了自然亲密意味的男声一下子就把她打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听到,他在电话那端对冯媛媛说:“想让我罚你吗?”
她下意识地喂了一声,谁知,耳边传来的,却是电话已经挂断的提示音……
再然后,整个晚上,她都没有打通高烈的电话……
巩雪一直觉得自己前世一定是一朵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白莲花,骨子里骄傲清高,实则淤泥深陷,苦不堪言。
她之后便像是疯了一般接受一切可能出去的工作任务,休假的时候,她大多数的时间也泡在训练场上,似乎只有用这种方法,才能麻痹自己,不去胡思乱想……
后来,她和高烈也通了几次电话。
她没提那天晚上的事,而他,竟也没有为自己英雄救美的事迹解释开脱。
一切都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两人都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
林苏然从卧室出来,看到巩雪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用牙签戳着水果,一边吃一边看着电视。
看到她出来,巩雪立刻便站了起来,叫了她一声:“妈。”
林苏然摆摆手,示意她坐,然后把手里的无线电话递了过去,“阿烈的,他要和你说话。”
巩雪把水果放下,抽了一张纸巾擦擦手,接过电话,走到一边,轻轻喂了一声。
“怎么想起回家了?北京不是下大雨吗?”高烈上来就问。
他的声音一如往昔,低沉磁性,透着浓浓的关切……
她毫不怀疑他对自己的爱,可是不确定,他的这份爱,到底分成了几份,其中,又有多少真正属于她……
顿了顿,她靠在暗花壁纸的墙面上,回答说:“想过来就过来了。你那边天气好吗?”
“成都的月亮很圆,难得在大都市的夜晚,还能看得到星星。”他浑厚低沉的语声从电话线彼端传了过来……
他好像最近都在成都,不知道天鹰的大队长,何时竟闲适到这种程度了……
而那个深夜接起电话,却又没有把她的意思转述给他的女人,听说,最近在成都刚买了一套房产。
她刚才不小心听来的。
一想到某个不堪入目的画面,她小小的吸了口气,把胸臆间那股尖锐的刺痛感强压下去,装作无事地问:“你还在外边?”
高烈笑了笑,带了点戏谑的意味说:“阳台,算不算?”
巩雪愣了下,随即,漆黑的瞳眸变得愈发的黯淡……
军区的宾馆和招待所一般都是没有阳台的。
说了几句,高烈忽然叹了口气,直白地说:“你就不想问我什么吗?”
巩雪心头一跳,她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林姨,林姨背对着她,坐在沙发里看电视新闻,神情专注。
她伸手,揉了揉有些发疼的眉心,低着嗓子说:“我以为你会先向我解释。”
高烈那边一片沉默……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媛媛,那天只是碰巧,我们并无特别的关系,这些天,我也没有再见她。”高烈解释说。
巩雪嘲讽地笑了笑,“那天,你也是碰巧去看了她的演出,是吗?”
换做任何一人,都不可能做到像她这般的冷静和理智。
自己的丈夫现在和前妻藕断丝连,而她,远在千里之外,只能煎熬地等待,甚至连质问一句,在她的骄傲面前,都成了一种奢望……
可再冷静,再理智,也抵不过心里的小虫子日日夜夜啃噬她的耐性和承受力。
终于,她还是说出来了……
感受到他凝重而又长久的静默,她的心里竟升起一阵难言的快意……
最后,还是她主动打破沉默。
她低声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刚问完,她就自己找到了答案。
她看到了玄关处的雨伞,想起了那个戏谑中却充满智慧的男子……
高烈很坦然的承认,然后在电话里向她道歉:“对不起,小雪,是我疏忽,让你感觉不舒服。现在解释再多,你也会觉得我在敷衍,这样,我们见面后再谈。”
巩雪的心又是一痛……
好一个见面再谈,如今,是连多说一句,都觉得没意思了吗?
“好。我挂了。”她从来都不是个矫揉造作的人,于感情事,更是喜欢简单利落,纯粹单一,爱上他是因为他那个时候确实很好,很值得她抛弃一切去爱,可如今……
是因为他们分开的太久,还是有前科的男人,原本都是这样的……
她不懂……
也不愿去深想,那些幸福到昏眩的日子,那些深情到极致的言语,究竟是不是真的……
她忽然很鄙视自己,觉得自己懦弱而又自私,为什么不能勇敢一点的,大声问出心中的疑惑呢,她不相信他会变,可是,每每鼓足了勇气,想要开口的时候,就会被自己那一点点卑微的骄傲打败了……
离开高家的时候,她向林姨坦白了自身的隐疾,替高烈做了开脱。
林姨听到她的话,反应超乎寻常的惊讶,她拉着巩雪的手,呆呆地立着,过了半响,她才有些凄然地叹了口气说:“不能做一个普通的军人吗?为什么一定要折磨自己……我想不通,当年阿原是这样,阿烈又是,如今又是你……小雪,我不懂你们,真的不懂……”
巩雪深觉抱歉,她上前揽住林姨,抱了抱,“对不起。算我代他们兄弟二人向您说声对不起了,这一生,注定要让您失望,这是我们做子女的最大的不孝,我们对不起您和爸爸,却对得起头上肩上的军徽,人总要有所舍,才会有所得,我们无悔于今天的选择,妈妈,希望您能够理解我们……”
林姨靠在她的肩上,默然良久,才起身拍拍她胳膊,“去吧……妈妈不留你了。”
走出林木深深的大院,已是夜深时分。雨还在下着,不过已经转成了小雨,淅淅沥沥的雨丝,在光影下连成了一张细密的网,雨中的她,则像是网中静待命运降临的小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