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个人条件家庭条件相对优渥得多的他,根本不用通过部队的磨练,找到人生的坦途。
高原借用了别林斯基的一句话,他说:“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人,虚度年华;另一种人,过着有意义的生活。在第一种人的眼里,生活就是一场睡眠,如果在他看来,是睡在既温暖又柔和的床铺上,那他便十分心满意足了;在第二种人眼里,可以说,生活就是建立功绩……人就在完成这个功绩中享到自己的幸福。”
他追求的不是安逸享乐的生活,而是不断地攀越高峰,把自己变得愈发坚强和聪明。
做一个有智慧、有担当、有经历的顶天立地的军人,是高原一直以来追求的梦想。
而巩雪恰巧也是这样的一类人,她喜欢的是巴尔扎克的一段话:人生是由各种不同的变故、循环不已的痛苦和欢乐组成的。那种永远不变的蓝天只存在于心灵中间,向现实的人生去要求未免是奢望……
生活的最有意义的人,不是年岁活得最大的人,而是对生活最有感受的人……
她想成为高原那样的强者,希冀自己早一天独立成熟,成为主宰人生的人,成为不虚掷光阴的人……
她抱着微微烫热的手机,恍惚中,睡着了。
她梦到了高原,梦到南疆,那处开满鲜花的山谷,清新的风,高地上的陵园,爸爸妈妈慈爱的笑容……她梦到了满是森林魔琴的好地方,她在藤蔓编结的秋千上,荡高,飞翔……笑声……呼唤……
突然,她身下的秋千架断裂,在她被送到云端的时候,像只断了线的风筝从高空坠落……
恍惚中,看到高原惊慌失措的脸,她伸出手,绝望的想把他拉近……镜头猛地一转,眼前忽然出现两双淬毒幽怨的黑瞳……
细弱的身体,爆发出地狱般的嘶吼……
她们……
她们是……
“啊……”巩雪惊叫一声,猛地从床上坐起……
黑色的手机从床边滑落,啪嗒,掉在地上……
她足足愣怔了有十几秒的时间,才伸手抹掉额头上的冷汗。
这是怎么了,恶梦会不会太频繁了,一晚上连着两个,她几乎有些承受不住。
窗外天色渐明,她揉了揉脸,下床去看爷爷。
通常这个时段,她都要为爷爷排便,然后帮着爷爷做一次早操拉伸肢体后,自己再出门长跑。
她拿起床脚的尿壶,“爷爷,该嘘嘘了……”平常她都是这么叫爷爷起床,一般叫上两声,爷爷便会用艰涩的声线,回应她,好!
可今天很安静。
她以为爷爷还在睡,所以,伸手去探他的肩头,“爷爷……该起床喽!”
爷爷习惯于早起,不管是得病前还是得病后,他都维持着良好的作息习惯。
手底冰冷的触感,让她心头咚的一颤,“爷爷……爷爷……”她连叫两声,把手指迅速探向爷爷的鼻子。
无声无息。
她的头嗡一下巨响,炸开一片白晃晃的光,刺得她眼眶剧痛……
爷爷怎么了……
他怎么了……
“爷爷……”她把静卧不动的爷爷翻转过来,平躺。当她看到爷爷平静安睡的脸庞,唇角微微的那抹笑容时,眼泪唰一下,狂涌而出……
“田姨……田姨……”她一边狂叫田姨,一边颤抖着手指拨打120,同时,她把血压计,听诊器,急救药物,一样一样机械性的用在爷爷身上……
当显示的结果,注定无法挽回之后。
她便跪在床上,一次次,执着地,不放弃地为爷爷做着心脏按压……
不知道做了多久,也不知道惶急悲痛的田姨和叔婶拉了她多少次,她就是不肯放开爷爷,不肯让他孤零零地,冷冰冰地躺在那里……
爷爷……
悲哉人道异,一谢永销亡,万事无不尽,徒令存者伤。
二零零六年五月十日,晨,六点十五分,巩老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他以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永远地告别了这个世界,告别了他牵念心疼的长孙女。或许,对久病缠身的巩老来讲,是一种解脱,可是对于小雪,却是毁灭性的的打击。
但是小雪懂爷爷,她知道爷爷累了,想休息了,他想天堂里的奶奶了,想小雪的爸爸妈妈了,他想忘掉俗世的烦忧,告别孤单和病痛,无忧无虑的生活。
于是他轻轻地走了。
没有打扰到任何一人,包括他最疼爱的小雪……
省医急救中心。
上午时分,阴霾浓重的天空淅淅沥沥下起雨来,窗外不时响起救护车刺耳的鸣叫声,玻璃上一行行水痕,像是亲人永远也无法干涸的泪水。
巩明军夫妇、巩涛、田姨、还有闻讯赶来的军分区领导,挤满了不到十平米的抢救室。
巩老面容安详地躺在病床上,远远望去,面色红润,竟不像是已经离世的老人。
他的面前,跪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女。
红肿的眼睛,破皮的额头,还有布满齿痕的渗血的嘴唇,无不向世人昭示着她莫大的哀痛和悔恨!
爷爷离开人世多久,她便跪了多久。似乎加诸于肉体上的疼痛,才能稍微减轻一点点负罪感……
巩老的军装小王已经带过来了,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巩老身边,等着亲人们最后一次为他整理仪容。
巩雪不动,没人敢动。
失去巩老的巩家,她无形中成了主心骨。
田姨的眼睛早就哭得看不清东西了,她似乎还接受不了巩老已经去世的现实。她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一样,觉得巩老只是像平常一样睡着了,等梦醒的时候,他又会睁开慈爱的眼睛,留恋地望着孙女忙碌的身影,微微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