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科普通语言学论文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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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语言与众语言(2)

应当指出,并不是所有人都拥有听觉印象和产生声音的运动。只是绝大多数人,也就是从这个角度而言“正常的”人才有。在聋哑人那里,我们遇到的是其他运动和其他印象。这些既与严格意义上的语言表象相联系,也与语言外表象相联系(即与意义表象)。由此可见,一方面,语言的实质在于语言外表象与纯语言表象的联系,另一方面,语言被理解为说话能力。可以看出,只有在片面地和表面地看待事物的情况下,才可以认为语言是用于“大声地表达思想”或者“借助于声音表达思想”的。认为语言,尤其部落语言或者民族语言是自然意义上有机体的观点也是较为肤浅的。首先,语言没有空间性和连续性,没有任何机体的这些必要特征。语言只存在于个人的大脑中,只存在于心灵中,只存在于组成某一个语言社团的个体心理中。部落语言和民族语言是纯抽象的,由一系列现存的个体语言组成的概括性结构。这样的部落语言和民族语言由大量语言表象联想和个体及处于抽象的状态——中性结论的民族和部落所具有的语言外部表象联想构成。在个体语言领域我们确认一个事实,即从外部语音方面和内部思想方面来看,每一个人的言语都是特殊的、个性化的言语。根据一个声音,我们能够识别熟人,哪怕我们没有看见他。无论在口语中,还是在书面语中,每一个人都具有特殊的语音色彩、特殊的表达方式及特殊的音节(风格)。当然,两个人之间或者若干人之间的语言差异可能不会很大,甚至几乎完全没有差异,那么完全有可能认错人,将一个人当作另一个人。类似的语言相似尤其经常出现在家庭成员之间,相同的性别之间,也就是在兄弟之间、母女之间、父子之间。我们承认威廉·洪堡特所作结论的公正性,即“语言是构成思想的创作器官”;但有保留地接受这位思想家的另一些结论,即“没有语言就没有思想,正是由于语言的存在,人类的思维才成为可能”。或者说,语言的实质在于不断重复的精神活动,而这种活动使得声音变为思想的表达者。因为没有语言也会有思维的存在。比如聋哑人在任何时候都不能用声音表达思想。但是我们完全同意洪堡特的观点,即每种语言都是独具特色的世界观。还可以补充一个隐喻式的定义,即广义上的语言是精神对来自于世界的刺激全方位的反射。在任何情况下语言存在的基础只能是客观心理的,就像其他的构成心理科学研究客体的表现形式(风俗、风尚、仪式、法律、国家、宗教、艺术、文学和科学等等)一样。作为复杂的客观心理现象,语言由多组各类表象构成:

1)发音表象,生理运动表象群;

2)听觉表象群,高于生理运动的音响效果表象群;

3)纯粹的语言思维表象群。同样,无论是语言生活条件和语言连续性,还是语言变化条件都是发音阶段的,或者听力阶段的,最后是大脑—中心阶段的。

在三个所指出的方向追求节省或者省力成为变化的动机:

1)在离心的、发音的、执行的方向;

2)在向心的、听力的和感知的方向;

3)在语言的语言思维中心(请看:语音学)。

据此,有三类生理器官或者语言工具:

1)在发音、离心行为下的运动器官;

2)在听力的、感知的、被动的和向心的行为下的感觉器官;

3)中心器官。

在两个方向——离心和向心方向中的大脑被语言化的部分与神经分叉就是中心器官。与独一无二的中心器官范畴相反,运动和感觉器官共同组成了语言机制一般的边缘的,或者“外部的”领域。事实上,所有的这三个领域是紧密相连的。只是借助于抽象性的途径,我们去片面地理解它们,将这个复杂和难于理解的机制三个末端区分开来。神经是第二和第三类范畴的生理器官,运动的、离心的工具不仅由神经组成,而且由作为执行工具的肌肉组成。最新的研究展示了大脑的若干部分,而不是整个大脑与言语之间的联系。比如,大多数人(也就是几乎所有以右手为工具的人)第三个左边的脑回就是人类言语的运动行为的大脑中心。而左撇子在右边大脑的相应的脑回完成这样的功能。

语言和言语只属于人类。然而,我们也谈论动物语言。我们理解的动物语言,首先是动物能够大声表达它们的情感,其次是动物发出的反射性声音,最后是充当某一类动物相互交际手段的某些声音。但动物的所有这些语言表象都没有凌驾于所谓的感叹词和人类声音动作之上。动物语言声音是某种运动、某种情感、某种“情绪”的必然结果,可以通过完整系列的印象转换为相应的表象,过渡到心理领域以后,与制约它们的现象和主观状态的语言外表联系起来。

人类语言和动物“语言”之间不变的、不能消失的差异构成了以下特点:

1)动物的声音不能分离与分解,从头到尾都是一样的,没有一种语音向另一种语音过渡的情形。比如,类似于牛的声音“哞”,小牛、山羊和绵羊的“咩”,猫的“喵”等都是一样的声音。这些声音无论如何也不能分解为个别的语音。

2)人类语言的声音或者语音是分节音式或者发音型的。

分节音或者发音,指可以从发音器官的一些位置向另一些位置转移,而且发音的每一个点都可以与特殊的心理生活发生碰撞,通过特殊的联想与意义成分联系起来。相对于自身固有的特点(比如长度、紧张度)来说,相互联系的一些个别语音的分节音在最大限度和最小限度之间徘徊。这些界限无论如何也不能超越,不使该语言失去它固有的个体语言或者部落语言的特点。比如,在俄语发音中和在有关俄语发音的客观思维中,元音和带有重音的音节之间,也就是发出的音,同时还有长长地发出的元音,和弱化的,同时缩减的音节之间有一定的差异。无论此时完成的发音是什么样的(大声的言语还是小声的言语,快说的还是慢说的,是唱出来还是正常的言语),发音的重音位置不能超越力量、紧张度和长度的某种最大限度,非重音位置不能低于力量、紧张度和长度的某种最低限度。准确地说:两个发音单位之间的关系可以变化,但要严格在一个固定的范围内。发出的语音和发出这些音的发音行为就好像是无限延长线上的一段。某一个人从童年时期讲部落语言,到最后将其作为主要语言保留下来。部落语言获得了母语、天性的或者本国的语言,或者母性语言的名称。不同部落语言群体的绝大部分成员拥有一种语言,但是经常遇到双语,甚至多语的情况,也就是两种或者更多种语言都集中在一个大脑中。

这种现象通常存在:

a)在语言方面,居民处于混居的国家或地区,或者在两个部落和民族语言的交界处。

b)广义上说,在学校的影响下。

c)通过与外族人的不断交际和在较大年龄段时学习某种异族语言。

毫无疑问,在同一个大脑中可能出现“用若干种语言进行思维”的情况,也就是不同语言的语言外表象与语言表象直接联系。人口统计没有注意到这个状况是错误的,失去了任何的科学意义。在最低限度内,只掌握部落语言的个体也可以具有多语性:因为许多只掌握一种语言的人,可以根据愿望和环境,使自己去说日常语言或者节日的、隆重的语言,诗歌式的语言或者“散文”式的语言,官式的语言(以前是公文的语言),正式的或者个人生活的语言等等。同一部落或者民族语言可以是国家的语言、行政的语言、宗教的语言、学校的语言、书面语言、学术的语言等等,有平民的语言与“高尚的”语言、平民语言与“受教育阶层的”语言,“知识分子”的语言、口语与书面语、标准语之分等。在同一种部落语言的基础上,可以产生某一行业的语言(比如,演员的语言)和社会阶层的语言,男人的语言、女人的语言、不同年龄人的语言、不同过渡阶段状况的语言(比如,士兵的语言、服苦役人的语言、被囚禁人的语言等等),还有秘密和半秘密的所谓的行话:大学生语言、中学生语言、游商的语言(比如,乡村货郎的语言、弹毛工人的语言等等)、街头小孩的语言、妓女的语言、流氓的语言、骗子和小偷的语言及任何犯罪人员的语言。这种类型的语言在英国有一个名称cant和slang,在法国被称为agrot和langue verte,在德国的名称为gaunersprache、kundensprache等等。总之,应当将活的言语,口语与书面语、标准语区分开来。而再现标准语,会由于其固有的书写—语音联想或者表意联想而变得复杂化(比如,在汉语标准语中)。发生的语言偏离或者不同性质的缺陷而导致了各种各样语言的出现,它们成为语言世界中的特殊类别。这些语言成为病理语言学的研究对象。完全的失语症(无语言、哑症)是最为极端的语言偏离。最小程度的偏离就是出现在童年时期在发音上的小小错误。比如,俄罗斯人用舌根音代替前舌音r(p),用辅音u(y)代替l(л)等等。发生语言偏离的原因各种各样:1)机械性的阻碍——在发音器官结构上(不仅仅是控制运动的神经和运动肌肉,还有静止的软骨和骨骼)的缺陷、不准确和不完善。缺少软腭或者在软腭上的孔洞导致所有的发音都是鼻音,与此同时,鼻音的纯正发音变得不复存在。在鼻腔中的息肉或者肿瘤也会导致这样的结果。缺少双唇就不能完成唇音构成需要的运动。没有舌头就没有任何人类言语。没有声带或者声带受损就没有声音。2)神经分布不足或者缺乏调动发音器官的运动神经,哪怕是从外表看完全没有损坏的发音器官,都能导致它们的不作为和静止。3)听觉器官的缺陷与全部或者部分聋哑有关,所以,不可能被动地参与平常的言语交际。聋哑状态就是语言偏离的最高程度。4)在言语生理中心的缺陷、在大脑存在的缺陷引起了不同程度上的言语或者语言无能:在运动中心导致了运动器官的不作为,在感觉中心导致了不理解别人的话语。

总之,语言偏离表现在三个方向,与语言活动的三个领域是一致的:

1)发音方向;

2)听力方向;

3)大脑中心方向。

口吃,不流畅,с、з不分,ш、ж不分,p或л发音不清楚,口齿不清等等属于个别的语言偏离。

严格地说,术语“语言”在同类和不可分离的意义上适用于个体语言。同类的部落语言是一种假象。还有语言地域、语言区域、语言世界,它们或是连续的或是时断时续的。在这样的语言区域中,我们遇到不同的土语或者方言,准确地说,土语区域或者方言区域,及作为现实且有生命的东西——个体语言。与此同时,在许多语言区域,一些联合性语言,“人工”语言、被该语言社会所有成员的风俗和“不由自主的一致”所尊崇的标准语言、书面语言,及某些理想的准则、某些联合的规章和章程固有的语言诞生和发展起来。这样或那样的“语言”分解为方言、土语等观点是不正确的。不是语言,而是土语群分解为个别土语,个体语言作为现实且有生命的东西成为了这个划分法中最后的、不能继续分解的一个单位。标准语和全民族语言就是土语之一,而且是具有特权的和生活在特有条件下的土语。这样的土语是某一语言区域或者某一土语群分化的结果。在两个方面,语言个体和语言群之间有着连续性和邻接性。

1)在空间上:空间上、地理上、地域上的邻接与语言交际和相互影响有关。

2)在时间上:各代人之间具有连续性和序列性。与传统和祖先对后人的影响,甚至后人对于已经存在的先人的影响有关。与自然语言同时存在的还有严格意义的“人工”语言,科学上深思熟虑的并且形成的,或者“哲学式的”(以人类思想或者概念的逻辑分类及这些思想的个别分类的标志为基础的语言)或者简单的“国际”语言(根据现存的语言模式,但有很多的简化,根据语音象征世界与其发生联系的概念和表象世界的对应原则构成的语言)。请看“世界语”(Ⅶ,393)。

相互组合且以不同方式相联系的语言表象群首先具有两种分类法:

1)划分现行语言、划分词语、句子等等,而且这些词语和句子一定是含有思想的,只是偶然说出的。这是根据邻接性联想进行的划分,准确地说,根据时间连续性进行的划分。这或者是从语音学角度进行的划分,或者是从形态学角度进行的划分。以俄语的谚语为例:Натощукавморе,чтобыкарасьнедремал.(狗鱼存在就是为了不让鲫鱼打盹)。我们首先将这个谚语看作是说出的话语并且是代表说出的话语。

从语音学角度,这个谚语分解为语音句子,而且每一个语音句子都因它固有的句法重音而合并在一起:“натощукавморе”和“чтобыкарасьнедремал”。每一个语音句子分解为由若干个音节组成的语音词语,而这些音节借助于一个词汇重音和相互联系的在语音上既服从又统治的音节构成的词语语音结构的表象,合并为一个统一整体。нато,щука,вморе,чтобыкарась,недремал。从语音角度,每一个词语又分解为音节,也就是发音行为和受其行为制约的音响效果表象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