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雪知道巩涛不是叔婶那样的人,但她不想因为爷爷,因为她的原因,使二叔一家的亲情出现裂痕,她劝服巩涛颇费了点功夫,等挂了电话,才发现早过了帮爷爷补充营养素的时间。
每天晚上临睡前,她都会榨一杯新鲜的果汁为爷爷补充维生素,今天光顾着和巩涛说话,竟忘了这茬事。匆匆忙忙去厨房,却发现田姨已经把温热的果汁灌在瓶子里,准备自己去喂食。
看到巩雪,田姨笑了笑,“和涛涛说完了?他有没有闹腾啊。”田姨很喜欢孝顺懂事的巩涛,平常只要涛涛在家,她总是变着法儿做他喜欢的食物,为长期在学校吃住的涛涛改善生活。
田姨不止一次当着姐弟俩的面说过,他们才是巩家真正的亲人,无论巩涛的父母怎么对待亲生侄女,巩涛都不能对不起姐姐。
巩涛当然会尽心尽力的照顾姐姐了,他对巩雪的感情极深,田姨不用点醒他,他也知道未来该如何去做。
田姨其实还有一个心思,她希望在巩老百年之后让姐弟俩继续在巩家小楼生活,可能的话,她愿意继续留在巩家照顾他们的生活起居,哪怕没有工资也无所谓,只要小雪能平平安安的,不再因为亲人的离去而感到孤单无助,那她就算是立刻死了也能瞑目了。
巩雪自然了解田姨的良苦用心,感激之余,她想在物质方面补偿这位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保姆。
给爷爷喂完果汁,巩雪把早已准备好的工资包塞给田姨。马上要过年了,没有老伴的田姨要为乡下的孙子孙女们准备压岁钱。田姨的家乡在漠北一处穷困的小山村,她经常寄钱给家里的儿子贴补家用。
田姨发现包里比工资多了许多的钞票,赶紧又跑回来还给巩雪。巩雪怎么能拿回来呢?田姨为这个家付出的辛劳,不是用金钱能够等价折算的。她不过是代表爷爷聊表心意,希望老保姆的生活也能过得好一些。
田姨抹着眼角回去休息了,巩雪把睡着的阿原放进它的安乐窝,然后挽起袖子,帮爷爷做例行的按摩和推拿。
爷爷的身体没有因为久病卧床而显得消瘦,还是发病前的模样,躯体强健,肌肉有力。他的面色很红润,白发精神,周身干净整洁,不了解的人第一眼看到,会以为他是个正常人。
巩雪掐揉着爷爷的穴道,刺激他的感知能力。“爷爷,今天是大寒,外面又下雪了。您还没忘吧,每年到了大寒,我的生日也不远了。对啊,后天,您的孙女就要满十七周岁了。呵呵,高兴吧……”
“田姨说了,今年要为我大肆庆祝一番,让我把朋友们都请来,她要大展拳脚!哈哈……田姨最拿手的,猪肉白菜饺子,蒜蓉大虾,红焖鸡,您还没忘那些菜的滋味吧!我还记得,您最爱吃虾了,不过每次吃这道菜的时候,您总是吃的最少的一个。为什么呢?因为您总在给我剥,您总是说,小雪,吃虾脑子聪明,多吃一点;小雪,吃虾能长高个,多吃一点;小雪,吃虾能补身体,多吃一点……”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慢慢地,偏过头,用肩肘的衣服蹭了蹭眼睛,然后吸了吸鼻子,笑了,“您看,您是不是挺啰嗦的,和去世的奶奶一样,总是不停地让我吃这吃那,恨不能把我喂成大肥猪……呵呵……”她掐了掐自己的脸,冲着神情恬淡的爷爷撒娇似的说:“田姨总说我瘦,我真的有她说得那么夸张吗?一阵风都能吹跑,太夸张了啊……不过啊,您得快点好起来,不能逃避您的责任,您得负责把我喂胖,不然的话,我还这样瘦下去,让您醒了也……”
突然,她所有的动作都凝住,散漫的眼神也集中到一个点,直直地盯着爷爷的手指……
是她看错了?
还是那细微到令人无法察觉到的颤动,是假的?是她太过渴望幻想出来的?
和田姨守了整整一夜,爷爷的手指也没再出现奇迹,他和往常一样睁着眼睛睡觉、睁着眼睛呼吸,无论巩雪做了多少努力,又是按摩、读书、读信,甚至把爸爸妈妈的周年祭都搬出来刺激他,他也没有丝毫想要清醒的迹象。
到最后,田姨实在看不下去了,她估摸着小雪是因为太过劳累出现了幻觉。两人熬到五点多,天色微明之际,田姨强制性的把神情呆滞的巩雪按在单人床上,“赶快睡觉!一早还得去开会,不许再逞强了!”
巩雪确实累了,身体累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心累。
如同从云端跌下,强烈的失重感,使她的心因为失落而压抑地飘着,不知哪里才是真实的落脚点。
她还是迷迷糊糊睡着了。
感觉一双温暖的手掌一直抚摸着她的头发,暖烘烘的,像是爸爸的手,让她忍不住想躲进去,永远都不要醒来……
在表彰大会的现场遇到老同学也不是件奇怪的事情。
邵海潮是实验中学的学习模范代表,她是外高的学习模范,他们的名牌紧挨着放在第一排的桌子上,显得特别的醒目。
巩雪来得有些晚,到达教育中心的时候,与会的人大多已经就坐。
她先看到自己的名牌,然后听到似曾相识的声音,叫她的名字。
“巩雪,这里!”
是邵海潮。
这个实验中学2006年度的清华保送生,正态度热络地冲她打招呼。
他的音量比同学的羞涩进步不少,以至于一声喊出去,四面八方的目光都朝她的方向聚过来。谁不知道她呢?即使没见过本人,也都听说过巩雪颇富传奇性的经历。这位穿着杏色羽绒外套,外表秀丽干净的女孩,不正是去年引起轰动的放弃高考的外高考神。
人,还真是长得不错。
和传说中那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学究形象,大相径庭。
“谢谢。”巩雪旁边的女生,主动欠过身,把路给她腾开。
她出门的时候只带了一个钱包,连纸笔都没拿,落座的时候,邵海潮把多带的纸笔递给她,“就知道你不在乎这种活动。”
巩雪挑挑眉,笑着接过,“还是老同学了解我。谢谢!”她再次说了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