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科教师专业发展的理论取向与实现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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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今天我们为什么要读书(4)

平心而论,教师确实难有大块时间阅读。如果一定要等到把生活问题解决了,闲居无所事事,然后再来从容读书,这无异于待河水之清,可能永远没有时间。但是,我想一个人再忙,“小块”时间还是挤得出来的。最近,我在《中小学教师培训》杂志上看到这样一个案例: 四川省有一位中学历史特级教师,叫郭子其。他为了读书,坚持做好时间管理,采用6+1小时的休息时间,就是中午休息1小时,晚上睡觉6小时,那么,每天就有2+1小时零碎时间读书,即中午在12点到1点之间学习1小时,晚上在10点到12点之间学习2小时,还可以采取化零为整的方法利用零碎时间学习。有人做过这样一个试验: 先把鹅卵石装进一个瓶子,彻底装满之后,再一把一把地抓沙子放进瓶子,直到装得满满的,结果还能一杯一杯地往瓶子里倒水。时间也是如此,不管多忙,每天总可以挤出一个小时来读书,实在忙,挤半个小时,或者一个小时里面挤出5分钟。你不要以为5分钟做不了什么事,把一百个5分钟集中起来,就差不多等于一个工作日。我常听人说,爱惜厨房里一粒米,就可以成为一笔家产。我们利用五分钟的余暇去读书,也可以成为一个优秀教师。有人说,好老师是读出来的。此话道出了教师修养提升的关键。教师没有丰富的阅读体验,何来较强的解读能力?如果教师本身不具备这种能力,就不可能成为学生学习的引领者。

当下,人们到底还有没有时间读书?要回答这个问题,关键还在于人们自己。周国平先生说,在“时间就是金钱”的时髦口号下,除了赚钱,人们不知拿时间做什么。难道现代人有真正赏心悦目的娱乐吗?他常常叹息: 旅游业不知败坏了多少风景,电视机不知培养了多少白痴!周国平: 的确,如前所说,在国外许多场合都能看到很多读书的人。可是在国内就不是这样,常常是一个很大的候车室里只有一两个人在读书,读的可能还是通俗读物。我们这儿更多的人在看电视或者上网,被一些低俗的娱乐逗得咧嘴大笑,越是趣味低俗越是招人喜爱。电视里播放的“真人秀”、娱乐节目和没完没了的连续剧消磨了人们的“沙发时光”。不仅在国内,随便到某个国家,我们也会发现全家中心摆放一个大电视机的,往往就是中国人。这是他全家生活的中心,电视机领导着全部。而当地人对电视远没有这样的尊重和依赖,难得给它那么显著的位置。在他们看来,电视不如书籍那么让人安静,给人带来思索和想象的幸福。如林赛·约翰斯在《没有电视之乐》一文中说:“我们应该鼓励更多的年轻人抗拒电视诱人的召唤和蛊惑人心的魅力。没有电视,年轻人的阅读量很可能大大增加,这对他们的智力、社会和情感发展来说只会是好事,能让他们变成更有趣的人。我敢打赌,他们的想象力也会呈现指数级增长。”[英]林赛·约翰斯: 人的一生中有许多快意的事情,阅读大约可以算作一种。有人将阅读当做“划分文明人与野蛮人的界限”(贺麟),也有人将阅读视为“最简便的修养方法”(梁实秋),人生即修炼,这些绝非夸张之词。一些人为什么不喜欢读书?原因不外乎两个方面: 要么是不懂得读书的重要性,要么是不知道读书的乐趣。说没有时间做某件事,实质上往往并非没有时间,而是觉得这件事不重要,故而不舍得拿出时间来,正如薛瑞平老师所说:“恋爱的人总有时间拥抱,想读书的人永远都有时间。”试想: 一个人如果少开两次会,少应付两个饭局,每次会议和饭局再减少一个小时,省下的时间读一点值得一读的书,一小时读十页,一个月读一本,积少成多、积小流成江海,于自己于社会不都是有益的吗?新文化运动的巨匠鲁迅先生曾说:“我是把别人喝咖啡的时间都用在写作上了。”作为一线教师,我们的读书学习,只好靠忙里偷闲,见缝插针。胡耀邦同志曾说过一句话:“你要多读书,就要少打扑克,少跳舞,少看电影。”不是吗?时间挤挤总是有的,就看你舍不舍得少打点扑克、麻将了。

其实,利用余暇去读书是轻而易举的事。大家之所以不这样做,只是因为没有这种习惯而已。我们常说“习惯决定性格,性格决定命运”,这话是有一定道理的。据说,英国人在电车上读书的风气很盛,每天都要外出工作,起码有一个钟头在电车上,预备一本书专门在车上读,不过几天也就读完了,日积月累,一年读四五十本书,也不算稀奇。至于在休假日,夫妇约好同去游玩,丈夫至多一根手杖就可以出门,太太则不免要去戴顶帽子。可是每当那丈夫在楼下等着太太去戴帽子的时候,他照例翻开一本书来读,等他太太把帽子戴好姗姗地走下楼来,他手中的书起码已经读完两章了。

我总以为,我们当教师的人不能整天忙忙碌碌,只顾埋头教书。当我们被繁琐事务缠身时,一定要给自己留些读书与思考的空间;当我们低头拉车之际,一定要抬头看路仰望一下天空。或者说,我们需要一点“哲学思考”与“教学反思”,让自己的教育人生多点慢镜头。

可是,现代社会,求快求速似乎已成为一种时尚,一种追求,诸如“快餐”、“快递”、“快照”、“快车”等。即使在人的感情生活中,“闪婚”、“闪恋”也成了一时的风景。有些“休闲”的事情也不那么“休闲”了,如旅游,也让人深感节奏之快。有时候去旅游,沿途看过什么风景,记忆很模糊,为了赶时间,总有人催促“走快点走快点”,近乎“景点强迫症”,所谓“去过了,看过了,照过了,全忘了”。没有体味和邂逅的旅游,或许算不上真正的旅游,更不要说“休闲”了。更令人担忧的是,在应试教育的影响下,校园生活也不那么悠闲恬静了。张中行先生曾说过一句话: 速度快了,诗意就少了。真正来讲,生活是不能没有诗意的,生命也是不能没有诗意的,正如台湾著名作家、诗人余光中所说的:“一个人可以不当诗人,但生活中一定要有诗意!”而说实在话,今天我们在很多场合、很多背景下,经常没有诗意表达的机会。由此,我想起了唐朝。那个时代,充满着希望和梦想,诗意其实是人们的一种生活方式。

我觉得,快与慢是辩证的。快有快的意义,慢有慢的价值。没有慢,也就无所谓快。有一个道理,大家都懂得,那就是人类的学习与工作不仅仅是为了快速发展,工作只是手段,目的是为了生活幸福。幸福的一项主要内容就是“闲适”。生活中的幸福不能没有“诗意”与“闲适”。钱理群教授在谈到教师“以什么心态从事教育”时说,要呼唤从容、耐心、悠闲与雅致。我非常赞同这种说法。古希腊有句格言:“闲暇出智慧。”如果一个人总是处在忙忙乱乱的生活中,既要想着工作,又要想着挣钱,还要想着上网或看电视,安静不下来,没有足够的空闲去读书、研究和思考,那就不可能有开放的心灵,不可能有丰富深刻的思想,创新的灵感和智慧的火花也无从产生。

在现实生活中,“人人都会有空闲时间,但并非人人都能够有休闲。空闲时间是一种人人拥有的并可以实现的观念,而休闲却并非是每个人都可以真正达到的人生状态,因为,休闲不仅是一种观念,而且更是一种理想。”[美]托马斯·古德尔、杰弗瑞·戈比: 从字面意思上理解,“休”在《康熙字典》和《辞海》中被解释为“吉庆,欢乐”的意思。“人倚木而休”,《诗经》中把“休”解释为吉庆,美善,强调人与自然的和谐;“闲”通常指道德、法度,“闲”通“娴”,有娴静、思想的纯洁与安宁的意思。这是一个具有哲学意味的象喻,表达了人类生存过程中劳作与休憩的辩证关系。实际上,有时候,“休闲”也是一种工作境界。“不会休息就不会工作”这句大俗话一语道破了“闲暇”的天机。表面上看,闲暇确实既不创造价值,也不创造财富,某种程度上还可能“影响”工作。但事实如何呢?如果一个人没有必要的“闲暇”时间,始终处在一种高度快速运转的状态中,汲汲于功利,恋恋于红尘,生命的这根弦迟早是要绷断的。亚健康占城市人群的70%以上,过劳死频发就是最好的例证。身心不健康,还怎么谈得上更好地工作、生活、学习?从这个意义上说,休闲不仅是工作,也是一种状态、一种境界、一种默契、一种守望,休闲是另类时尚。因此,我不赞成“拼命工作,拼命休息”的做法。工作和休闲确实美丽,但两者都应是适度的、非超负荷的,而且是悠闲的。

有消息报道,全球已经有24个国家的135个城镇加入了世界“慢城联盟”,其中意大利占据的席位最多,达40个。其余主要分布在德国、法国、瑞士和澳大利亚等国家。在亚洲,只有日本和韩国入选慢联。2010年11月,在一位意大利“慢城”市长的牵线下,中国江苏省的高淳县桠溪镇被世界慢城组织授予“国际慢城”称号,获得了其颁发的“蜗牛”标志,成了中国的第一座“慢城”。于是,“慢生活”作为一种新生活方式受到越来越多人的理解和推崇。“慢餐”、“慢递”、“慢游”、“慢照”之类的活动渐渐多了起来。中国的北京出现了“慢递”专业店。印度的新德里有家名为“慢”的餐馆,紧张工作之余,在曼妙的音乐陪伴下,人们能够在安静幽雅的环境中细致、悠闲地品尝各种美味。据说开业之后食客迎门,连查尔斯访印时也携卡米拉慕名到此一享慢餐带给他们的那份美好感觉。

“慢生活家”卡尔·霍诺指出,“慢生活”不是支持懒惰,放慢速度不是拖延时间,而是让人们在生活中找到平衡、张弛有度。这里的“慢”,并非速度上的绝对慢,而是一种生活态度,是一种意境。就说去咖啡厅吧!你约上一二好友,到了那儿,无论谈什么,只有你的心能随着轻曼的音乐沉静下来,融进去了,那才是真正坐在咖啡厅了。这才是真正的优雅,真正的闲适。否则,你心不在焉,沉静不下来,去了也是白去。为什么这么说?道理很简单: 闲适的生活来自闲适的心态。

在实际生活中,有些事光图快是不行的。俗话说的“慢工出细活”和“十年磨一剑”,就是这个道理。就写作而言,《史记》写了十三年,《红楼梦》历十年之久才写成八十回,二者皆堪称传世之作。可见,美好的东西是缓慢的。世界上的许多事情,需要人们慢慢地去品位和体察。“慢慢走,欣赏呵”,是朱光潜先生在谈到人生的情趣时说的一句名言。我国有一首老歌也唱道:“马儿呵,你慢些走、慢些走,我要把这美丽的景色看个够。”其实在古代一批读书人的身上,并不缺乏“闲庭信步”的情致,“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生活过得何等的自得与从容。

教育是一种“慢”的艺术,是一项“慢”的事业,可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张文质先生在《教育是慢的艺术》一书中也曾说过:“教育需要的是持久的关注、耐心的等待,需要的是潜滋暗长与潜移默化。‘立竿见影’往往是有害的,甚至是反教育的。”美国纽约大学教授尼尔·波兹曼经过认真考证后发现,“学校”这个概念最早出现于古希腊。在希腊文中,“学校”一词的意思就是“闲暇”,在他们看来,只有在闲暇的时候,一个文明人才会花时间去思考和学习。

据说英国的伊顿公学,有一个保留项目叫做“周末聊天”: 每逢周末,每位老师都要带十位学生到自己家里,他们一起做饭,一起聊天,一起游戏,在轻松自如中敞开各自的心扉。在他们看来,聊天可以聊出智慧,聊天可以聊出灵感,甚至可以聊出神奇的效果。实际上,我国古时候,孔子与弟子们的生活是颇有点优哉游哉的味道的,且看《论语》里所描写的那个境界:“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者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在现代哲学家中,罗素是个强调闲暇对于人生的重要性的人,为此他主张“开展一场引导青年无所事事的运动”,鼓励人们欣赏非实用的知识如艺术、历史、英雄传记、哲学等的美味。他相信,从“无用的”知识与无私的爱的结合中便能生出智慧。

我们说,教育是一种“慢”的艺术、“慢”的事业。为何慢?大概就慢在文化上。因为文化的改变,人的价值取向、习惯性的思维方式和工作方式的改变,不是听几场报告、读几本理论著作或几篇文章、上几堂公开课、开几次研讨会就能解决的事情。《中庸》开篇说“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人的教育成长应当顺应人的自然禀赋,勉强不得,急不得,快不得。

因此,在教育越来越功利化的今天,作为教师,我们应该遵循教育规律,以“慢”的心态来对待教育,从具体的小事做起,认真地读书、教书。只有真正读书的人,方能心安勿躁,尽情领略那种澄明的心境: 夜深人静,独坐灯下,摊开一册喜欢的书,渐觉尘嚣远遁,杂念皆消,忘却了自己,也获得了自己。

《读书就是滋养自己》,《人民日报》,2009年4月15日。

《读书是一种态度》,《人民日报》,2009年4月17日。

《一生的读书计划》,海南出版社,2002年。

《周国平论教育》,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29页。

《警惕阅读的膨胀与肤浅》,《人民教育》2012年第9期。

《周国平作品精选》,长江文艺出版社,2005年,第34页。

《没有电视之乐》,阮江平译,见《师资建设》2012年第2期。

《人类思想史中的休闲》,引自肖川主编: 《教师的幸福人生与专业成长》,新华出版社,2008年,第16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