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莲峥低头看向怀中的女子,她穿着宫女的衣服,额发蓬乱,衣衫上尘土遍布,不像皇后,也不像刺客,倒像个小贼。
她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也不见对冷清瑰的话介意,光是眨巴着眼睛望着他,和平日一样,那样清澄的眸光,毫不设防,教人心口一软。
喂,这位姑娘,有人在打你地位的主意呢,给点正常的反应好不咯?
萧莲峥轻轻笑了,语调却凉凉:“她不堪重任,你觉得谁合适?你家小妹?”
十美图里,冷家二小姐被布置在最显眼处,衣衫配饰也是最出彩的,他不喜欢,未必代表他没有仔细瞧过。
“为免日后你们诸多纠缠,我就明明白白地和你说,朕的皇后,只这一人,朕的妻子,只此一个。”
然后渐渐走远的皇上,只给冷清瑰一个淡淡的背影。
宁筱乔越过皇上的肩头看过去,还能看清冷清瑰的身影。她心有不忍地转过头去。冷大人脸色好白好白,像一只……被彻底击败的鸟儿。
哪怕是做贼,都要做个出色的采花贼
风荷园。
“唔……”
“痛吗?痛就叫出来,再忍一下,马上就好。”
“不痛不痛,只是这件事让芍儿她们做就好了,皇上您万金之躯……”怎么能亲自给她擦药膏呢?
“现在我不是皇上,我是一个娘子的相公。”擦好药,他净了手,坐在美人榻上,将她揽在怀里。
宁筱乔乖顺地靠在他肩上,笑着轻声念:“相公,相公……”
突然有点贪恋,便不假思索地开口问他:“皇上,如果有一天,您有了别的妃子,娘子,我可不可以继续这样被你抱着。一个月两次,不,一次便好了。”
他闭着眼,轻抚她柔滑的青丝:“……你不信我今日对冷太傅说的话?”
她不说话。世间寻常男子都三妻四妾,何况他贵为皇上。想那几年前去世的先皇更是三宫六院几十位妃嫔,做皇帝的,谁不是春色满园?她是单纯,可是不傻。
可是她不知道,正是先皇放纵于声色犬马,满溢的后宫才会频起争端。
他小时候看得多了,有些厌倦了,才会在即位后无心后宫。
萧莲峥也不解释,却突然有了别的发现:“你喜欢我的怀抱?”
“嗯。”她点头,“像娘亲的,暖暖的,好安全。”
皇上摸她发丝的手突然顿下,宁筱乔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恰恰对上他有些愠怒的眸子。他凝视她片刻,问她:“那些图册呢?”
“什么……”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看见他生气有点着慌。
“你刚进宫来,那些嬷嬷们给你的册子呢?”
她反应过来,是那些嬷嬷们叫她夜深无人时研读的图册,只是进宫来就被各种鲜见的花草吸引了注意,每每夜深无人时……她就想睡觉了。
那么,现在是怎样,皇上要考她吗?
看她的样子,他就知道,她一定忘记看了。十七岁在民间也不算小了,为人娘亲的也大有人在,只是她怎么就这么不解风情呢?难道,她眼中真的那些只有花花草草吗?
他的手从她的发丝渐渐抚向她的脸颊:“对了,今日你到御花园干什么?”
“收集花种子。”
果然不出他所料。
说话间,他的指尖已经触及她的下巴,轻轻一抬,她便仰起头来,他一点一点向她靠近,笑容魅惑:“没出息。我教你,做采花贼也要采那天下最无二的。”
他吻住她。由浅到深,由淡转浓。
直到她轻呼出声。他放开她,发现她皱着眉头捂着手掌,原来他无意间碰到了她的伤口。
他轻触她嫣红的脸颊,将她重新轻轻拥住。也罢,反正来日方长,他不急于一时。
宁筱乔却是再靠不踏实,她抬起头来:“皇上,我给您倒一杯茶吧。”
知道她是紧张,他也不反对,轻揉一下她绯红的脸庞,笑着点了点头。
宁筱乔只觉得一颗心都要长着翅膀飞了,倒水的时候手都有些抖,转回头来几乎不敢直视萧莲峥的眼睛。
她本来崴了一只脚,走路就不稳,加上这一手足无措,慌乱间就踉跄了一下,人倒没事,手里的托盘却摔在旁边的桌子上,茶水泼溅成了一滩。
萧莲峥起身牵住她,嘴角隐隐带了宠溺的笑。
却突然间,眼波一闪,他看着桌上的茶水,溅在桌上的银质熏炉里,慢慢地变了颜色。
萧莲峥的眼光瞬间和那银器一样,一点一点变成了幽幽的黑蓝色,寒意逼人。
皇后是刺客
皇上疯了。
他要就地处死皇后。
冷清瑰赶到时,萧莲峥已经名人给宁筱乔灌下了毒茶。
宫人和太医站在一旁,大气儿也不敢出一口。
床上的宁筱乔,面色雪白,看不见一丝生气,只有胸前微微的起伏说明,她还活着。
萧莲峥抱着她,轻抚她的青丝,柔柔低喃,仿佛自言自语。
房间沉寂得有些窒人呼吸。皇上的话,一字一字,清晰可闻。
“你出身平凡,朕以为给你你从未拥有过的,便能让你乖巧温顺。”他突然抬起头来,望向冷清瑰的方向,只是萧莲峥的眼神有些茫茫,那样的眼神,好像天崩地裂他也不再在意,却突然陡生恨意,让冷清瑰无端端打了个冷战,“却不知道啊,权力和地位原来是这样一种东西,腐蚀了你的美好,滋养了你的欲望。”
萧莲峥又低头轻吻宁筱乔的额面:“全天下,我只爱你一人,这还不够么?”
“既然这样,我把恨也一并送给你好不好?”他放开她,坐直身子,手撑床沿,意态如往日般慵然张狂,“来人,把皇后押入死牢,不许任何人探望关照。让那些毒茶如我的恨一样,将她慢慢折磨到死,让她便是下一世,也忘不了我。”
冷清瑰一时只觉寒彻肺腑。
那原是一朵带刺的娇美玫瑰
幽暗的死牢,除了蟑螂老鼠,不见一丝生气。
突然,死寂里起了片刻波动。通道尽头响起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然后是一声锁链松动的声音,一双手推开了一间死牢的门。
死牢稻草铺就的床上躺着一个人,旁边角落蜷缩着一个人。分辨了一下身量,来人走向了稻草边。
他蹲跪下来,将躺在乱草间的人的手拉过来,然后两指轻轻搭上了她的手腕。
若是光线再明亮点,便能看见此人的眉头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紧蹙,最后在他惊疑不定之时,角落突然响起啪啪两声清脆的击掌声。
须臾之间,地牢各个囚牢里灯火应声通明,看过去,到处都是执着火把的侍卫。
跪在地上的人站起来,看向身后,刚才角落蜷缩的人也已经站起。
萧莲峥满脸计谋得逞的笑意:“冷太傅,可让朕久等了啊。”
冷清瑰眼底的惊惶很快退却,他直视着萧莲峥:“臣认罪。皇上棋高一着,臣技穷了。”
当日发现茶水有毒时,萧莲峥并未怀疑宁筱乔,第一反应是追问她茶叶和水的来处。水并无可疑,不过茶却是冷家二小姐托人送来的,让宁筱乔务必让皇上品尝她亲手炒制的新茶,也算聊慰她一番思慕之情。
二小姐仰慕皇上,在冷府里不算秘密。善良单纯的宁筱乔并不起疑,依言收下,却不料茶中有毒。
萧莲峥走到冷清瑰面前,“太医说,茶中之毒,只是慢性,绝夺不了人性命。若是一日毒发,也不过身体疲懒,略加调理便毫无妨碍。所以,朕想下毒之人的真正目的,应该是嫁祸。”
冷清瑰微微俯身:“皇上英明。”
“哼!”萧莲峥绕过冷清瑰,走向草床边,和已经坐起在床沿的女子交握双手,“若例行的太医院检查身体发现朕中了毒,而毒物又在皇后的园子里被抄查到,那这个笨蛋真是跳进荷花池也洗不清了。”
“她即便说出毒物的来源,怕也无人会信,你有一府的证人,她却只有一颗脑袋。”
“所以,皇上便设下此计,将臣抓获?”
萧莲峥不置可否,转而问他原因:“只是,你如此费尽心思,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只是觉得,她不配。就算不是我……家小妹,也万万轮不到她。”冷清瑰说这句话时头端正抬起,直直看着皇上,眼底光芒炯炯。
萧莲峥抬眉看着宁筱乔,满眼写着,来,抓个狂给朕看。却不出所料地看见她连扯动个眉毛都欠奉。
宁筱乔看着皇上诡异波动的表情,突然笑了,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悄悄话。
萧莲峥闻言,一直盯着宁筱乔看,看着看着,也便笑起来:“好,依你。”
然后缓缓站起来,朝着冷清瑰:“冷太傅,皇后有两句话要朕转达给你。”
“这第一句是明话。从今日开始,冷清瑰被褫夺太傅之衔,流放……随便哪个城镇。”
“这第二句,是暗话。”他伸指,将冷清瑰招到近前,凑到他的耳边对他说了第二句话。
冷清瑰听完那句话,脑袋蓦然一垂,仔细一看,那嘴角有笑,眼角却含悲。
良久,他缓缓跪下:“谢主隆恩。”
皇上对他说的那句话是:“冷姑娘,你选个花红柳绿的镇去享受人生吧。这是皇后的话,朕的话是,若我需要你,你得随叫随到。”
冷清瑰,女儿身,当年冷夫人在郊外突然早产,是宁筱乔的娘帮忙接生,黄泉之下的她可以作证。可是冷清瑰这么多年,却不得不一直以男装示人,只因为冷府世代为朝官,到这一代却人丁单薄后继无人,无奈出此下策。
世人皆知冷太傅的手腕和策略,却不知劲装之下是一颗女儿心。
皇上自幼嚣张跋扈,她羡慕他的意气风发和为所欲为,渐渐,那羡慕生出了爱恋的枝芽。
因为嫉妒,因为不甘,向来冷静理智的她做出自己也不齿的事。
只是事到如今,她也并不后悔,因为她终于盼来自由,也终于等到他一句,我需要你。
跪着恭送皇上皇后相牵走出牢房,看着他们的背影,冷清瑰的眼睛慢慢****。
他像一阵喜怒无常的风,不是人人都抓得住。而宁筱乔,就像一片静默纯粹的花海。她并不十分依赖他,没有他,她也能好好的活在自己的世界。不过若一相遇,张狂的他与单纯明澈的她,那便是,胜却人间无数了。
王的女人是花痴
数月后。
“皇上,今天我们去做采花贼吧。”
萧莲峥眼底波光闪动,甚是欢迎,他张开双臂:“好啊,开始吧。”
宁筱乔高兴地上前帮他宽衣解带,萧莲峥眼皮微微有些抽搐,没办法,他实在不习惯她突然如此主动而大胆。
心里当然是窃喜的,瞅了个空子就要将她抱住,却又在一瞬间蓦然僵住。
这……是什么?
来个随便一个谁,告诉他一下,现在皇后正往他身上套的这件好像太监衣服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
答案是,那果然当真千真万确,就是一件太监衣服!
“宁儿,我们不是要采花吗?”
“是啊。”她抬头看他,眼底光芒亮晶晶,“外国传来了一盆新品种的花,叫什么,郁金香。城里都传开了。听说价值连城,主人轻易不给外人瞧见,我们去看个新鲜吧,点儿我都踩好了。”
该死的花!
“呀,你怎么把刚穿好的衣服脱了?”诶诶诶,怎么还开始解她的扣子了?
花痴皇后,让皇上来教一教你,什么叫做,真正的采花贼吧。
唔……那个,该闭眼的闭眼,该翻页的翻页,皇后的春光无限也是价值连城的,不轻易给外人瞧见。O(∩∩)O