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倩石化,巩雪再次喷笑的时候,陈厉宁美到极致的手指朝着刚刚空出来的卫生间,轻轻一指,“晚了,就没位了。”
家倩面色如霞,狂奔到海不复回。
卡座上的巩雪和陈厉宁默然相对,气氛有些奇怪,但绝不尴尬。巩雪发现,陈厉宁身上有一种独特的安定人心的气质,哪怕他们之间没有交流,也不至于让他有种坐立不安的感觉……
巩雪肩负重担,趁家倩不在场,那些同样藏在她心底的疑问,需要他给出一个答案。
陈厉宁忽然笑了笑,摸着饮料杯的杯缘,目光淡淡地主动开口说:“巩雪,你想问我什么?”
巩雪啜了口饮料,态度从容大方地问他:“三个问题。第一,你为什么喜欢平凡的家倩;第二,你为什么没去上人大;第三,你的家庭。”
简单扼要,直奔要害。
男女恋爱,终逃不过俗气却实际的现实,他亦是凡尘俗子,既然有表白的勇气,也该有承担爱情的能力……
陈厉宁没有立刻回答,脸上的表情也没寻常人该有的惊讶和慌张,他只是静静地垂下眼帘,默然思索了一会儿,才重新把清亮亮的目光投向面前这个与众不同的聪慧女孩。
“我是个孤儿。”他先回答的是,第三个问题。
巩雪愣了愣,看看他,等待下文。
“我常听家倩提起你,你也是个孤儿?”他的目光里没有恶意。
巩雪敛起笑容,缓缓地点头,承认,“嗯。我的父母是军人,他们在执行任务的时候,牺牲了。”
陈厉宁的视线变得比刚才深刻了许多,里面有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成熟。他看着巩雪,笑了笑,继续:“你比我幸运,至少,你对父母是有印象的。我……我和你不同。因为我是一个弃婴。”
弃婴?
巩雪的心抖了抖,手指攥住桌上的纸巾,直直地朝他望去。
陈厉宁仿佛已经习惯了这种带着怜悯和关心性质的注视,他笑了笑,把饮料杯转了个圈,说:“我在福利院长到六岁时,被我现在的养父母收养,他们是邻市著名的商人,而我也随之成为拥有上亿家产的富二代。”
他的语气很平静,完全不像是个从福利院长大的土豪,反而像是一个博学广才的学者。但是,巩雪却觉得莫名的心痛,从这张从容淡然的面孔望到的事实,却是一颗历尽人间沧桑,千疮百孔的心灵。
正因为她经历过那种痛,所以,她才知道陈厉宁的微笑和平静,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陈厉宁说:“至于我没去人大报到,和你报考漠北大学的原因有点相似,我的养父去年查出早期肾癌,在北京切除了一个肾,我想离他近一点,方便照顾。”
巩雪看着他,“不后悔吗?”
陈厉宁笑了,眸中闪着淡淡的光华,“知识面前,不分贫富贵贱,只要有求知的欲望,在哪里都可以成才。”
巩雪也笑了,这一刻,她才觉得,她和陈厉宁真的是同一类人……
“那你对家倩……”
提起家倩的名字,陈厉宁的表情愈发显得柔和。他漂亮的手指敲打着桌面,唇角逸出淡淡的笑意,似是在回忆一些有趣的往事……
“我和家倩是在一次福利院的慈善活动上认识的。你也知道,她是怎样的一个女孩,所以,当她和我分到一组,帮助劝慰一个五岁弃婴女童的时候,我从她的身上感受到的温暖,比那个尚在幼年的女童,不知多了多少倍……”陈厉宁淡淡地笑开,看着眉目渐渐舒展开的巩雪说:“动心其实很简单,爱上一个人,也没有任何理由。家倩能带给我一辈子的喜乐安暖,而我,也想用我的一生,好好爱护她。”
带着浓浓的感动,告别家倩和陈厉宁的时候,巩雪还是没忍住把家倩叫到了一边说话,她没讲陈厉宁的身世,只是肯定,非常肯定地告诉家倩,她找对人了!
就像她幸运地找到高原一样,家倩也在无意中俘获了一段至纯至美的爱情。
巩家的气氛,今天有些不寻常。
田姨见到巩雪,也没了往常自然而然的亲密,她似乎满腹心事,几次看着巩雪想对她说些什么,却又无奈地咽了回去。
客厅传来叔婶的吵闹声。
“你怎么不喝死在外面呢,巩明军,啊,你回家干啥!回家管我要钱还是要脸!”尖锐刻薄的吼声刺破房顶,张素琴胀得发红的脸上挂着一张干掉的面膜,随着脸部的动作,不停地起伏摇摆……
二叔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黄汤,酒劲儿上头,竟天不怕地不怕地吼了回去,还顺势把妻子推到一边。
张素琴的脸都黑了,她哭叫一声,“你敢打我!”便利落地跳起来,毫不手软的给了丈夫一巴掌,然后伸出尖尖的指甲抠住丈夫的领口,和他撕扯起来……
阿原从边角小心翼翼地绕过来,扑进巩雪的怀抱。
二叔巩明军从邻市回来后,醉酒的次数越来越多,家里的气氛也变得空前紧张而又压抑。叔婶经常不顾脸面上演全武行,第一次闹的时候,把阿原吓得缩在巩老的房间,几天不敢出门。现在习惯了,没那么害怕,不过,每次他们打闹的时候,阿原都会尽职尽责的找到巩雪或者田姨报信。
巩雪看也不看他们,直接去了爷爷的卧室。
关上房门,耳根顿时清净不少。“爷爷,您就当听戏,别往心里去。”巩雪笑着蹲下,把阿原放在巩老的膝头。
接触到爷爷的目光,巩雪没来由的心中一颤。
今天的巩老,也和往常不大一样,他没有对儿子儿媳的吵闹做出反应,而是一个人孤独地坐在轮椅上,注视着墙上的全家福,久久不动。
“喵……”阿原舔了舔巩老的手指,巩老动了动发沉的头颅,艰难地向孙女挤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应和,“耀……月……”
小雪。
他是在叫她,小雪。
从一个毫无知觉,丧失全部生理机能的重症植物人,成为今天能够用语言表达出所思所想的强者,爷爷,确实担得起他肩上神圣的将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